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了解回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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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马注的家世及生平(2)

安亲王岳乐其人重视人才,不以民族成分而论,多方延揽人才。马注与其会见时论及兵法、时运,其讨论基于兵家尉缭子“天官时日,不若人事”的观点。马注出示了自己的《烟波钓叟赋》,基本认同尉缭子观点,但同时强调了“兴亡之柄由主而不由人”的观点,表达了以德获喜于主而得天下的伊斯兰宗教观念。得到岳乐赏识,因而得到重视,并善待有加。清初边疆战事未息,安亲王岳乐为武将,招贤实有所图,但马注做诗明志,明确表明不愿从事军旅生涯。安亲王岳乐惜才,安排其在宗学教授汉文,任职教习,其间主要讲授宋明理学。因其教育经验丰富,学识见地颇具吸引力,门徒日盛。客观地讲,作为前朝偏地秀才,能有此等境遇,已经是得到很高的提举了。

清朝宗人府沿袭明制,设于顺治九年(1652年)。长官称宗令,由亲王或郡王选充。宗人府除行政机构外,下有宗学、八旗觉罗学等教育部门,宗学教授汉文,八旗觉罗学教授满文[32],宗学的普通教师为教习,月俸二两银左右,在清初,物价比较稳定,二两银已经足够养家糊口。马注的生活从而安定下来,其是否在北京结婚我们不得而知,但此时他已经有了家室,妻经名法土麦。

马注比较容易接触到穆斯林学者,他与这些人都保持了良好的关系。我们在《海内赠言》中可以看到两位金台经师:杨荣业和马化蛟。杨荣业,字盛之,京都人氏[33]。马化蛟,字云卿,俗称七师[34],昌平州(今北京市昌平区,民国期间州改县,今改区)人。因地缘关系他们二人应都在北京城清真寺开过学,马注与其有过很频繁的接触和交流。在这些经师的影响下,他对伊斯兰教经典、教义的兴趣愈发浓厚起来。

康熙十二年(1673年),吴三桂、耿精忠起兵反清,安亲王岳乐被康熙皇帝重用,封为定远平寇大将军,率师讨伐吴三桂。其属下幕僚多从军而征,安亲王岳乐有意安排马注以副参谋之职随军征战,但马注婉辞相拒(《郁速馥传》)。清军进剿吴三桂,马注是积极拥护的,但其怜惜的是自己家乡人民,然而自己无力回天,只能听任形势发展,但其认为将自己的才智用于屠戮家乡人民而得荣,非其所能为。另外,此时的马注看到北京人才济济,“自揣才疏运蹇,能者争先”,自己于“文武之途无望也”(《进经疏》),如果说马注前往京城之前,有希望朝廷不拘一格委以重用的念头,那么从此事来看,经历几年的历览、磨砺,马注已无意于此。

随着马注对伊斯兰教经典、教义学习的深入,他逐步“知天命之从来”(《自叙》),意识到自己应该为伊斯兰教的宏传而奋斗,愈发刻苦地钻研伊斯兰教知识,此期间他的阿文水平有了很大进步,达到了能够将阿文翻译为汉文的水平。他的学术品格比较独立,我们在其著作中没有看到其伊斯兰经学师承,但我们从其《清真指南》涉及内容的广博来看,应该是集百家之长,综合了当时北京著名京师教诲,同时更注重个人参悟。马注广泛搜集伊斯兰教经典、文献,“予抵燕都,经书丛聚之薮,得明武宗皇帝秘藏《天经问难》一集”(《五课》),此可见马注之用心。马注对于“武宗皇帝崇事圣典,迈于前辙,而经传未译,儒习罔闻”(《自叙》)这一现象不以为然,认为应该改变这种状态。当时王岱舆著作已经在各地广泛流传,马注认为王岱舆的作品“可谓清夜鸣钟,唤醒醉梦;苦药针砭,救济沉疴”。在马注的著作正文中,除王岱舆之外未见其他汉文译著者名号,可见其对王岱舆之服膺。王岱舆的著作也激发了马注进行汉文译著的热情,他开始属意于据阿文经典译著一本可“以教天下万世”(《自叙》)的汉文书籍。

康熙十八年(1679年),发生了一件令当时伊斯兰教人士震动的事,“皇上狩于蠡城,登清真阁,见架置天经,徘徊不忍去,诏寺人能讲者来,蠡人无有应诏者”(《援诏》)。当时这件事情马注应该也有所耳闻,对他刺激很大,但此时他的阿文、波斯文水平还未精进到足以翻译“天经”,故其暗自发奋,更加刻苦钻研伊斯兰教典籍。马注一边从事教学,一边加强阿文学习,同时还撰写书稿,辛劳之至。

马注将其书稿定名为《清真指南》,这可能是受到刘三杰的影响,刘三杰有《御览清真指南》一书传世,其生年或较马注更早,马注对伊斯兰教书籍相当关注,极有可能读到这本书。根据马承荫的《指南序》所记,这本书的初稿应在康熙二十年(1681年)之前已经完成。这个初稿应该包含了二到七卷的大部分。初稿有译有叙,计十余万字,内容“上穷造化,中尽修身,末言后世,天地之秘,神鬼之奥,性命之理,死生之说,巨细隐显”,反映了他的主要思想。由马承荫为其作序这件事可以看出,马注在京期间,交游甚广,穆斯林各界知名人士他应该都有所接触。

这一年,康熙帝平三藩,云南安定,其兄写信屡屡催促马注返乡,但马注“以圣教为忧,而进退不可已”,马注此时虽有返乡之意,但他没有遵兄命立即返回,而是反复思量自己如何以一己之微,解伊斯兰教衰微局面。康熙二十一年(1682年),他书《请褒表》希望康熙帝能按照封孔子的旧例,比照宋、元、明历朝对其祖上穆罕默德、赛典赤进行褒扬。此表更凸显他的忠孝观念,反映了他渴盼伊斯兰教能在中国宏传的急切心理,同时也有谋得康熙知晓自己的意味。然而他“疏屡上而机未遇,囊罄裘敝,颜色益悴”(《郁速馥传》)。由此我们可以知道马注为此颇费财力、心力。同年秋,“西域国臣以天经进,上谕礼部侍臣即传京师内外,诏能讲者来,皇上登景山以待。时日将哺,次日欲幸五台,及诏至,乃教领之能诵而不能讲者。侍臣复旨。上曰:‘今朕亦忙促,令彼暂回。以率伊众,俟游五台回,宣能讲者,勿虚朕望。’及旋,而诏不果。”闻此消息,马注决定将《清真指南》付印[35]。康熙二十二年(1683年)元旦,马注将《清真指南》付印,这是《清真指南》的首印,其内容已经经过了北京很多穆斯林学者、教内教外人士的指点与校阅了,在手稿基础上略有改动。马注之所以付印,还有一个客观原因是他已经有离京的打算,并想带着这本书请教各地名师,而抄誊亦多不便。

康熙二十二年(1683年)三月谷雨,马注自己为《清真指南》作序,他在叙中写道:“因闻得悟,领诲明师,或见或闻,著为《指南》一集,登堂入室,贤愚便览。虽其中之得失余不自知,然未尝不可为泛汪洋者东西之一助。知我者,其惟斯书乎!罪我者,其惟斯书乎!人道苟明,又岂敢避罪我而负知音?”(《自叙》)并“幸冀高明,起而教我”。此后他可能在密云向康熙帝献《清真指南》而未果[36]。虽然屡经挫折,但他还能够自我调适,“抱道不出,其咎在己。既已出而道不行,非人力之不周。吾之不遇皇上,主也。皇上岂知我哉?”(《郁速馥传》)但他仍然不放弃一切可能的机会,仍抱一丝希望能为康熙帝所知。

(三)返乡之旅

康熙二十三年(1684年)九月,当马注获悉康熙帝欲南巡[37]后认为,这可能是他能够得到康熙亲见的一次好机会。于是决定先于康熙帝离京,在中途迎驾。同时他也作好了计划失败的安排,那便是寻访名师。康熙帝这次南巡主要是沿京杭运河而下,而运河沿岸多回族聚居,马注此行也相当方便。康熙帝月底出发南巡,马注已经在德州迎候,但这次依然没有能够得到召见,献书之事也不了了之。

尔后马注沿陆路到济南,抵济宁,在这里他拜会了在此开学的李延龄,李延龄是马化蛟的老师——胡登洲的四传弟子。此时与李延龄一同开学的常志美已经归真,李延龄也已年近八旬。李延龄自幼善诗[38],为他赋诗一首赠别。在那里他还拜会了李延龄的弟子王兴文经师,王兴文也有诗赠马注(《海内赠言》)。他在济南、济宁没有长住,准备在康熙帝返回途中再次上疏,请求御览自己的著作。于是沿河南下,大概在徐州一带又作了短暂停留,并见到了古砀教领马廷瑞[39],马廷瑞为其校订了书稿的三、四两卷。继而在扬州作短暂停留,在那里他拜会了古之瓒,古之瓒览其全书,并为其校阅了二、三、四、五、七卷。在这年的十一月他抵达南京,在这里他第三次请求御览,但依旧没有如愿。对此,马注虽然有失落感,但此时他已经能够坦然面对了。

南京自元明以来就是回族聚居地区,也是伊斯兰教学者、经师云集的地方。在这里他拜会了刘三杰,也应该见到了刘智[40]。马注与刘三杰有比较深入的交流,刘校阅了全书。马注非常敬重刘三杰,可能是得到了很多的指点,故在《清真指南》中将其列在卷首校阅者首位。马注在南京停留了近一年的时间,这期间他广泛接触南京的伊斯兰教人士,当时著名的经师袁汝琦[41]、马之骐[42]与之都有交流,马之骐为书稿提了不少意见,特别是第六卷、第八卷[43],这几位均有赠言见录。

在南京期间,马注与同为赛典赤后人——马哈只之后郑氏家族联系比较紧密,并得到他们的眷顾,生活上应该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为表示感激之情,更为表同宗的荣誉,马注将郑之璧、郑士昌两位“博文”的诗录入《赠言》中。在南京期间,马注看到了郑氏家谱,我们可以想见,郑氏在明朝时期,地位相对显赫,又居于主流文化中心地带[44],受汉文化影响较深,对待族谱的重视程度应该很高,当时的郑氏家谱应该是比较全面系统的,这在很大程度上对马注续修家谱的信念产生激励作用,从后来马注的行动也可以证明这一点。

马注在南京停留了大约一年的时间,可能由教内人士介绍,马注到达安徽皖城(今安庆),安庆有回族马氏为望族,现有《怀宁马氏宗谱》存世。“明洪武远祖哈直(又名马天方),官安庆卫指挥,因家焉。”[45]著有《中国回教史鉴》的马以愚先生便是安庆马氏后裔。《怀宁马氏宗谱·志尚公弁言》载:“吾族系出西域鲁穆。始祖讳系鲁穆文字,汉译马依泽公,遂以马授姓。”马注或是在南京知道了安庆马氏,故特意到那里核对家谱,但现在还不能知道他们核对家谱的具体结果。但从他后来取道河南来看,可能存在宗亲关系,因为安庆马氏系由河南出[46]。《授书说》中有“丙寅(1686年,康熙二十五年)春正月朔五日,予自燕旋滇,舟次皖城,率家属暂寓”。他在那里应该从事一段时间伊斯兰经堂教育,以伊儒兼授的方式传播伊斯兰教。他在那里“承教亲爱予甚笃”,在他离开时,曾将《清真指南》一部留在那里。这一年里他写下了《进经疏》,并将其归入《清真指南》,这可能是其最后一次上疏请求御览时所作,收入该书以明其志。

这之后马注大概是由安徽出,首先溯江逆流,抵达湖北境内,可能在湖北拜会了他久仰的皇甫经。皇甫经是胡登洲的四传弟子,湖南常德人[47],但从日程上来看他不大可能再去湖南。马注由湖北取道河南奔西安,完成他祭奠西安咸阳王陵的心愿,同时以其《清真指南》就教于方家。

他先到达开封,在那里拜会了许多伊斯兰教人士,其中孙必第(字后山)为其校订了第五卷和第七卷,马绥泰为其校订了第六卷和第八卷。马绥泰有赠别诗见录。马注随即西走潼关,1687年(康熙二十六年)的初秋到西安,他在西安同样拜会了一些经师,在赠言中收录了冯通宇、舍起灵诗。《经学系传谱》之中有舍起灵见录。该谱中录:“蕴善舍先生,讳起灵,字蕴善,渭南人氏。”[48]疑与马注所记为一人,或为同宗。冯通宇和舍起灵同是常志美、李延龄弟子[49]。应该是通过这一师承关系,马注到西安后得以便利相知。

这年八月初一,马注在西安带领全家拜谒了咸阳王陵。咸阳王陵的位置,据马注记载,“长安东十里铺浐河之岸,东界坝河,南界长老铺,西界光泰门”,但当他举家拜谒时咸阳王陵已破败不堪。马注见后悲痛不已,慨而作《赡思丁公茔碑总序》以记之。马注的《赡思丁公茔碑总序》结合正史,同时可能参考了南京等地赡思丁后人家谱的相关内容,尽管其中有很多溢美成分,但它仍不失为后世研究赡思丁的一份有益资料。

马注了却自己的心愿后,遂由陕入川,先到了利州(今四川广元)。利州地处陕甘入蜀要道,元宪宗二年(1252年),八月,忽必烈率军“次临洮,命总帅汪田哥以城利州闻,欲为取蜀之计”[50]。当时马注的先祖赛典赤·赡思丁负责元军后勤粮饷,《元史》记载:“宪宗即位,……帝伐蜀,赛典赤主馈饷”[51]。后来在至元元年(1264年)赛典赤任陕西四川行省平章政事,至元三年移治利州,八年移治成都,也即1266~1271年的5年之中赛典赤治于广元。赛典赤属下有很多穆斯林,而且他的后裔亦有留居。马注《赡思丁公茔碑总序》中称:“居于……利州者是为伯颜察儿之后。”伯颜察儿是赛典赤之孙,元代封奉元王。《重修广元县志稿》称“元回教盛于元明寺立今之东街三元宫”[52]。由此可知,元明时期穆斯林在广元有一定的数量和影响,但是马注到达广元后,除与宗族人会谱之外没有见到其他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