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剑说:“我不会武功,在胜芳镇你已经看到了,如果会武功也不会受那几个无赖的欺负。刚才在东水湾,多亏你搭救及时,我才凭一点儿水性脱了险。这些年我专心读书,与武林界没任何瓜葛。”
秋荷想了想说:“那,我回去问问小伙计,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两人边说边走,不一会儿就进了村,他俩刚进门,就碰上了鲁大水,鲁大水惊讶地说:“你去哪儿了?可让我一顿好找。”
司马剑说:“晚饭后小伙计给了我鱼竿、鱼食,让我在东水湾边钓鱼边等你……”
鲁大水打断他的话说:“这多危险,黑鱼没吃饱,会伤人的,怎么敢去钓鱼?……小伙计去哪了,把他找来,我问问。”
秋荷赶紧跑到屋里去找,过了会儿,又跑回来说:“唉,不知人哪去了?”
司马剑笑笑说:“他知道自己做了错事,可能吓跑了,这事到此为止,不要跟他计较了。我现在想的是,怎么把那条黑鱼除掉,渔民们守着条黑鱼,就像山里人守着老虎,不除掉它,附近的渔民就不会过安生日子。”
秋荷认真地说:“为除掉这条黑鱼,大家想了不少办法,用网粘、用卡子卡……无奈这黑鱼岁数大了,有了灵性,什么方法也不起作用。”
司马剑说:“我看过一本《神农》书,书上介绍了一种萍萍草,这种草味香、剧毒,是专门毒黑鱼的。”
秋荷问:“哪有这种草?”
司马剑说:“据说这种草产在易水河上游的燕城一带,明天我借匹马骑着去,少则三天,多则五日便可回来。”
鲁大水豪爽地说:“客官,你是造福一方,俺们还能让你去借马?你回去换换衣裳,好好睡一夜,明晨我为你备好马匹、草料和盘缠,此行如果能成,也是一种善举。”
司马剑回到客店简单洗了洗,然后闩上门,熄了灯,倒头就睡。
深夜,司马剑被窗外一声“簌簌”的声音惊醒,他微微睁开眼瞟了一下窗棂,隐约看见一个人影在用舌头舔窗户纸,很快窗户上就出了个小洞。
黑暗中司马剑冷笑了一声,双指轻轻从身下摸出一个大钱,刚要甩出去,想了想又停下了,嘴里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
黑影立刻不见了。
司马剑佯装睡觉,不一会儿,黑影又回来了,接着,那黑影就顺着窗上的小洞向屋里吹着什么。
屋里立刻弥漫起一种野薄荷的香味。
司马剑警觉起来,他知道这是江湖上经常用的“迷魂香”,这种药往往趁人熟睡时往屋里喷撒,不过一个时辰,屋里人就会一命呜呼。他赶紧运起“混元功”,以静制动。
过了一个多时辰,门闩被人剥开,只听“吱”一声,有人走了进来,那人走到司马剑床前,用手在他鼻子上抚了一会儿,感觉已没有进、出的气,料定他已魂归西天,便转身向屋外走去,在那人迈步的同时,司马剑随手甩出大钱,这大钱正打在那人的鞋底上,那人一个趔趄,险些摔倒,以为是被什么绊了一下,没有顾得细看,便慌慌张张地出了门。
那人走后,屋门又敞了一段时间,司马剑见毒气已散尽,便又重新闩上门,躺下睡了觉。
第二天早上,司马剑照常起床、吃饭。饭后,鲁大水和秋荷来为他送行,司马剑抱歉地指指躺在地上的小白猫说:“秋荷姑娘对不起了,你的小白猫昨晚在这呆了一夜,竟被人毒死了。”
秋荷跑过去一看,见那小白猫七巧流血,果然是被毒死的,不禁大声问:“谁毒死的?”
司马剑指指窗户纸上那个小洞。鲁大水和秋荷走过去看了看,见窗台上还有点黄药面,心里顿时明白了几分,秋荷气得大声嚷起来:“谁这么歹毒,用‘迷魂香’伤人,要知道是谁,非杀了他不可。”
司马剑摆摆手:“秋荷姑娘不必生气,事中一定会有很多误会,以后有机会,我定跟他们讲清楚。”说完,谢过鲁大水,牵马出门上了路。
在村东的小店里,司马剑找到罗楚,罗楚诉说了这几天在胜芳镇的艰辛,司马剑也叙述了昨晚的惊险。末了,二人经过商议,决定一起去易水河寻找萍萍草。
午后,我们来到一座小岛。船主比划着说:“看——这就是有名的鸳鸯岛,那里就有我的先人,到我这辈儿已经是第十二代了。”
船主的话语声声在耳,如同昨日。我极目望去,隐约看见大门两边有一副对联。上联书:求名求利莫求人须求己;下联写:惜衣惜食非惜银缘惜福。我执意要登岛看看。船主说:“不忙,待我把故事讲完,再看不迟。”
十
司马剑去后,秋荷就冲鲁大水发了火:“司马先生是个知书达理之人,你们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加害于他?小伙计李三旦八成是疯了,那‘迷魂香’肯定是他放的,以前我就常见他鼓捣这玩意儿,那年村西苏寡妇受污辱后自尽,也在窗口发现了‘迷魂香’,他若再回来,我非打折他的狗腿。”
鲁大水苦笑了两声说:“秋荷我女,你有所不知,十多年前武林界那场火拼,咱家这一派被杀得七零八落,你亲身父亲也未逃劫难,咱们流落这里惨淡经营,重整门户,与武林界为敌,报仇雪恨。司马剑那年刚十八、九岁,就手提一柄削魂剑参加了火拼,死在他剑下的不止一人。这几年,我们除掉他几个人,他们恼羞成怒,派司马剑来跟我们算账……”
秋荷说:“就算你说的是真的,那样死死杀杀的何时了?”
鲁大水又苦笑着摇摇头:“我也这么想过,可是……唉,不跟你说,说了你也不懂。”
秋荷说:“不管懂不懂,谁要再杀司马剑,我就跟谁拼命。”
鲁大水听罢,无可奈何地走了。
傍晚,秋荷正坐柜里,小伙计李三旦鬼鬼祟祟地走进来,问秋荷:“那个姓司马的小子没死啊?”
秋荷忽地站起:“呸!你好大的狗胆,竟敢在店里杀人,我告诉你,从今以后你要放规矩点儿,不然,小心你的狗头。”
李三旦嘿嘿奸笑道:“你总护着那小子,是不是想招人家作老公。实话告诉你,几年前,铁老镖主把我送来时,就和鲁掌柜商量过,把你许配给我,你现在有了二心,我可不依……”
未等李三旦把话讲完,秋荷随手拿起一个瓷碗冲李三旦的头部就砸了过去,李三旦用右手轻轻一伸,便稳稳地把碗接住。接着秋荷向李三旦又砸来第二个碗,李三旦用左手轻轻一伸,把碗又接住了。秋荷再次抄起长板凳,腾身跃出柜台,向李三旦下三路横扫过去,李三旦不慌不忙,一个“鹞子翻身”从秋荷头顶跃过,稳稳落在地上。秋荷顺势将长凳抛出,只听“啪”地一声撞在墙上,长凳断了几截。秋荷又轻轻拿起一个碗,未回身,反手将碗向后掷出,这一招很厉害,叫“夜叉探海”,用碗打人时,全凭一个听觉来判断对方的位置,被打者往往措不及防。李三旦忽感一股风响,赶忙往下一蹲,随即右脚尖往上一抬,那碗正好扣在李三旦的脚尖上。等秋荷转过身来,李三旦脚尖冲她一甩,说:“秋荷姑娘打累了吧,歇息歇息,俺把碗还给你。”
秋荷又好气又好笑:“没想到你小子还有这等功夫,今天不除掉你,誓不为人。”
李三旦嬉皮笑脸地说:“俺惹不起,躲得起。”说完,他溜到后院收拾行李,一转眼就不见了。
此后三天,鲁大水出去过几次,回来后总是唉声叹气。
第四天傍晚,司马剑风尘仆仆地回来了,一进门,就喜上眉梢地与鲁大水打招呼。鲁大水急忙问:“找到萍萍草了没有?”
司马剑拍拍马背上的皮囊,说:“找回来了,一切顺利。”
鲁大水高兴地说:“好,好,快进屋洗洗,等会儿做几个好菜为你接风,你若当真除掉黑鱼,那真是咱莲花口的幸事。”
洗完脸,换了衣服,司马剑来到饭馆,鲁大水赶忙让坐,又吩咐上菜。
司马剑问:“秋荷姑娘呢?”
鲁大水说:“秋荷去同口镇进货去了,说话就回来。”
说着,菜开始上桌。有鲫鱼、鲢鱼、鲤鱼,有熏的、烧的、饨的,不一会儿,桌子就摆满了。
司马剑抱歉说:“太过意不去了。”
鲁大水摆摆手:“哪里话,你为咱莲花口尽心尽力,俺感激不尽,几个小菜又算得了什么,还有更好的菜在后头呢。”鲁大水说着就给司马剑斟了满满一碗酒,接着自己把一个酒瓶高高举起,说:“来,我陪你喝。”
司马剑推辞不过,两人便豪饮起来,当他俩酒兴正浓时,厨师一声“来——啦”,便一路小跑地上了一道菜。这道菜是一条肥肥大大、颜色非常鲜艳的烧鱼,上面点缀着香菜叶和胡萝卜丝,看上去很是调人胃口。
司马剑感叹道:“我生在白洋淀,从小就吃鱼,可这种鱼我还从来没见过。”
鲁大水说:“这种鱼叫‘仙鱼’,是南方一位老客捎来的,味道极其鲜美,平常我们是不上席的。”
司马剑低头嗅了嗅,说:“味道确实鲜美。”说完,夹了一块放到了鲁大水碟里。
鲁大水也夹了一块放到司马剑碟里,说:“你先用,你先用。”
司马剑说:“不客气,不客气。”说着夹起碟子里的鱼就往嘴里放,快到嘴边时又停住了,说:“这鱼贵不贵?太贵了咱可吃不起。”
鲁大水说:“贵是贵了些,但你尽管享用,钱不用你掏。”
正在这时,秋荷风风火火地走进来,她一看见桌上摆得那条鱼,脸色骤变,问司马剑:“你吃了?”
司马剑笑笑说:“没吃,正准备吃呢。”
秋荷端起那盘鱼说:“这鱼放的时间长了,吃了会坏肚子,改日吃新鲜的。”说着,吩咐人端了下去。
鲁大水脸一阵红,一阵白,坐也不是,立也不是。
秋荷又插话打破了尴尬局面:“……你找回萍萍草了没有?”
司马剑说:“找回来了,今天晚上就可以使用。”
鲁大水说:“你们边吃边说,我有事出去一下。”说着就退了出去。
吃完饭,司马剑对秋荷说:“你去找点儿鸡血来,我去收拾一下东西,然后咱们一起去东水湾治那条黑鱼。”
过了一会儿,两人便结伴出发了。
白洋淀的夜,画一般美,天水在初夜中融为一色,一弯新月挂在空中,像小船在云中时隐时现。二人沉浸在安谧、温馨的气氛中,一路上默默无语,只有远处的狗在叫。
到了淀边,秋荷放下盛着鸡血的罐子和毛巾里包着的几个馍馍,司马剑从袋子里取出酒、香油、蜜和两个长毛发酸的馒头。
秋荷问:“你拿的萍萍草呢?”
司马剑拿出一个药葫芦,说:“就在这里。”说着司马剑到出一点。
秋荷看了看,见药葫芦里都是颗粒状的东西,惊讶地问:“这怎么是草呢?”
司马剑赶紧把药到回去,盖上葫芦盖,说:“这种药毒性极大,时间长了会把眼熏瞎,它长在易水河畔阴山背后的岩石下,吸收了金木水火土之精华,接受了日月星辰之灵光,又饱经雷电风雨之摧残,历经几十年、上百年,便积淀毒性,它表面看来一岁一枯荣,所以人们称它‘萍萍草’。”
秋荷又问:“今天不是十五,大黑鱼会出来吗?”
司马剑说:“把你带来的馍馍揉碎,掺上我带的酸馒头、香油、酒、蜜,就做成了又酸、又甜、又香的食,‘萍萍草’揉在里面,先往淀里倒鸡血,后往淀里扔鱼食,这几种味儿就会把黑鱼诱来。鱼在水里和人在岸上一样,能嗅到几十丈、以至两三里以外的特殊气味。”
秋荷问:“你从哪里知道这么多?”
司马剑说:“十几年前经过一场磨难后,我便戴发修行,面对青灯古佛,扪心自问,怎样才能与世无争,定心安神?师傅指点迷津,让我去读‘大藏书’,此书两万二千多卷,它内容丰厚,无所不包,什么天文地理、三教九流、民俗风情、医药良方,以及劳作和衣食住行的要诀都在上面记载着。可惜书还没有读完,就被他们死拉硬拽到这里。”
秋荷忙问:“那我问你,今天吃饭时,我端走的鱼是什么鱼?”
司马剑说:“这种鱼叫河豚,产于长江下游,它全身处处皆毒,不像蛇、蝎之毒只集中于它们身体的某一部位,蛇牙、蝎螯,去毒甚易。河豚不同,它的血极毒,且流遍全身,鱼籽、眼珠、卵巢、肝,都存有瞬间致人于死命的剧毒。洗、煮稍一不精,毒素便悄悄进入人体,初始症状是手脚口舌麻木,渐渐失去言语和行为,血压迅速下降。轻者昏迷不醒,需涮肠洗胃,重者数分钟内即可毙命,尚无特效药可以医治。由于河豚还是最鲜、最神秘、最迷人、最令人醉绝的水中美味,所以长江下游嗜此美味的子孙们,年年都有死于河豚席上的。”
秋荷点点头:“我们后院水池子里有几条这样的鱼,这几年吃过这种鱼的人都没见回来,我也觉得这事不对头,今天你这么一说,我才明白。”
秋荷沉吟了一会儿,说:“唉,你以前说,你不会武功,又与武林界没有瓜葛,现在又说被他们死拉硬拽地弄到这里,全把人搞糊涂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司马剑说:“通过这些天相处,我觉得你是位聪明善良的姑娘,我可以把实话告诉你。我说我不会武功,是因为我十年前已经放弃了武功,兵刃也抛进了古井。为强身健体,也只练练‘吐纳功’、‘混气功’,这两种气功究竟和武功有什么联系,我也不清楚,我只想走出江湖路,作一个本分的读书人。没想到,前不久有人多次去铁互寺用暗器加害于我,后来镖局的铁老镖主、罗镖主又去铁互寺苦苦求我,要我帮他们寻找丢失的公文和失踪的弟兄,那公文朝廷追得很紧,说是关系到南七北六一十三省镖局上千人的饭碗。我深知此次探秘,异常凶险,难免有生生死死、血染青衫。但我又想,我若不来,还要有更多的人死于非命,迟早有一天还会出现难以想象的劫难,因此我才来到这里。若能平息这场生死劫,我死而无憾。再说,我还结识了你这样的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