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爷……”不知对视了多久,穆瑾臻方才出声低喃,微扬的语调里竟裹着难以掩饰的羞窘,“您……哪里不舒服吗?依奴婢的意思,还是请了太医来瞧瞧吧!”感受到了十三阿哥越发灼热的目光,她慌乱地低下头再也不敢看他,两团粉嫩的红晕即刻犹如春日里飞上枝头的一朵绛桃花,在她肤如凝脂般白皙的双颊边悄然绽放,令人不禁心生怜爱之情。
“我不碍事的,这会子这么晚了,不必劳烦太医,一会儿让秦顺儿先去回了皇阿玛,说我醒了便是。”将自己的伤随意带过,只出言柔声道,“来,过来坐下,我有话问你。”加重了握住她手腕的力道,他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坐在自己床边的空位上。
穆瑾臻犹豫了一下,凭她现在的身份,坐在当今皇子的床上似乎不妥吧!这要是传到了十三福晋耳朵里,她往后的日子还过不过了?一想到离京时福晋看着她时那副欲言又止和看透一切的眼神,她就浑身直哆嗦。可是……瑾臻抬眼偷瞄了一下自己被胤祥的大掌紧紧包围的纤细手腕,一股暖意随顺着腕间的肌肤流遍全身,暗自叹了口气,要他拒绝如此温柔且霸道的十三爷,她做不到啊!
罢了!不就是坐在主子身边嘛!又不是什么逾矩越规的大忌,更何况十三爷让她坐,她还有什么好顾虑的?心一横,穆瑾臻旋即挨着床沿一下子坐了下来,横竖自己心里没鬼,还怕别人说了不成!
看着她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胤祥心中不禁暗暗好笑,那丝毫不知掩饰的真实却深深撼动了他那颗麻木坚毅的心。
从小在宫里长大,早已习惯了人与人之间那种尔虞我诈的相处模式,在欲望与贪念面前,什么宗室骨肉兄弟手足都好比那聋子的耳朵般让人觉得讽刺。在充斥着争权夺利、勾心斗角的帝王家,每日里都在重复上演着同室操戈的标准戏码,若想要在这看似富丽堂皇实则暗潮汹涌的皇宫深处生存,无论是谁,都必须要学会戴上面具,将最真实的自我彻底扼杀。
可就是眼前这个叫瑾臻的女子,却意外地唤醒了他体内沉睡许久的另一个最真实的自我。始终扪心自问,在她的身上,究竟有着怎样特殊的魅力,竟能让他着迷到可以不顾皇子体面亲自前往内务府要了她!今儿个,他却终于幡然醒悟,原来,就是这份再简单不过的真实,让他心甘愿在她那对纯真清澈的棕色瞳眸中整个儿融化。
将她赋予的纯净美好仔细地收藏在心底最柔软的角落,胤祥暂且敛起笑意凝视着瑾臻依旧微微泛红的脸颊径直开口,“十八弟他怎么样了?”记得在失去意识之前,他似乎没见着老十八身上有什么明显的外伤才是,可没有亲眼见着老十八,他还是有点放心不下。
“回十三爷,皇上早前已派了太医院的林医正仔细替十八爷诊了脉,林大人只说十八爷的身上除却几处擦伤之外并无大碍,只需仔细调养数日便可恢复,听说他还特意为十八爷开了几副安神的药方子,亲自煎了药伺候着他服下了才退下。”瑾臻微笑着仔细作答。
看着十三爷放心地松了口气,一股无力的悲愁不禁涌上心头,她始终很纳闷,为什么这会子看着还好好的十八阿哥竟会在在回京后没几日便丢了性命,小小年纪便难逃死神的魔爪,着实可怜。不过话说回来,她之所以会对十八爷目前的状况如此了若指掌,是因为前儿在胤祥昏睡之时,十八爷家的小太监已带来了他家主子的状况,当然除此之外,竟意外地还有旁的消息,“爷,听说这回连皇上都夸您英勇,说您是阿哥中最侠义的一个,这回若不是您舍身相护,真不知会酿下何等大祸。”听那前来回话的小太监说,就因为康熙皇帝当着随行百官毫不掩饰地表明了自己对胤祥的赞赏,竟是惹得众人百般臆测,尤其是太子麾下的门人更是个个如同被当众甩了耳光般难堪不已。
皇阿玛……胤祥在心中喃喃自语,若说这世上谁最了解他老十三,除了四哥,怕就只有皇阿玛了吧!直到今日,他方才明白,原来在皇阿玛那张冷峻严厉的外表下竟是隐藏着一颗如此炽热的爱子之心!一股暖意流遍心头,动容间,他却又想到了另外一个人,“太子怎么样了?”
穆瑾臻无意识地抬手拨开他额前凌乱的发丝顺口回话,“听说太子爷自这边离开后便径直回了自个儿的营帐,这会子怕是已经歇了吧!”
胤祥一愣,旋即双手撑着榻子急欲起身,“太子有否差人去探望过十八弟?”难道二哥这会子竟不在老十八那里吗?
穆瑾臻紧赶着上前扶起胤祥坐直了身子,“秦顺儿在十八爷那儿一直待到今儿傍晚才回来,在那之前并未见着太子爷那边的人来瞧过十八爷。”她顺手掖了掖被角,取过枕头放在他身后让他能靠得舒服些。
听罢瑾臻的回话,十三阿哥微皱双眉暗自犯着嘀咕。尽管昨儿个在围场,老十八坠马实属意外,可身为太子,对受了如此惊吓的年幼弟弟不闻不问总是欠当的吧!姑且不论皇阿玛将会如何看待他这个皇太子,就说若老八他们因此借题发挥在朝中引起纷乱,那他这个太子还当不当了?
重重叹了口气,胤祥揉了揉酸痛的太阳穴缓缓将后背靠回柔软的枕头。这些年来,他发现太子变了,变得都不是他所熟识的二哥了。从小,他老十三便没了额娘,在一众兄弟中,只有四哥和太子心疼他,犹记得年少时在南书房下了学,二哥总会带他去山上捉鹰,陪他骑马射猎,教他做人的道理,平日里,若是见着有兄弟欺负他这个没娘的孩子,二哥又总会适时出现在他身边护着他。从那时起,他就暗暗发誓,这辈子无论发生任何事,他都会尽力辅佐太子爷,哪怕为此赌上了性命他也绝无二话!
只是瞧瞧如今的太子,哪里还有半点当初贤明恭谦的模样?平日里骄奢狂暴不说,就是对自家兄弟也再无往昔友爱之情,难道大清国未来的江山社稷就将交付于这样一个冷血无情之人吗?“唉——”长长的叹息再度溢出唇角,闭上双眸,胤祥毫不掩饰地将痛楚悉数堆砌在轮廓刚毅的五官间,苍白到毫无血色的脸庞明白地诉说着他的疲累。
罢了!这会子,怕是连皇阿玛的垂训太子都未必会听,更何况他区区一个闲散阿哥,岂能轮得上替尊贵的太子爷瞎操心?放松紧绷的身子,胤祥任凭浓浓的倦意将他紧密包围,鼻端充斥的熟悉馨香是他唯一的精神支柱,那令人安心的气息一如淡雅的舜华,清幽得令人沉醉。
“爷,前儿林太医临走前交代过奴婢,待您醒来后要替您换药的。”不知何时,穆瑾臻已是离了床沿起身至帐角矮桌上取来了林医正留下的药箱,银白色的月光透过帐缘的细缝零碎地罩住了她正慢慢踱回的纤瘦身影,断断续续地顺着那玲珑有致的身形蜿蜒而下,一如柳叶轻轻吻上那池静雅的湖水,和谐中透着一股子令人难以抗拒的唯美。胤祥不禁看得痴了,如此清雅古韵的女子,怎一个美字可以形容。
完全没有注意到十三爷已然沉醉的瞳仁正牢牢地锁住了她,瑾臻只是坐回床沿轻轻抬手揭开他额角的纱布,些微粘连的感觉顺着微湿的纱布透过指尖紧紧摄住了她的心,不由自主地放柔了手上的力道,当充血的伤口泛着刺目的殷红怵目惊心地呈现在她眼前时,瑾臻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一股浓烈的酸楚漫过胸腔将她整个淹没,他就是这样!永远都不把自个儿当回事,对弟弟是这样,对哥哥更是如此,若他懂得给自己尚留一点私心,也不至于日后在康熙皇帝面前平白落个不忠不孝纵容太子的罪名了。
紧紧咬住下唇逼退满眼的雾气,瑾臻侧转过身自矮桌上拿过一只青花小瓷瓶,去掉顶端的软木红塞倒了些白色细末在掌心仔细搓开,“爷,前儿您睡着时四爷特意将这瓶金创药粉留给了奴婢,说是这药抹在伤口上不出三日准好。”瑾臻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来平静无常,她以指尖沾着粉末子凑近胤祥小心地涂抹于他的伤口,动作轻柔得深怕再度弄痛了他。
胤祥满含依恋的目光灼灼地望进了瑾臻那对漂亮晶莹的瞳仁深处,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他总感觉每每当她望向他时,她的眸中总会有一抹若有似无的疼惜与伤痛悄然沉淀,也许正是因为这份难以言说的特殊情怀,才让他在瑾臻的面前还原了作为一个普通人该有的脆弱。
此刻,穆瑾臻正将手中一卷干净的纱布撕开小心翼翼地覆于他额角的伤口,那再简单不过的专注与用心却是胤祥从来不曾感受过的真情相待。身为皇子,从小在奉迎与阿谀中长大,整日理所应当地得着奴才们伺候的他心里却跟那明镜儿似的,这些猴精难缠的王八羔子们岂是对他胤祥好?说穿了,不过是对他十三阿哥的头衔好罢了!赶明儿他要落了难,甭说伺候他了,不落井下石他就已该偷笑了。可直至今日,因着瑾臻,他方才真切体会到了什么才是纯净无暇的真情!
浓烈的感动夹杂着炽热的情感排山倒海般朝他袭来,穆瑾臻的呼吸混合着她独特的淡雅体香缓缓喷洒在十三阿哥脸上,无意中撩拨起他体内闲置太久的澎湃热情。不由自主地握住了瑾臻在替他贴纱布的手凑到唇边,苍白的唇随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她的柔夷间印下灼热一吻。
掌心烫热的触感让穆瑾臻不由得浑身一颤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眼波迷离间恰巧对上了胤祥那双早已模糊了焦点的湛黑瞳仁,火花四溅的当口,她的心已在瞬间融化在了那一眼望不见底的清幽深潭中,再也无所遁形。
“臻儿……”轻扯嘴角,十三阿哥嘶哑的呢喃在这空灵的夜空下格外撼动人心,当他将滚烫的唇覆于那一方柔嫩朱唇的瞬间,穆瑾臻的身子便再也抑制不住地轻微颤抖了起来,本能地环住他的颈项,手中的纱布无声地跌落地面,那顺着床沿滚出的长长一串雪白一如他们彼此瞬间爆发的炙热情感,绵长而又唯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