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床榻艺术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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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婚嫁礼仪中的床神床俗(1)

一、《易经》剥卦与周公解梦

在中国古代礼教中,“人伦有五,夫妇为先,大礼三千,婚姻最重”。婚礼之中,迎亲是伦理与礼仪的常规,古代有以“百辆迎亲”,即以车轿隆重地发嫁妆,迎新娘,在人生所有的礼仪中,婚姻大事居“百礼之首”,得到了人们的普遍重视,所谓:“婚礼不正,则他礼难稽”,婚姻事关纲常重典,与风化相关,即是王制又是古礼。对于婚礼的重视又具体表现在婚床的雕花制作上。

在中国雕花大床的雕花彩绘纹饰,有卦象隐喻和祈福纳祥的寓意体系,完整地表现了中华民族敬天事人、天地人伦和多子多福、纳福呈祥、和合完美的善良愿望和长寿无极的生活理想。床脚的典故在《史记·龟策列传》有:“南方老人用龟支床足,行二十余岁,老人死,移床,龟尚生不死。”支床之龟经二十多年还活着,而床的主人则已死去。在雕花大床中,对床足的雕刻犹为讲究,一则是易经剥卦,可观天象;二则是能使床安放。

6.1.1床脚卦象

由于床是每天安寝之处,所以在商周时代,先民们就对床的微妙变化加以观察和关注,巫师们以床脚的剥落朽蚀情况来喻天地阴阳和世事纷争,以床的剥落占卜凶吉。由于床长年放置在潮湿的土地上,床腿受地气的侵蚀,木床容易生虫、腐朽,周代的占卜文献《周易.剥卦》对此现象作了细致的表述,以此隐喻阴阳刚柔的盈虚,君子与小人力量对比的消长。其文曰:

剥:不利有攸往。

《彖》曰:剥,剥也,柔变刚也。不利有攸往,小人长也。顺而止之,观象也;君子尚消息盈虚,天行也。

《象》曰:山附于地,剥;上以厚下安宅。初六:剥床以足,蔑,贞凶。

《象》曰:“剥床以足”,以灭下也。六二:剥床以辨,蔑,贞凶。

《象》曰:“剥床以辨”,未有与也。六三:剥之、无咎。

《象》曰:“剥之无咎”,失上下也。六四:剥床以肤,凶。

《象》曰:“剥床以肤”,切近灾也。

周人观察器物以卜天象,以占人事,以预卜吉凶,床如受到潮气和虫害的侵蚀,会先从墙角开始腐败,逐渐蔓延至床身、床头,床已腐朽,那么床上所卧之人也就必然面临灾害,轻则受潮湿虫蚁之害,重则床塌人伤,而且床之所以受潮,还有可能与古代频繁的水灾有关。

《周易》以各种生活现象立卦象,如井卦、革卦、鼎卦,由物象推测天象,预测吉凶。床受到侵蚀而剥落,阴湿之气的侵人,改变了阳刚的坚硬性质,说明小人的势力增长,此时不便勇往直前,可顺应形势,停止前进,事物的消亡盈亏,是宇宙间的自然法则。

高山由于自然力的侵蚀而颓落附着于地面,象征着风化和剥落,如果位居上层的统治者能效法高山的精神,敦厚地对待下层,则可以安顿稳固帝王的基业。寝床剥蚀自床脚起,说明侵蚀和消亡是从基础开始。所以要坚守正固以防凶险。如果寝床剥蚀已达床头,床头已经侵蚀,说明缺少互相扶助。如果寝床剥蚀已达床面,说明灾祸已经迫近。因为“床者,人所以安寝也”,床受到了侵蚀,人又怎么能安寝呢?雕花大床发展到明清时代,床腿有内翻马蹄脚,狮子兽爪脚和象鼻脚。象鼻脚又有母子双象脚,寓意太平有象。床脚上再刻麒麟送子,喜鹊登梅,表现了对于床脚的重视。

6.1.2周人梦境

梦作为生理现象,为古人所重视。商王武丁“夜梦得圣人”,周文王后太姒有天殷之梦。梦境的吉凶,关系到国运和军机大事。有人把梦境看作是幻境。《诗经·鸡鸣》有“虫飞薨薨,甘与子同梦”的诗句,《诗经·斯干》有占梦的解释:

下莞下簟,乃安斯寝。

乃寝及兴,乃占我梦。吉寝维何,维熊维罴,维虺维蛇。大人占之:

维熊维罴,男子之祥。维虺维蛇,女子之祥。

周宣王夜梦熊罴,熊罴在山上,是阳刚之气的祥物,所以主夫人生男,而虺蛇的洞穴在地下,是阴气相聚的地方,所以主夫人生女。周人重视解梦,当时社会动荡,贵族无所适从,唯有以占定吉凶。《诗经·正月》载当时周二王并列,宗周灭亡,“召彼故老,讯之占梦。”人们对梦境的提示深信不疑。《周礼·占梦》提到“思梦”,《列子·周穆王》有“神遇为梦,形接为事,故昼想夜梦,神形所遇。”春秋时人多惊惧之梦,这是忧思的结果。孔子以经常梦见周公为幸事,孔子年老时,不复梦见周公,当时礼崩乐坏,年老力衰,孔子感叹道:“甚矣,吾衰也!久矣,吾不复梦见周公!”

晚上睡在床上就会做梦,可以梦见天使,梦见襄公祖,梦见祖先贵人,这些梦境中的故事就可以雕刻在床上,成为床楣雕花艺术的蓝本。春秋时人的许多梦都有记载,如齐景公梦与二日相斗,宋国人梦见自己变成大鸟;晋国有人梦见自己被砍了头,然后自己把头戴上奔跑,鲁国有人梦见自己的泪珠化作了琼瑰,这些梦都是当时社会现状的曲折离奇的反映。在梦境中,庄周梦见自己化为蝴蝶,孔子梦见周公是平时人们论及最多的梦境,这一切床上之梦都为床的卜卦占吉凶披上了神奇的色彩。

6.1.3安床问卜

以床象卜吉凶,使床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也使得床成为生活中必须加以关注和敬奉的具有神性的家具。所以在安放大床时,有了种种禁忌,东晋许真君《玉匣记》有“安床坐帐方”曰寅卯长女,堂房西间,南房东间,坐丙向壬;已午末女,东房北间,西房南间,坐庚向甲;申酉戌女,堂房西间,南房东间,坐壬向丙亥子丑女,东房北间,西房南间,坐甲向庚。

山东民间的铺房主要是安床。其中有许多的讲究,如床要紧靠东墙或西墙,因为东西墙称为山墙,靠墙就是靠山,结婚时以父母为靠山,以后以儿女为靠山。在明代人吕坤《四礼疑》说:“张陈婚室,不见礼仪,后儒增之。”先是女方使人到男方铺房,后来则改为铺床,以铺垫床上衾被等用品。民国年间又称为“铺嫁妆”,床头边上的马桶称为子孙桶,桶内放红蛋、枣子、柏枝、桂圆,象征“早生贵子,百子千孙”,还有的地方请两位已婚的男青年在新郎床上睡一夜,称为“暖床”。

床帐的朝向与吉凶富贵联系在了一起。《周公解梦》中有“床帐毡褥匙”一节,睡梦中如梦到床帐变化则能卜吉凶,其文曰:

床帐改主官迁移,舒展床帐大富贵,

新安床帐远人来,床帐出门者妻亡,床帐改换移居吉,床上有蚊主不祥,床帐破损妻欲亡,开帐幔主有酒食,帐幔坏者妻有病,床脚新换奴仆凶,上凶卧者大凶恶,血在床妻妾有奸,洗床帐则主大吉。

6.1.4床枕之梦

这些与床帐变化有关的梦境,应该是前人生活经验积累所形成的意识,虽然有很多迷信的成份,但可以看出古代人对于床帐变化的重视。《淮南子卷十七·说林训》说:“行者思于道,而居者梦于床”。人的一生不能无梦,殷商时代,信鬼神,每事必卜,以睡梦中的梦境作为吉凶预兆,床席的形象经常出现在甲骨文和金文中。人们一日劳作以后,卧床休息,“卧”字是人卧床上,晚上住宿在房舍中的床席之上,“宿”字是以宝盖头为屋,单人旁为人,卧在床席上。而“梦”字则是人卧于床席之上,手舞足蹈地进入梦境。《列子·周穆王第三》说梦有六候。一曰正梦,二曰噩梦,三曰思梦,四曰寤梦,五曰喜梦,六曰惧梦。他认为昼想夜梦,神形所遇。

解梦、托梦,以梦境解释凶吉预兆,以托梦沟通与先人的交流,是古代人们的一种思维方式。孔子患病,子贡去看望,孔子正柱杖在门口唱到:“泰山要倒了,梁木要断了,有学问的人要死了。”子贡赶紧走上去,孔子说:“昨天晚上梦见棺木放置在两楹之间,我是殷人的后代,殷人停灵在两楹之间,现在天下没有贤明的君王,谁能尊道呢?我要死了。”过后七天,孔子真的去世了。

土家族新娘过门时有跨七星灯、床下置七星灯和床脚置马灯的习俗。七星灯是在一个放满灯油的盘子里点燃七根灯草的灯,由圆亲娘子将其放在堂屋大门的门坎内侧,新娘进大门时必须一脚跨过。老人们说,跨七星灯是为了“隔草气”,不让路上的野鬼进门来,新娘干干净净地进婆家。把七星灯置于新床下,或把马灯置于新床床脚处,含有求子嗣的涵义,称为照床脚。这是土家族特有的风俗习惯。

《列子·周穆王第三》对梦境的一觉一寐,一实一虚作了精辟的比喻,他说周朝时,尹氏大治产业,于是役仆和佣人从早到晚的劳作不息。其中有一个老年役夫精疲力竭,而使唤的又勤快。这个老役夫白天呻吟着做事,夜间就昏然熟睡。熟睡时精神奂散,夜夜梦为国君,居在人民之上,总理一国之事。游燕宫观,恣意所为,其乐无比。一觉醒来仍然做杂役。有人说他太辛苦了,他说:“人生百年,昼夜各分。我白天为仆役,苦则苦矣,夜晚为国君,其乐无比,还有什么怨恨呢?”而尹氏苦心经营,考虑家中产业,心神疲惫不堪,夜间昏然入睡,夜夜梦见自己成为别人的奴仆,奔走劳役,无所不为,挨打挨骂,无所不至,在床上呻吟说梦话,通宵达旦。尹氏病得不轻,请教朋友,朋友说:“你位高足以荣身,资产有余,胜人远矣。夜间梦为财富的仆人,是命数中的常事。一个人要想白天发财,晚上做梦也发财,又怎么能得到呢?”尹氏闻其友言,放宽了役夫的劳作日程,减少了自己思虑的事情,疾病也减轻了许多。雕花床雕刻得如锦如画,寄托了人生的富贵与梦幻。人生百年,昼夜各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雕花床上所雕刻隐寓的,皆是人生幸福之梦。

二、迎亲习俗与铺床坐福

6.2.1铺床坐福

纵观古代婚礼,其基本仪式有铺房、迎娶、下轿利市、拜堂、喜宴、坐帐、撒帐、合髻、合卺、闹房、拜舅姑、回门等项,清代陈葵生《茶馀客话·卷五》说:“家礼,婚前一日,女氏使人张陈其婿之室,俗谓之铺房。”铺房是婚礼的序幕,通常由女方亲友进行,其风俗在宋代就已经流行。北宋司马光《司马氏书仪·卷三·亲迎》载:

亲迎前期一日,女氏使人张陈其婿之室,俗谓之铺房。古虽无之,然今世俗所用,不可废也。床榻、荐席、椅桌之类,婿家当具之;毡褥、帐幔、衾绚之类,女家当具之。铺房,虽然仅仅是布置新房,铺陈床铺,但须由父母、丈夫、儿女双全的“全福”妇女来铺床,湖北咸宁民俗称之为“牵亲妈”,其趋吉祈福。铺床以后,当晚不能空床,清代长篇小说《醒世姻缘》第四十九回“小秀才毕姻恋母,老夫人含饴弄孙”写道:

四月十三日,姜宅来铺床,那衣饰器皿,床帐鲜明,不必絮耳舌。晚间,俗忌铺过的新床不教空着,量上了一布袋绿豆压在床上。

绿通禄,绿豆就与福禄谐音。铺过的新床不能空着,得压上绿豆,让福禄豆压着,福禄与喜气就留在了新铺的床上了。

十五日娶了姜小姐过门,晁梁听着晁夫人指教,拜天地,吃交巡酒,拜床公床母,坐帐牵红,一一都依俗礼。新人进门,有坐帐之礼。《东京梦华录·卷五·娶妇》曰:

入门,于一室内当中悬帐,谓之“坐虚帐”;或只经入房中坐于床上,亦谓之“坐富贵”。

近代东北地区称此为“坐福”。新婚夫妇于新房中向红烛而坐,约半个小时,意在祈福。又称“作富贵”。孙锦标《通俗常言疏证·妇女》载:

两新人入房,由伴娘扶之盘膝坐于床头,男东女西,任人调笑,不言不动,谓之作富贵。今江北谓之坐富贵。两人敛膝而坐,无论人调笑之事。

6.2.2闹房开帐

此时的“任人调笑”,称为闹新房。《清诗铎》有王文伟《闹房》一首,其诗曰:

贺新郎。贺新郎。新郎新娘。娇羞在房。少年作闹何轻狂。

戏谑为虐殊荒唐。

刘桢平视苦不足。淳于执手如相忘。横陈三两合欢床。鼾卧颠倒角枕榜。咚咚街头鼓未央。客且归去明星煌。兰闺深锁双鸳鸯。

“兰闺深锁双鸳鸯”正是新婚的夫妻如交颈鸳鸯,藏在雕花大床深处。闹新房的习俗,取其喜庆热闹,往往是无大无小,闹得出格,诗中“横陈三两合欢床”便是,三两个客人闹新房闹到了合欢床上,而且是“鼾卧颠倒”在角枕旁,真是宾主不分,鹊占鸠巢。光是看新娘还不够,以至动手动脚,不顾礼教,男女授受不亲,而拉住新娘的手不放,从语言的戏谑发展到行为的虐待,真是荒唐,诗文真实地记录了清代闹新房上了大床,并且在新房中的合欢床上鼾卧的情况。

宋代结婚礼仪,有入席、出席、开门、开帐、下床等风俗礼仪。新娘花轿入门后,新娘行跨鞍礼,从蓦草或秤上跨过,入新房内坐在床沿上,所谓坐帐,或称坐房。此时外间大开筵席,新娘则不入筵席,席罢,新郎入房迎新娘拜堂。《新编群书类要事林广记》壬集卷之二“婚礼”记有开帐词:

颈交鸳,仪舞凤,芙蓉绣遍红罗幔。鬓云低,花雾重,仔细看来便是桃源洞。

好郎君,真出众,玉蝴蝶恋花心动。未身低,先目送,看看欢合不数襄王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