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你是黄河我是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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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岁月流沙(8)

“一口叙说千古事,双手对舞百万兵。”斑驳的木架、雪白的幕布、恍惚而温暖的灯影、慷慨激越的锣鼓、形神兼备栩栩如生的皮影……仿佛是遗落在人间的童话,这一方小小的舞台,承载了一代代皮影艺人的理想,也曾无数次震撼着人们的心灵。我由衷希望:皮影艺术能够与时俱进,不断发扬光大,希望我们的子孙后代能亲眼看到这些东西,而不是让它成为一种传说,湮没在物质文明的世界里。

桥的变奏曲

黄河九曲汇青铜,看水先须访古峡。说起来青铜峡是个河渠纵横的风水宝地,自秦汉以来在这里开渠引水,到60年代建拦河大坝,青铜峡地区已形成九大干渠。河渠多,必然要建设许多桥梁来沟通。但在我童年的记忆里,家乡那么多河渠,却只有寥寥可数的几座桥梁。早些年来往于黄河两岸的人们要从仁存、横城等渡口乘船过河,很是不便。

小时候常常喜欢到外奶奶家玩,我家在惠农渠的东岸,外奶奶家在惠农渠的西岸,走外奶奶家必经过正闸桥。这座桥没有栏杆不说,桥身还低于两侧的渠堤,水势汹涌,牲口一上桥就会害怕,常弄的人仰车翻。一天,邻村有家迎娶新娘的车子因为马惊掉到桥下去了,弄得新娘子跟落汤鸡似的。这件事让我记忆很深,以致后来每次去外奶奶家路过这座桥时都不免心中微颤!

十二岁那年的冬天,我骑自行车到黄河对岸的灵武城去,那时过黄河时须绕道二十里外的叶升黄河大桥。我贪走近路,从仁存渡附近刚刚结冰的黄河上经过,冰封的河道并非坦途,时有隆起的冰棱挡道;偶尔远处还传来一两声冰裂的“咔嚓”声,令人提心吊胆!偏偏怕什么来什么,我连人带车在一处虚结的冰面上掉入河中,幸亏自行车横担在冰茬子上,我勉强爬了起来,在几个过路人的帮助下才脱离了险境。

改革开放以来,尤其是近十年,宁夏的公路交通事业日新月异,桥梁建设更是突飞猛进。单是青铜峡境内已经有了五座横跨黄河的大桥,而整个宁夏境内横跨黄河的大桥多达十几座之多。大桥有大桥的风姿,小桥有小桥的神韵。“朱桥直抵金门路,粉堞高连玉垒云。”正如散文家艾煊所描述的:刚性的路面,坚实的水上桥梁,弯曲的陆上桥梁。防护栏,隔离栅,信号灯,指示牌。这一切,都是世间同物种中质量最好的,效率最优秀的,一切都显示出最先进的科技……在桥上全速快跑的汽车,也富有了灵性、富有了浪漫幻想,企望插上翅膀,和天空的飞鸟、云上的飞机竞飞……大河飞彩虹。人们不再有“隔河一千里”的无奈,也不再有“行遍天下路,难过黄河渡”的感叹。而且随着大桥的建成,我们的生活也在不知不觉中变化。交通更便捷了,城市变得繁华了。一栋栋横成行、竖成排的新楼房,煞是整齐,如同军队的列阵。滨河大道,柳绿花红,像充满诗情画意的公园。每当夜幕降临,桥栏上霓虹灯一起闪烁,徜徉桥上,仿佛置身于灿烂的星空,真叫人忘了是在人间还是天上。

有人说过,一座桥就是一段历史。站在青铜峡黄河特大桥上,遥望滚滚东去的黄河水,心潮仿佛逆行于历史长河,感念塞上丝路的变迁,这些宏伟的大桥不仅是塞上交通发展的记录,是家乡历史的见证,也是公路桥梁建设者们不朽的丰碑。

千年琵琶千人弹,万年桥上万人行。桥使乡村变得喧闹,桥使城市变得繁华。随着家乡路桥建设得越来越多,越来越好,我们的生活也会变得越来越美好。这些桥,隔断了苦涩,连起了甜美;送走了贫困,迎来了富裕;送出了家乡的滚滚乌金,迎来了各地的滔滔财富;这些桥,以自身的风采装点着家乡,亮丽着家乡,使黄土高原上的小镇成为塞上江南、人间天堂。

行走在这些宏伟壮丽的桥上,欣赏着大桥两边秀丽的风光,感受着塞上丝路天翻地覆的变化,尽情地享受人类现代文明的高品位、高节奏、高效益。我想,“神女”若“无恙”,也会惊叹“当今世界殊”!

乡村童谣

挖瓷果

瓷果这个名字是我主观臆想的,我不知道别处有没有这样一种独特的东西,虽然深埋淤泥里,却洁白如瓷。家乡人叫她茨果,或者茨瓜,我以为不如叫它瓷果,或许来得更为贴切些。

我一直觉得,瓷果是埋在地下的一捧雪,晶莹,玉润。别说吃一口,单是看着也觉得眼睛舒服。瓷果挖够一小盆,拿回去,把上面的泥巴洗洗干净,什么佐料也不用放,用清水煮了,再用小盆满满的盛上,顿时清香四溢。吃进嘴里,沙沙的,甜甜的,津津的,有一种沁人心脾的感觉。

瓷果的枝叶也好看,有些像南方的荷花,婷婷的,常常有五颜六色的蜻蜓停在上面,更是倍增了她的美感度。如果说瓷果的枝枝叶叶像女子的身体,那么白白嫩嫩的瓷果就像女子的肌肤和脸面,水灵灵的。

有些年头没见到,更没吃到瓷果了,不知道藏在泥土深处的她被化肥农药污浊了没有?

不过,只要乡野的上空依旧是蓝天白云,瓷果即使身陷淤泥,也还应该保持她洁白如玉的本色吧?

挑“猪耳朵”

我们这里回民多,回民是不吃猪肉的,甚至听不得人家说猪身上的东西。有时候吃饭,难免弄出一些笑话。有人到清真餐厅吃饭,一时高兴,忘记了人家的禁忌,大声说,来盘猪耳朵。往往招致人家老大的不高兴。

其实,此“猪耳朵”,不是彼猪耳朵,是一种状如猪耳朵的蕨类植物,完全清真的。这种猪耳朵,只能在鲜嫩碧绿时吃,因此必须去地头田埂去挑。

小时候,最喜欢做的事情之一,就是到地里去挑猪耳朵。

春风一伸手,就把田间地头那些野花野菜都从大地里给拉了出来。阳光殷勤地照着,白色的羊弯弯花正含苞待放,柳树生了许多嫩嫩的芽儿,一片新绿一片生机,心情也豁然开朗。一只手拉着妹妹,胳膊上挂个小柳条筐,别看空空的,其实里面满满地盛的是快乐。

猪耳朵匍匐在地面上,身体的大部分都藏在泥土里,须仔细去找。这一朵那一朵才冒出头尖尖的小猪耳朵,如孩子般顽皮,往往远远地看到一星半点的绿,走过去,又怕羞似的倏忽不见了。别看它上面只顶着两小片羸弱的叶子,用铲子一挖,下面白白嫩嫩的身体饱满丰盈,就像刚出浴的贵妃。

老话说,家花不如野花香。其实,野菜也同样比家菜味道好。如今猪耳朵之类的野菜名声渐噪,跻身于城市的高档酒宴。网上流行的一句话:没钱的人在家里吃野菜,有钱的人在大酒店吃野菜。

也是,在大鱼大肉的今天,许多人的身体普遍出现“三高”,吃点野菜,天然,清肠,养胃。况且,在野菜里,能沐一份阳光的温情,嗅一缕春风的清香,心也仿佛回到了蓝天白云之下。

捋榆钱

说起来,我对榆钱感情最深,因为老宅子旁边最茂盛的植物就是两棵大树,一棵是榆树,另一棵还是榆树。

那时候,对春天的感觉就是树上结满的榆钱。只要榆树上挂满了榆钱,我们就欢呼雀跃,仿佛春天这个懒丫头这时才真正走进我们的家门。夏天的黄昏,我常常攀附在大榆树上眺望迷离在落霞里的村庄。我喜欢看烟囱蹲在人家屋顶上悠悠地吐烟圈,有风的时候,还可以看见炊烟随着风的旋律在晚霞的背景里扭秧歌。

曾经看过一幅画,画面是一只松鼠站在一蓬野果上,边款题字是:“桑植山中有野果曰舅舅粮,亦名救命粮”。这句话,用在榆钱身上极为妥帖。我听父亲说,60年代初低标准闹饥荒时,许多人都是靠了榆钱树才得以活命。

榆树浑身长满了我们的食物。树叶黏滑,口感近于苜蓿菜。榆树皮晒干后磨成粉,黏合玉米面,可以擀面条。榆钱是她的果实,因形状似制钱而得名,吃起来甜津津的,即使是粮食丰足的年头,把榆钱与白面和在一起蒸熟,便成为传说中著名的榆钱饭,属于上好的吃食,母亲常常用它来款待银川城里来的大姨妈。

现在,已经随我搬进城里的父亲,偶尔回家,就会指着院门口的两棵榆树说,再闹饥荒,这两棵树就能救一家人的性命呢。

我笑着,不说话。那样的岁月,应该一去不会再返了吧。

偷西瓜

蓝天白云下,一条大河在原野上无声地流淌,两岸绿草葳蕤。

我和三羔子把马散放在河滩上,就去偷瓜。

这是一个炎热的夏天,远处的村庄被如海的庄稼包裹起来,被绿树掩隐起来。空气清新,满眼青葱,远处的贺兰山也变得俊朗起来了……淡蓝色的天空行走着少女一样干净的白云,一只鸟叽地一声飞远了。

日头还早,我们先在瓜棚不远处的豆地里潜伏下来。阳光在不远处的河面上,一荡一漾地跳着胡旋舞。蜜蜂来了又去,蝴蝶也会来,显得有些狐媚,在我的脑袋上打个盘旋,刚一伸手,它却灵巧地飞走了。下巴偶尔会碰到毛茸茸的豆叶,虽然痒乎乎的却十分受用。信手从头顶摘下一片豆叶,放到鼻下闻,汁液淡绿,有一缕清香,滴在指间,亮晶晶的,有如薄雾散去时的露珠。

瓜地不远处,河坡上撒着几只懒洋洋的山羊,青草绿得晶莹。河水就在脚下不疾不徐地流淌,静静的,一点声音也没有。放羊的娃子也不知哪去了,或许在河湾里戏水,或许也跟我们一样,隐藏在瓜地附近的山芋地里窥探着,山芋秧子很深,人猫在里头就能藏住身子。

瓜地东南面是宽阔的大河,西北邻近黄豆地,粗壮的豆秧有半人高,繁茂的枝叶把豆地遮盖得严严实实,豆地边是一片玉米地,高高的玉米秆一株挨着一株,密不透风,别说我和三羔子两个人,就是藏个百八十人也不会被发现。在瓜地的北埂上是块平地,看瓜的窝棚就在那儿。临时搭建的瓜棚很简陋,高高的四根木桩把棚面架起,这样可以隔离潮气。两扇顶子可以活动,如果拉平挂起,就是平顶,凉风可以自由出入,视野也开阔,睡觉时放下来,就成了三角形的窝棚。窝棚里有一顶蚊帐,脏兮兮的,已经看不清楚本来的颜色了,不过挡蚊子还是很管用的。

看瓜的是包三爷,一个脾气很倔的老光棍。其实,我和小伙伴们最高兴的事情莫过于在瓜棚架下听看瓜的包三爷讲故事了。包三爷不但故事讲得有趣,在讲到兴头上,往往会停下来去瓜田里摘两个香瓜犒劳我们这些忠实的听众呢。但包三爷的犒赏也仅仅限于那么一两个小香瓜,大西瓜是绝对吃不到的。想吃也可以,掏钱。不花钱的办法只有偷了。俗话说,三要不如一偷,而且偷来的瓜吃起来似乎更甜,更有味道。尤其是放马的我们,闲来没事干,往往喜欢把直来直去的事情弄得弯弯曲曲的,把简单的事情弄得很复杂,似乎不这样折腾一番,一整天就过得没滋没味的。

但我们没有心思看景致,眼睛盯着地里那些大西瓜。圆滚滚的大西瓜,看起来有些像人的脑袋。乡下间或有玩杂耍的草台班子来表演,有一回耍的是“杀人栽瓜”的戏法,据说把人的脑袋砍了,然后,再种到瓜地里长出一个一模一样的人来。不巧的是,那天我跟着表哥去河对岸的外奶奶家串门子,没能亲眼看到,为此懊恼了好些天。我不知道,包三爷的瓜地有没有种着这样一个脑袋。如果有的话,可千万别让我看走眼偷了去,那该多害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