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中古伊朗八大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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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抒情诗大师——哈菲兹(2)

哈菲兹所抒写的酒诗在他的诗歌中仅次于爱情诗,而情感之激越奔放,语言之明快隽永,与爱情诗交相辉映。有的时候情诗与“酒歌”相互穿插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幅美妙独特的意象图景。他的酒诗,或明确易懂,或隐微含蓄,后人读之各抒己见,归纳起来,大致有两种见解,其一,哈菲兹对酒当歌,赋诗饮酒,挣脱心灵的羁绊,大胆追求和争取精神自由;其二,哈菲兹其实“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借酒抒怀,别有寓意,以象征主义手法表现精神意义上的酒,即苏菲诗人之“神智之酒”,以此隐喻对真主如痴如醉的爱。

“哈菲兹啊,你尽可饮酒行乐放荡不羁,但莫把《古兰经》当圈套,去行骗人的诡计。”“酒啊,那苦口的酒啊,虽然被苏菲称为万恶之源,但却更令人惬意陶然,胜过亲吻晚辈的小脸。”诗人觉得,酒虽有害,但是青春年华多姿多彩,爱情与美酒激扬的是青春旋律的生命活力。“哈菲兹如追求爱情美酒,你不必大惊小怪,因为青春年华岁月,斑驳陆离多姿多彩。”而且还一时理智失控地说:“快快端上吧,管它是善还是罪。”不仅狂放如此,还执拗地回绝对他的劝诫者:“哈菲兹已经与酒结缘,不要再把他规劝;当他已经误入歧途,就再难以迷途知返。”这里,我们看到的哈菲兹,似乎真正歌颂的是美好的醇酒与尽享醇酒之美好的人生。

但是,诗人时而放纵,又时而自制。“三个月可以痛饮美酒,九个月要遵守清规戒律。”“因为我曾忏悔,心的酒杯已碎;心肝如酒沸腾,酒店已经烧毁。”他在悔过之后,自信地追昔抚今对照说:“记住那个时刻吧——我曾是酒店的常客和醉汉;而如今,在我的清真寺,过去的已经找不见。”他还清醒地告诫别人不要走进那些酒店。“喂,虔诚的信徒们,快离开这浪子酒店的大门!那些臭酒鬼们的欢声笑语,可会使你销魂。”

这些复杂而微妙的性情转换,如实地记载在诗人的诗集中,表现出他作为一个有血有肉的平常人心态的真实流露。譬如,他用酒比喻令人心醉的爱情。“为了从情人的红唇,尝到一滴美酒,我已经多少年,在酒店门前厮守。”有时候的酒是洗涤心灵的圣水——纯洁的“玉液琼浆”,有时是天国中仙女们掺入“龙涎香”的不会醉人的酒,仙女和美酒是天堂花园的点缀。“没有清纯的美酒,没有天仙的红唇,天国的花园,岂能光彩迷人。”“我的酒像心灵一样纯净,而苏菲教徒却横加指控,真主啊,但愿任何聪明人,避免重蹈他们的不幸。”继而又说:“明明是滴酒未下,却已经如醉如癫,不管我是酒徒还是教长,与他人有何相干!”他又在一首联诗中表述了追寻和获取这种美酒的艰辛与痛苦:“追求爱情和美酒,初看并非艰辛,为获得这美好的东西,我已经肝肠寸断。”还有,诗人说苏菲中人视酒为万恶之首,并常常指责诗人,为此他对这些人反唇相讥:“天下所有的苏菲,都离不开美酒的陪伴,也不能和情人分离,唯独哈菲兹丧尽尊严。”“我们这些信徒啊,为何要朝拜天房?无非在那里,长老也饱尝了酒香。”

哈菲兹一生行踪不定,浪迹天涯,在特立独行的茫茫行程中,去完成他的精神之旅。他自称流浪者、放荡汉、行路人、乞丐、狂人。他狂放不羁,但不失理智,贫困潦倒,但却自命清高。“我们头脑清醒,我们孤高自信。”在物质生活上,诗人没有什么奢望,没有非分之想,只求“享有一份糊口的保障”就足矣。因为这位理想主义的诗人知道,实现崇高的理想,自私贪婪的奢望是首先应该清除的心灵障碍。“你问,追求理想路在何方?我说,在于抛弃你的奢望。”知足者常乐,没有淡泊和知足的清高心志,就难以填平贪得无厌的欲壑。“哈菲兹啊,莫厌恶贫穷,要懂得满足,贫穷和知足,胜过炼金术。”“哈菲兹啊,世上的欢乐与忧愁,转瞬即逝如大江东流,我要保持心态的快乐,这是最聪明的选择。”这种最超脱的智慧选择,这种强有力的精神力量,使他为世人、为自己留下了“隽永的诗歌”,“哈菲兹啊,你手中虽无金银,但这又有什么值得抱恨,你应该感到满足——你有隽永的诗歌和纯洁的灵魂。”

诗人始终对底层弱势群体寄予了深厚的同情和关爱。“深谙他人痛苦的折磨,必是来自同情的烈火;它既能把敌人烧焦,又为朋友加温增热。”他始终旗帜鲜明地站在劳苦大众一边,表示自己即使大权在握也绝不会骑在人民头上作威作福:“我感念我的手臂,它的力量无比强大;但我绝不会用它去把人民欺压。”同时他辩证地警诫那些锦衣玉食的富豪们不要蔑视穷人,殊不知倘若没有这些贫弱群体的存在,又哪来的花天酒地盛宴的主人:“有钱有势的老爷啊,不要蔑视软弱贫穷的人们,正是那些乞讨者流浪汉,才构成辉煌盛宴的主人。”

哈菲兹赞颂过一些贤明的国王,同时没有忘记以诗劝谏当政者:“假若国王一生中,有一刻维持公正,这会远远胜过他百年的祈祷和虔诚。”他在一首“酒歌”中,奉劝加穆国王,在灯红酒绿之时不要忘记那些贫困无助的穷人:“对那些贫困无告的人们,要奉献怜悯恻隐之心,只有乐善好施之后,再去把映世之杯觅寻。”他以向真主祈祷的方式提醒曼苏尔国王:“你说,曼苏尔国王已把哈菲兹忘记,主啊,请你提醒他,该把贫穷人放在心里。”他引用亚历山大历尽艰险也未能找到长生不老的圣水的典故,向人们宣示:靠金钱和暴力构建的威权辉煌是没有生命力的,注定是要速朽的。

亚历山大国王,

未能把生命水获取,

想要得到生命泉,

不靠金钱和暴力。

对于某些冠冕堂皇的宗教人士,哈菲兹毫不留情地给予了揭露和鞭挞。其中有道貌岸然的教长,有口心不一的苏菲,也有假仁假义的布道者。诗人一针见血地指出:“城里的布道者,或许难以接受这种言论——既然他假仁假义,就永远不会成为穆斯林。”揭露某些虚伪的苏菲修道者的诗句更是不乏其例。“那饮酒人光明磊落的品格,令我拜倒在他的面前,我绝不属于那一伙人——身着苏菲衣衫却有颗黑心肝。”酒徒缺乏宗教操守,却心地善良;修士金玉其外却败絮其中。诗人并非矫枉过正地怂恿饮酒作乐行为,而是以透过表象看本质的审美价值为参照,表达了他对口是心非、口蜜腹剑的伪君子的极端鄙夷。

从当时社会的宗教环境和人们普遍的宗教信仰来看,哈菲兹不可能完全超越时代具有离经叛道的反宗教思想。其实,哈菲兹抒情诗中所刻画与鄙弃的“教士”“教长”“修士”“隐士”“长老”等,是宗教人士中的一些可耻的伪善者、伪君子。而对于宗教人士中受人爱戴的精神领袖、清高仁慈的大师、超凡脱俗的真人,还有授业传道的智者,哈菲兹则有几首诗高度赞扬称之为“纯洁的长老”“虔诚的隐士”等。

哈菲兹的有些诗歌,更多地感知和歌颂的是真主的仁慈与宽容的宏恩。他深信,“在造物主面前,稻草和大山等量齐观,有时宽恕大山,有时稻草难逃惩办。”归纳一下他的批评观点,他认为那些缺乏爱心和宽容的人的宗教功课其实只是流于表面形式,不会获得真主的认可和喜悦。“愿真主赐我一位智者,把我心上的污浊清除。”

他沉着且自信地说:“哈菲兹的意图,只有真主知道;安拉的眼光,能明察秋毫。”哈菲兹提醒抗敌制胜的曼苏尔国王不要居功自傲,是因为“上苍助你一臂之力”,才有了你的胜利,胜利永远属于真主。哈菲兹喜欢在夜深人静时参悟、忏悔和祈祷,因为静夜时的功课不仅专心凝神,还可避免沽名钓誉的嫌疑。“哈菲兹啊,哈菲兹,你无需有其他企图,对夜半和清晨的祈祷,你应该感到满足。”深夜祈祷和背诵《古兰经》,对他来说是一种精神的寄托和心灵的慰藉,深信“真诚祈祷,背诵《古兰经》——那定会得到报偿,不必悲伤!”他还恭敬地赞颂先知,表达了对伟大先知及其后裔的无限热爱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