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是条汉子!十三弟,拿出你的看家本领好好跟二哥赛一场!”胤礽拉紧缰绳,高高扬起手中的马鞭,眸间冰冷嗜血的因子更甚刚才。若老十三这满脸的侠义正气都是用来迷惑他的把戏,那他有的是法子逼他现出原形!怎么说他也当了三十几年的太子,要揭开一张假扮好人的虚假面具对他来说简直易如反掌,更何况这个人还是他的亲弟弟!
“驾——”敛起笑容,两人同时跃马扬鞭,一黑一白两匹骏马拼尽全力疾驰狂奔,一如追风闪电,转瞬即逝。马蹄蹬起的飞沙走石渐渐模糊了两具极度相似的俊逸背影,他们并驾齐驱却各自为营,相互牵制又步步紧逼,利箭交错间绝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超越对方的机会。随着箭袋内的箭逐渐减少,两人间的较量也越发趋于白热化。
一阵轻扬的沙沙声自身后悄然震动,那几不可闻的微弱声响竟惹得他们兄弟二人同时回头,一只野猪顺势闯了入他们的视线,可随后又自树丛间一闪而过,快得几乎无所遁形。恍若行了军令一般,太子与十三阿哥几乎在同一秒紧扯缰绳勒马调头,风驰电擎的当口已是双双搭弓上箭,锋利的箭头同指一处。
就在这弓在弦上的紧要关口,一匹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棕色骏马突兀地横在了那只野猪跟前儿,胤祥一惊,还未及有所反应,耳边已是嗖地一声,一支利箭已然从他颊边呼啸而过,更兼夹带着冰冷的寒光嗖嗖地朝着马背上的人儿疾速飞去。
糟糕!“老十八!危险!”眼看十八阿哥即将就此成为太子箭下的一缕亡魂,胤祥霎时变了脸色,几乎没有任何迟疑的,他立刻弯弓奋力放出一箭,在太子的箭射穿十八阿哥单薄的身子前适时阻止了一场悲剧的发生。
可胤祥还未来得及松一口气,一连串尖锐的马匹嘶鸣声又强势地窜入他的耳中,搅得他的一阵心慌。就见十八阿哥的马正毫无章法地在树林子间横冲直撞,那不管不顾的神情俨然一副受了惊吓的模样,十八阿哥哪里经受过如此场面?见这马儿完全不听指挥地乱闯一气,他顿时吓白了小脸,一双小手只是紧紧捉住缰绳不知所措地伏在马背上,随着马身越发剧烈的颠晃,十八阿哥瘦小的身体便不受控制地倒向一旁,整个身子就这样无力地斜跨在马身上,随时都有坠马的可能。
“十八弟!”眼看着十八阿哥在马背上竟是上演着如此惊险的一幕,胤祥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十八弟!坚持住!千万别松手!”生怕那匹疯狂乱闯的马再度受到惊吓,胤祥想也没想便扔下弓箭翻身下马朝着十八阿哥的方向拔足狂奔,独留太子一脸苍白地呆愣在原地不知如何应对。
“十三哥……”颤抖的稚嫩童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弥散在这片飞沙走石的林间几乎难以辨认,听见身后传来了胤祥担忧的嘶吼,十八阿哥恍若抓住了救命稻草般忍不住向身后看去,可谁知他身下的马竟在这时不知因何缘故仰天一阵嘶鸣,那抹瘦弱的身子就这样毫无抵抗力地被甩了下来。
眼看十八阿哥就要重重跌向地面,终于赶至他身边的胤祥眼疾手快地顺势截住了他迅速坠落的身躯,巨大的冲力使得还未站稳脚跟的胤祥一个趔趄,身体便再也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由于双手正死命地护着老十八,十三阿哥只能任由自己的背脊直直撞向地面,一阵隐忍的闷哼过后,只剩下强烈的晕眩感试图占据他所有的意识。
强压下后背难忍的痛楚,胤祥一心只想确认老十八是否无恙,可还未及他开口,眼前突地一黑,沿着十八阿哥的肩膀,他竟赫然瞥见那匹发了疯的马正高举着一双马蹄子朝着老十八的后脑勺狠狠踢来,心里一惊,电光火石间,胤祥本能地手臂一收,带着十八阿哥就是一阵翻滚,可自己的肩头却还是结结实实地挨了这马蹄子一脚,强烈的冲力使得他本就在翻滚的身子更是不受控制地沿着粗粝的地面擦出了好几米远,胤祥将十八阿哥牢牢护在身下,脑中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拼死也要保护十八弟!
两具失去控制的身躯在胤祥的额头重重撞上地面凸起的岩石后,才算停歇了这阵可怕的翻滚,松开双臂自十八阿哥身上移开,他强忍着浑身窜过的锥心钝痛撑起身子扶着十八阿哥的肩膀,目光在他瘦小的身子间来回穿梭,一双乌黑的眸子溢满焦急,“十八弟……你……没事吧?”扯动嘴角艰难地开口,胤祥只觉自己的视线越发模糊了起来。
“十三哥……我……我没事。”才八岁大的十八阿哥显然已被吓坏了,他苍白着小脸抬头朝着胤祥望去,可视线却在接触到他额角那抹刺目的猩红时便再也抑制不住地浑身颤抖了起来,“十三哥……你流血了……”
“不碍事的……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额角殷红的血渍漫过他的眼皮子顺着他刚毅的脸部线条蜿蜒而下,触目惊心地呈现着一派令人心痛的画面。终于确定了十八弟没事,始终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胤祥这才允许那阵浓重的晕眩朝他凶猛袭来,眼前一黑,他无力的松开手,身体便再也支撑不住地向后倒去……
“十三弟——”
“十八爷——”
“主子——”
在满世界的黑暗将他吞没前,耳边只听得杂沓的马蹄声混合着从人们焦急的呼喊自远而近纷至沓来,隐约间似乎还夹杂着太子爷近乎气急败坏的闷喊,只是这一切却都犹如一阵清风在他耳边悄然拂过,虚无缥缈得转瞬即逝,徒留一世的混乱令人心焦。
空荡荡的屋子里只有自己浓重的呼吸声不断充斥着这份难忍的压抑,漆黑的四周让他辨别不清自己究竟身在何处,只知道这会子他应是躺在了一张榻子上,视觉上的盲点无意间加重了身体上的痛楚,胤祥只觉浑身的骨头全都如同散了架般使不上半点儿力气,混沌的脑袋更是犹如填满了豆腐花,只要一动便满脑子乱晃,晕晕乎乎地让他想吐。
他动了动唇试图出声叫唤从人,只是喉头竟是火烧火燎地发不出任何声响。放弃了叫人的意愿,他尝试换个姿势让自己舒服一些,谁知他才刚挪了下身子,一股子锥心的疼痛立刻如同羽毛般自四面八方绵密地贴向他全身。
攒紧眉峰等待这份难耐的痛楚逐渐散去,被汗水浸透的衣衫逐渐凝聚着****的冰冷紧密地贴着他的背脊,将丝丝寒意渗入他的肌肤,使得他前儿还在发汗的身子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眉间的紧皱更甚刚才。就在这甚是难受的当口,一抹温柔的暖意带着怡人的馨香悄然袭上了他的额头,轻易抚平了他眉间的紧皱。
谁……是谁如此温柔?他在心中无声地询问,鼻端缓缓扑来的淡雅清香是他昏昏沉沉间唯一的灵魂寄托,它就像是一味永远无法解开的毒药,明知一旦沾染便再无抽身之日,可他却吞服得甘之如饴。
生怕这份令人沉醉的香气只是昙花一现,胤祥竭力抬了抬酸涩的眼皮子以此捕捉这份稍纵即逝的气息,终于,微弱的烛光散落在他微张的双眸中晕染出了一层淡淡的金色光芒,一抹模糊的倩影就此勉强挤入了他狭小的视线,灯影绰绰间,有一对浅棕明眸流淌着说不尽的担忧瞬间填满了他空灵的心。
“十三爷!您可算醒了!”见十三阿哥竟是睁开了那双紧闭的眸子,瑾臻忍不住激动地大喊,替胤祥擦汗的手就这样停在了他的颊边忘记收回,她以眼神描绘着那张苍白憔悴但却分外刚强坚毅的脸庞,一颗悬着的心终是在那黢黑幽亮的瞳孔深处寻到了久违的安定港湾。
昨儿个傍晚,当狼狈不堪的太子爷和一干从人手忙脚乱地将满脸血污的胤祥自围场抬回来的当口,不明就里的她简直吓坏了,眼看着原本意气风发的十三爷转眼已是犹如布偶一般软绵绵地躺在了榻子上,额角不断渗出的鲜血沿着苍白如纸的脸庞描绘着令人胆颤的一抹猩红,散乱的发和着汗水粘连在他轮廓鲜明的侧脸上,竟是有股说不出的悲壮。
虽说从历史角度来说,胤祥是日后雍正皇帝钦赐的铁帽子怡亲王,无论如何断没有在康熙年间的一次行围途中断了性命的道理,更何况,凭她对清代历史的了解,此次行围,真正命悬一息的却是另一位皇子——十八阿哥胤衸!而相对于此,十三阿哥的伤也就毫无编入史册的意义了吧!
不过话虽如此,当十三阿哥真的这般狼狈无力地出现在她眼前时,穆瑾臻依然清晰地听见了自己心碎的声音!恍惚间,太子仿佛正气急败坏地吼着什么,那双快速开合的唇却没有一个字能够进入她的耳中。当一方原本雪白的毛巾沾满了鲜红的印渍被莫名传入她手中,穆瑾臻只觉得自己的灵魂也已随着那刺目的殷红渐渐昏死了过去……
“我睡了多久?”一串微弱嘶哑的嗓音悄然撞进了瑾臻的心间,适时唤回了她飘然远去的思绪。
终于回过神,瑾臻这才一边用手中的帕子继续在胤祥额头上擦拭着,一边恭敬从容地回话,当手帕子经过十三阿哥额上被纱布掩盖的伤口时又小心地避开,“已是一天一晚了呢!皇上下午差人来探望过,四爷和八爷他们也都来瞧过您。爷,这会子您觉着身子怎么样?”
见胤祥挣扎着要起身,穆瑾臻慌忙上前阻止,“爷,您千万别动,太医吩咐了,您的身子前儿刚受了重创,实在不宜多动,您只管躺着,奴婢这就去请太医来给您瞧瞧。”仔细地替胤祥掖了掖被角,瑾臻立时起身预备去请了太医来,怎奈手腕间突然加入的力道让她本能地回转过头,十三阿哥那对漆黑深幽的眸子就这样毫无预警地撞进了她的视线,瞬间搅得她一池心湖碧波荡漾,手腕上传来的烫热温度是她此刻唯一的感知,时间仿佛就此静止,耳边不断回响的狂烈心跳是她慌乱的凭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