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欲晓,天色微明,天边淡淡的青色如同点入清池中的一滴徽墨,渐渐晕开了属于清晨独有的一方清新,飘渺的晨雾如同少女的面纱,轻柔地将成群的皇家营帐笼罩在一片神秘羞涩之中,清泉一般的晨光顺势挨着交错的缝隙溜进帐内,狭小的空间即刻被弥散开来的朦胧雾气充斥填满,好不温馨。
软榻上,一条薄毯慵懒地搭在一对相拥而眠的年轻男女身上,隐隐露出了男人肌肉纠结的胸膛和女人白皙柔滑的香肩,就见那女子挪了挪柔软的身躯将自己的身子越发靠向身旁的温暖,一头乌亮馨香的青丝顺势扫过诱人的肩部曲线倾洒在无暇的枕间,像极了雪地里盛开的黑蔷薇,冷艳妖娆中透着一抹惹人怜爱的倔强。
淡金色的晨曦不知何时已是冲破了朦胧屏障,将他们营造的缱绻镀上了一层华丽的金边。穆瑾臻再度动了动身子,鼻端缠绕的神秘沉香让她的意识在迷蒙与清醒间持续游走,一股子安心窜上心头,两排不住掀动的睫毛一如振翅待飞的花蝴蝶,无意间将她那张古韵雅致的小脸衬托得越发清丽动人,这满室的迷蒙雾气便顺着她慢慢睁开的惺忪睡眼洒进了那双灵动的眸心,漾起了一波动人心弦的柔媚涟漪。
穆瑾臻的眼睛还未完全适应周围微亮的光线,一张放大的俊颜已是霸道地闯入了她的视线,她茫然地眨了眨眼,意识在一瞬间的离散后终于渐渐聚拢,昨夜的种种即刻源源不断地注入她混沌依旧的脑海,双颊顿时绯红一片。
昨晚,正在替十三阿哥换药的瑾臻冷不防地被他握住了手腕子,还没来得及待她有所反应,眼前一黑,他滚烫的唇已是霸道地吻上了她的,他甚至趁着她因诧然而微启的朱唇一举侵入她的口中,贪婪地汲取着只属于她的芬芳,霸道地宣泄着对她执着的占有。
胤祥这突如其来的吻让穆瑾臻只觉一阵天旋地转,浑身顿时如遭雷击般呆立当场不知该如何应对,只能轻闭双眸任由十三爷强悍的男性气息将她残存的理智一点一滴吞噬殆尽,渐渐绵软的身子已然向后倒去,就在她以为自己就快要承受不住这般灼烈索取的当口,腰间适时加入的力道不着痕迹地将她带进了一具温暖宽厚的胸膛内,刚强有力的臂膀顺势一收,俨然一副要将她整个揉进体内的架势不禁让她心跳加速,一股子幽幽沉香顺着鼻端窜进胸膛,猛烈撞击着她早已羸弱的意识……
这一刻,他们之间没有时空的界限,没有身份的悬梯,没有世俗的礼制,他,不是皇子,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她,不是丫头,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他与她,就是一对彼此倾心真情相待的男女,只愿连枝共冢别无他求。
唇边的笑意因着飘然远去的思绪逐渐扩大,嘴角上扬的弧度为那甜腻的幸福点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穆瑾臻痴痴地凝视着身旁酣睡依旧的胤祥,眼波所到之处皆以无穷的爱慕与敬重温柔地描绘着那张刚毅俊挺的脸庞,就见他眉宇间缠绕的那股子英气非但丝毫不曾因着受了重伤的缘故有所减弱,反倒是借着这伤平添了一抹刚直忠介的豪迈之气。此刻,他双眸紧闭,挺直的鼻梁下,一双轮廓甚是清晰地纤薄双唇似在无言的诉说着他满腔的热血与侠义,无意间竟也感染到了她。
忍不住伸手轻抚胤祥瘦削的下巴,指尖轻柔地沿着那新长出来的胡渣勾勒着他刚毅完美的下颚曲线,肌肤微痛的触觉终于让清楚地意识到,眼前的十三阿哥是如此真实的存在!她没有在做梦,这一切都是真的!满腔的感动夹杂着浓浓的爱意在胸口不住翻滚,如果她跨越时空的界限是为了与他相遇,那么爱上他,便是她今生最美丽的意外!
留恋地收回手,惊觉天色已是微明,穆瑾臻即刻意识到,自己是断不能在此地久留了的,若是被人瞧见她竟在主子帐中过夜,传出去叫旁人知道,那她还有活路吗?趁此刻时辰尚早,她得赶紧离开才是!
主意既定,她须臾不敢停留地自胤祥怀中悄然抽身离开软榻,顾不得尴尬,她径自蹲在地上捡起了散落在榻子旁的衣裳一一穿上,待再度起身,已是穿戴整齐,看不出一丝破绽。
暗自松了口气,瑾臻顺手捋了捋稍显散乱的发,生怕吵醒了十三爷,她蹑手蹑脚地挪至帐门前抬手将帘子一掀,可脚却像是被钉在了原地般再没有挪开半步。忍不住回头深深凝视着沉睡依旧的胤祥,浅棕瞳眸内正散发着浓浓的深情缱绻和难以抑制的澎湃热情。
仿佛豁出去般,深吸口气,穆瑾臻放下门帘子转身迅速回到软榻子旁,电光火石间,她已是俯身毫不犹豫地在胤祥的唇间留下一吻,唇瓣感受到的火热瞬间烧红了她粉嫩的颊。
迅速直起身子,一头柔软的青丝在她转身的当口无意识的拂过胤祥的脸庞,婀娜的身姿转眼已是消失在了帐子外,徒留阵阵若有似无的沁人馨香令人心驰神往。
只是穆瑾臻不曾知道,就在她适才转身的刹那,一双赫然睁开的湛黑瞳仁裹着戏谑的笑意牢牢盯着她几近仓皇出逃的背影暗自出神,十三阿哥无意识地将粗糙的指尖来回地摩挲于唇间感受着她残留的体香,那张本该面无血色的脸庞竟是漾出了圈圈幸福的红晕。
这会子,就是让十三阿哥立刻上围场捉虎放鹰,他都绝无二话的吧!
呼——还好!幸亏没被人瞧见!掀起帐帘悄无声息地闪身进了自个儿的营帐,穆瑾臻这才如释重负地放下高悬的心。这一路从十三爷的营帐偷溜回来,她是小心翼翼东躲西藏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就怕被人给逮个正着,好在一路上有惊无险总算是顺利回到了这里,现下想来,若非适才恰逢侍卫们换岗交接,自己指不定早被那些个黄马褂们当成刺客了吧!
想象着自己被团团围住的场景,穆瑾臻不禁哑然失笑,都这会子了还有心思想这些有的没有的!暗自斥责了自己一番,她方才定了心神抬眼朝着角落一隅望去,就见与她同住一帐的七爷府使女吟春正头枕着自己的手臂侧身和衣而眠,均匀深沉的呼吸声微弱但却异常清晰地自角落弥散开来,一下一下终是抚平了瑾臻心底的忐忑,只要在吟春醒来之前躺下,谁还能知道了她昨儿个在哪儿过的夜?
一脸坏笑的穆瑾臻恍若做贼般蹑手蹑脚地挪到了自个儿的软榻子旁,她挨着吟春也学着她的样和衣侧躺在榻子上闭眼假寐了起来。这古代的女子就是苦命,当丫鬟使女的即便是睡个觉都不能落个踏实,光是睡觉的姿势就能折腾你大半天,什么不能仰面朝天只可侧身而眠,不然便会被认定为大不敬,轻则挨打重则丢了性命,这要搁在现代,那简直就是天方夜谭嘛!不仅如此,作为主子的贴身丫鬟,晚上就寝只能和衣而眠,一来是为了随时伺候主子方便,二来也是对主子的尊敬,做奴才的衣冠不整地便跑来侍奉主子自然是不像话的。真真作孽,天晓得她这个现代人是怎么熬过来的,若不是有十三爷在身边,她怕是早就被这惨无人道的破规矩给逼得发了失心疯了吧!
十三爷……穆瑾臻忍不住在心中默念这个令她心悸的头衔,两朵甜蜜的绯红瞬间飞上双颊。翻身换了另一边侧身躺下,她将压在背后的长发轻轻拨开,穿梭于发间的纤纤玉指一如胤祥昨夜爱怜地摸着。
“好美的长发……”低沉暗哑的赞美犹言在耳,回想着昨晚胤祥将脸埋入她发间时口中溢出的叹息,穆瑾臻便止不住傻呵呵地轻笑出声,原来听见自己所爱之人的赞美竟是如此幸福,那感觉就好比跌入了一张裹着蜜酱的大网,虽是甜腻,但却毫无挣脱之意。
所爱之人吗?是的!直到这一刻,穆瑾臻方才看清了自己的心!原来,她心中那抹狂乱翻腾的复杂情愫竟然就是爱!早在初见的刹那她就该意识到,无论是如今义薄云天桀骜不驯的十三爷,抑或是将来遭受圈禁忍辱负重的十三阿哥,甚至是日后意气风发豪情万状的怡亲王都深深吸引着她,他是十三爷也好,是怡亲王也罢,在她心中,他只是一个她甘愿用整个生命去爱的男人,就算要她同福晋主子们分享他的爱又如何?只要能陪在他的身边,即便一辈子只是个没名没分的小丫头她也毫不在意!因为爱他,与身份无关!
如此这般疯狂的情感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难怪圣人常说爱情使人疯狂,对于她这个来自现代的女子,不计较名分只为求得一辈子默默相伴,这般心思,怎是一个疯字了得!
朱唇轻扬贝齿微露,穆瑾臻掬起一把散落枕间的发丝置于胸前,鼻端萦绕的神秘沉香是胤祥残留在她发间的气息,阵阵安心随之漫过心头。闭上双眸,任凭浓浓倦意汹涌袭来,穆瑾臻终究抵挡不住这满身的疲累,不知不觉间她却是沉沉睡去,恍惚间,只有嘴角那抹甜蜜的笑意诉说着她心底最真实的幸福。
毒日头底下,悬挂于空的烈日将大地炙烤得犹如一个硕大的蒸笼般又闷又热,自地面缓缓蒸腾的热气更是毫不留情地夺去了生命本该拥有的活力与朝气,四周被迫陷入了一片无力的慵懒与怠惰之中,唯有知了始终不知疲倦地躲在树上拼命叫嚣,精力充沛得叫人叹服。
顺着宽敞平坦的官道放眼望去,就见一列恢宏气派的皇家仪仗不知何时已是踏着艳阳渐行渐近,皇帝的銮驾在这浩浩荡荡的队伍中犹如众心捧月般屹立中央,四周再配以御前旗三对、伞两柄、校尉六人伴其左右,尊贵威严之势即刻昭然若揭。
因着胤祥为救十八阿哥受了伤,此次木兰秋弥便不得不提前宣告结束,在十三阿哥的伤日渐痊愈后,康熙皇帝便下旨即刻起驾回京,这一路车马颠簸在外安营扎寨已是一月有余,谁知就在这半道儿上,十八阿哥早已复原的身子不知何故又见不爽,皇上得此消息后急得几日未曾合眼,可偏生太医看了只说是前儿受了惊吓尚未好齐全,再加上一路舟车劳顿,这才使得十八爷犯了急病,除此之外再瞧不出有什么大碍,因念着十八阿哥本就年幼体虚,太医们又不敢下猛药医治,只得暂且开一些安神补气的药方子慢慢调理,待回了京城再做计议。
车轱辘压着地面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响,一如钟摆晃动的滴答声使人万般困倦。康熙此刻正着一身石青色巡幸行褂,顶戴藤丝竹冠帽前缀一枚色泽温润的珍珠靠在徐徐前进的銮驾内闭目养神,角落的暗淡随着驾身的晃动忽明忽暗地投射在他那张容长的脸庞上,让人无法看清他的神情。
“皇上。”太监总管李德全的声音在銮驾外小心翼翼地响起,即使隔着竹篾小窗,他尖细的嗓音中那抹难掩的慌张依然清晰可辨。
“什么事?”康熙漫不经心地开口询问,他没有睁开眼,甚至连坐着的姿势都没有丝毫改变。
“回皇上,十八阿哥身边的太监秦柱儿前来回禀,说十八爷今儿一早便是高热不退,自辰时以来始终咳血不止,这会子已是开始说胡话了。”李德全颤抖的语调里全然一副大难临头的模样。
“什么!那为什么到现在才回!”康熙攸地睁开眼猛然自椅背上一跃而起,他粗鲁地扯开身旁碍眼的窗帘子,任凭刺目的日光吞噬着他漆黑的瞳仁,晕开了布满眼眶的血丝和苍白容颜间那一抹稍纵即逝的憔悴与苍老。“李德全!叫马队立刻停止前行,等候朕的旨意!”皇帝一声令下,浩浩荡荡一行车马顿时戛然而止。
待李德全回到銮驾旁,却见康熙已是按捺不住内心的焦急撩起面前的帘子便要下驾,李德全瞬间被吓得魂飞魄散,他扯着嗓子完全顾不得体面地高声尖叫,脚下更是如同生了风般将自己肥硕的身躯飞快挪至皇帝跟前躬身慌忙阻止,“万岁爷!这可使不得呀!您要去看十八阿哥也不急于这一时半会儿,奴才已差人去守在了十八爷身边,绝误不了爷的近况。万岁爷,您可千万得保重龙体,切不可过度担忧才是啊!这会子您若再要有个什么闪失,那这天可就真要塌了!”说到最后,李德全几乎热泪盈眶,一张溜圆雪白的脸揪成了一团。
“李德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跟朕说这些没用的!”嘴上虽是这样说,但康熙还是坐回了銮驾内,他别转过头看了眼窗外的天色,但瞧这毒辣依旧的日头怕是还没过了午时吧!可十八阿哥的病拖不得,今儿这路怕是不能再赶了。思索间,冷静下来的康熙已有了对策,他调整呼吸,方才缓缓出声,低沉清越的嗓音恢复了一贯的铿锵威严,“胤衸那边已派太医去了么?”
“回皇上,已派了孙太医去瞧了,须臾即可回报。”这位孙之鼎孙太医,乃太医院院使,德高望重的正二品命官,曾奉钦命治疗颇尔盆病并获圣上嘉许,医术医德自是不必说,让他去给十八爷看病可说是正当其需。
康熙略一沉吟,突然,他话锋一转,“太子呢?他知不知道胤衸犯了急病?”若这会子让胤礽暂且代他去瞧瞧胤衸也未尝不可。
对康熙话中突如其来的转变,李德全一时半会儿也拿捏不准他的心思,只得低眉顺目恭敬地回话,“太子爷已是知道了的。”
“太子有没有说何时去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