书城文化床榻艺术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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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世俗幸福的期盼与床上雕花(1)

一、鸳鸯戏水笏满床

5.1.1恭贺新郎

《红楼梦》第一章《好了歌解》唱道:

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衰草枯扬,曾为歌舞场。蛛丝儿结满雕梁,绿纱今又糊在蓬窗上。说什么脂正浓,粉正香,如何两鬓又成霜?昨日黄土陇头送白骨,今霄红灯帐底卧鸳鸯。

曹雪芹在这一段《好了歌解》中引用了两则典故。一则是笏满床,一则是鸳鸯。笏满床形容家中做大官的人很多。笏,一名“手板”。封建时代臣僚上朝时,手中所拿的狭长板子,用象牙、木、竹片制成,可以作临时记事之用。《旧唐书·崔神庆传》说:“开元中,神庆子琳等皆至大官……每岁时家宴,组佩辉映,以一塌置笏,重叠于其上。”后来误传为唐代汾阳郡王郭子仪家的事情,并且编成《满床笏》一剧,又称《打金枝》。

“红灯帐底卧鸳鸯”出典故于《诗经·小雅》中《鸳鸯》,是一首祝贺贵族新婚的诗。鸳鸯鸟双宿双栖于水边,雄鸟羽毛绚丽,头后有长冠毛,嘴红色。雌鸟羽毛苍褐色,嘴灰黑色,自古以来人们以鸳鸯鸟比喻夫妻,《鸳鸯》诗的译文大意是:

一对鸳鸯比翼飞,拿网拿罗捕住它。恭贺新郎传万代,天赐福禄安抚他。

一对鸳鸯在鱼梁,尖嘴插在左翼中。恭贺新郎传万代,安享洪福永无终。

鸳鸯作为美满爱情的情侣形象屡屡出现在雕花大床、绣枕床帷之上,鸳鸯成了情侣与爱情生活的象征物,得到了人们的一致认同,与鸳鸯一样,经常出现雕花床上的民间刺绣十分注意图案的吉祥寓意,如牡丹象征富贵,梅花比喻高洁,莲花象征贞洁,鸳鸯比喻夫妻和美恩爱。元代杂剧《玉清庵错送鸳鸯被》第一折有“油葫芦”曰:

自从我绣鸳鸯儿曾离了绣床时,我着这金钱二妆出鸳鸯字,我着这绿绒儿分作鸳鸯翅,你看那枝缠着花,花缠着枝,直等的俺成就了百岁姻缘事,凭时节才添上两个眼晴。

这缠枝花图案自唐代以来,被赋予了恩爱不断,连绵百年的含义,缠枝环绕,永无尽头。

5.1.2七子八婿

在传世明清雕花大床的主要雕花板上,最为常见的是《郭子仪拜寿》,郭子仪(公元697-781),唐代大将,今陕西华县人。以武举累官至天德军节度使兼九原太守。安史之乱时,任朔方节度使,在河北攻打叛军,击败史思明。肃宗即位后,任关内河东副元帅,收复长安、洛阳。因功升中书令,后来又封汾阳王。在戏剧和民间传说中,郭子仪有七个儿子,八个女婿,都在朝廷作官。其中有个儿子郭暖,是当朝驸马。每逢郭子仪过生日,七个儿了,八个女婿都到汾阳府祝寿,上朝的牙笏摆满了一床。因为郭暖是当朝驸马,所以郭子仪可以带子上朝,拜见皇帝。郭子仪活了八十四岁,当时人们羡慕他高官厚禄,子孙满堂,长寿富贵,称颂其为:“大富贵亦寿考。”这成了民间雕花大床上的主题雕刻,郭子仪一人占尽了多子、多福、多寿,七子八女,高官显位,古代“人生七十古来稀”,郭子仪活到八十四岁可谓长寿。

5.1.3太师少师

《郭子仪拜寿》雕花大床木雕,一般是中间为寿堂,端坐着寿星夫妇,两侧是人物、亭台、山水,其构图与汉代画像石中的主画面相似,主要图案的底部,又刻有狮子滚绣球。狮子滚绣球在汉代就已流行,一般由两人合作扮作一头狮子,一人扮一头小狮,另一人扮武士,持彩球逗引狮子,在表演上分文狮和武狮两种,文狮神态温驯,有搔痒、舔毛、打滚、抖毛等动作,武狮勇猛,有跳跃、跌扑、滚球等动作,又称为太师、少师。少师、太师是官名,少师与少傅、少保合称三少,为辅导太子的官员;太师与太傅,太保合称三公,是在朝中共同负责军政的最高长官。在雕花大床上雕刻狮子,既显得威武喜气,又有望子成龙的含义,所以,在一些大型雕花床的床前板上,刻有狮子滚绣球的图案,正反映出当时的社会生活和人们的意识形态。

二、竹比君子共岁寒

5.2.1竹比君子

在雕花大床上,经常有以竹为装饰的图形,如床门以竹丛、竹叶为雕花,床栏、床杠雕刻成竹节形状,这竹的含义在《诗经·淇奥》篇中喻意是“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竹子是文质彬彬的贤人与君子的象征,无怪乎古典雕花床上常雕刻有竹节、竹竿、竹叶。

以绿竹引出君子,来歌颂贤人的德性,这种比兴的艺术手法千百年来深入人心,从中也可以知道中华文化的源远流长。淇水源出于河南林县,经淇县流入卫河。奥是水边弯曲的地方。诗文大意是:

瞻望那淇水湾,竹林青青蓬勃。文质彬彬君子,犹如象牙切磋,犹如玉石琢磨。

威严庄重,显赫凛然,文质彬彬的君子,难忘铭刻心田。瞻望那淇水湾,竹林青青蓬勃。文质彬彬君子,宝石充耳亮晶晶,冠上美玉灿若昆。威严庄重,显赫凛然,文质彬彬的君子,难忘铭刻心间。瞻望那淇水湾,竹林青青蓬勃。文质彬彬君子,锻炼精纯如金锡,性情温润如玉璧。宽宏谦和,攀附车耳上了车,说笑幽默,不伤人刻薄。

通过以翠竹引出文质彬彬的君子贤人,写出君子的形象、装饰和性格语言,精神闪烁如纯金,性情温润如玉,为人谦和宽宏,语言幽默谈笑风生,不伤人不刻薄,这正是谦谦君子,文质彬彬的具体表现。以竹比德于君子,成了雕花床上的艺术语言。

5.2.2女子思乡

翠竹在于男子为文质彬彬的君子,在于女子则是远嫁的妇女怀念父母故国的情怀。在一些庵堂里,尼姑的僧床用白木雕成竹节形状,这是出于《诗经·竹竿》,表现“女子有行,远兄弟父母”的故国之思,其诗文大意是:

细细小竹竿,垂钓淇水上,难道不想家,路遥枉断肠。

汩汩清泉流,淇水哗哗响,女儿嫁别国,远离兄弟父母。淇水哗哗响,泉水汩汩流,巧笑以掩忧,佩玉遗忧愁。淇水日夜流,桧桨松木舟,驾船去漂游,聊以解我忧。

5.2.3夜郎竹王

同样是竹,在男在女,寄托了不同的情思,所以竹可宜床,竹的形象雕刻在床上,寄寓了人们丰富的情感世界。《后汉书·南蛮西南夷列传》中记载着一则夜郎国的故事,也与竹子有关,其文曰:

西南夷者,在蜀郡郊外。有夜郎国。……夜郎者,初有女子浣于遁水,有三节大竹流入脚间,闻其中有号声,剖竹视之,得一男儿,归而养之。及长,有才武,自立为夜郎侯,以竹为姓。夜郎侯自立为侯,人称竹王。晋《华阳国志·南中志》云:“有竹王者,兴于遁水。有一女子浣水于滨,有三节大竹,流入女子足间,推之不去。闻有儿声,取持破之,得一男儿。长养,有才武,遂雄夷狄,氏以竹为姓,捐所破竹于野,成竹林,今竹王祠是也。王与从人尝止大石上,命作羹,从者曰:‘无水’。王以剑击石,水出,今竹王水是也,破石存焉。”

以此观之,床雕刻以竹节,当有得子的寓意,可以称为祝君有子,祝君者为竹君也。

三、石榴仙桃与如意

5.3.1敬奉圣贤雕花大床具有夫妻相敬如宾,引入洞房花烛,以尽天伦之乐得卧床功用,又具有相夫教子,以敬奉圣贤,以敬孝道的教育功能。在床侧围板上,有的雕花大床上绘有大舜历山耕耘,聘伊尹,子牙渭水调鲤,刘备三顾茅庐等历史人物故事,作为学习圣贤的教科书,有的刻有二十四孝图以教育子弟。

床上雕花是床上插花和被帐绣花之风在木构大床上的凝固,于是完成了雕花大床的形式。

罗素曾说:“中国人于美术上力求细腻,于生活上力求近情。”罗素的观点用于雕花大床最为贴切。古人崇尚节俭,但是在雕花大床不计工本,世间有“千工轿,万工床”之说,成家立业,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婚嫁之事是人生大事,雕花大床必须将对婚姻的美好祝福,诸如花好月圆、白头偕老、麒麟送子、蟾宫折桂、合和二仙、松鹤遐龄、马上封侯、万事如意、八仙过海诸如此类的纳福吉祥的图案人物一并儿刻画在雕花大床上,将个雕花大床装饰得如同月宫一样,那新娘儿就是月宫里的嫦娥,将个雕花大床髹饰得如同皇宫里的金銮殿一般,那新郎官就如同新科状元金榜题名,在雕花大床的绣花帐里做了当朝的驸马。中国世俗文化将人生的得意之事归于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这洞房花烛,即雕花大床里的卧室,里有隔扇门,红纱帐,锦绣被衾卧鸳鸯,条案,承足洗脸盆,皆可放在拔步大床内,以便新人起居寝卧。

5.3.2佛手仙桃在雕花大床的图案中,每一种花卉果实都有着独特的隐喻,如佛手、桃、石榴,分别象征着多福、多寿、多子。在清代红木雕花大床上,经常以佛手、仙桃和石榴与万字回纹做床脸装饰。佛手谐音福,是佛家、仙人之手。《诗经·桃夭》译成白话文的意思是:

小小桃树多茁壮,花儿朵朵最鲜艳。这位姑娘出嫁了,她的家庭真美满。

小小桃树多茁壮,果儿累累圆又大。这位姑娘出嫁了,她的家庭好造化。小小桃树多茁壮,叶儿片片真婀娜。这位姑娘出嫁了,她的家人都快活。

桃的形状,自古代起就一直被认为与长寿有关。在西王母所住的昆仑山上,长着蟠桃树,《汉武内传》说西王母年约三十,容貌绝世,曾把三千年结一次果的蟠桃赐给汉武帝。由于桃的形状和传说与西王母有关,于是自古以来便与女性和长寿联系在一起。民间流传有东方朔偷桃的故事,《偷桃记》说他幼年家贫,早年丧母,曾到天宫求助,碰上西王母开蟠桃会,他在瑶池宝阁偷吃了仙桃,被守护神擒住去见西王母,王母问他为何偷桃,他用滑稽恢谐的语言申辩,说得王母十分喜悦,就赦免了他的偷桃之过,并赐仙酒饮罢而归。在历史上确有东方朔其人,是西汉文学家,平原(今山东惠民)人,善辞赋,言辞敏捷,汉武帝初即位,征天下贤良学士,东方朔上书自荐,任待诏谏,后任常侍郎,大中大夫等职。

5.3.3石榴多子

石榴与桃子一样,是象征女性的另一种水果,石榴具有多子的含义。石榴并不是中原地区的物产,相传公元139年,张骞出使西域,到达安息国。十三年以后由西亚返中原,带回了安息国的石榴,其时称为“安石榴”。《独异志》载:汉代张骞奉使大月氏国,往返一亿三万里,得葡萄、安石榴植之中国。那么,雕花大床上为什么要雕刻石榴形图案,并且在图案中刻画童戏图呢?《北齐书·魏收传》说,安德王新婚以后,到李妃娘家赴宴,李妃的母亲宋氏,敬献了两大石榴,安德王不解其意,随手把石榴放在了一边。太子太傅魏收进言道:“石榴房中多子,王新婚,妃母欲子孙满堂。”安德王闻言大喜,赐宋氏美锦两匹。雕花大床的图案艺术是以典故和象征性语言含蓄的表现出多子多福、长寿无疆和和顺美满、万事如意等吉祥概念。整个雕花大床的图案,可以称为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吉祥图案体系,是一个象征性的、含蓄的隐语体系。以特指的植物花卉果实,隐寓生殖、纳福、呈祥。荷兰学者高罗佩著《中国古代房内考》一书,从中国古代的性与社会研究的角度,指出:黄色是沃土的颜色,而日月交会的日子也叫“黄道”吉日。桃,自古起一直就被认为是女性生殖器和生儿育女的象征,人们还经常用另一种水果,即石榴,用指女人阴户。同时石榴还有多子的含义,两种含义都来源于它的形象:浅红色的果肉包着籽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