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赫拉布进军一路顺利,很快攻到伊朗首都附近。这时卡乌斯只好让鲁斯塔姆出战。这样一来,父子俩作为对峙两军的主帅在战场上相遇了。鲁斯塔姆上阵并未通报姓名,他也不知对方是何许人,战场上相遇,一上阵便进行激烈的交锋,二人拼命搏斗,厮杀了两天。鲁斯塔姆终归年迈体衰,第一天苏赫拉布将鲁斯塔姆掀翻在地,正要下手结果他的性命时,鲁斯塔姆对苏赫拉布诓言说,战场上有一个规矩,第一次打倒对手,不应该立即结果对方的性命,若第二次能把对方打倒,才可杀死对手。苏赫拉布一来战阵经验不足,二来年轻气盛,不信自己不能再次打倒对手,所以轻易地把鲁斯塔姆放过。第二天双方再战,鲁斯塔姆趁苏赫拉布不备,下手就把他打倒在地,并不容对方分说,立即拔刀刺向对手的致命处。此后才看到了苏赫拉布手臂上佩戴的玉符,一问才知道对手正是自己未曾见面的儿子。酿成这样惨绝人寰的悲剧,鲁斯塔姆的心情可想而知,他悲痛欲绝,不知如何是好。这时有人建议他派人去请求国王卡乌斯拿出珍藏的起死回生的灵药,挽救苏赫拉布垂危的生命,可是卡乌斯也和土兰国王一样怕这两个无敌的勇士联合在一起,将会威胁到他的统治地位,竟见死不救,拒绝给药,他对来取药的人说:
我不愿看到鲁斯塔姆遭到不幸,
他深深地赢得了我的尊敬。
但我如果给他灵丹妙药,
救活了这青年勇士的生命,
鲁斯塔姆就会对我桀骜不驯,
终会把我的生命断送。
苏赫拉布的母亲达赫米娜公主听到儿子被鲁斯塔姆误杀的噩耗后,心碎而死。鲁斯塔姆的同父异母弟弟沙卡德在喀布尔宫廷效力,他深深嫉恨鲁斯塔姆的名声和勋业,而喀布尔国王也正想杀害鲁斯塔姆,于是共同定计,由沙卡德出面挑拨哄骗鲁斯塔姆去喀布尔找国王论理。结果鲁斯塔姆中计,落入事先挖好的插有刀枪的陷阱中,虽然他最后用箭射死了沙卡德,但也被谋害而死。《列王纪》的勇士部分以鲁斯塔姆之死而告终。
(三)历史故事部分。包括公元前50年到公元651年的史实,主要写阿拉伯人入侵以前萨珊王朝时期的重大事件,其中有关巴赫拉姆·古尔和巴赫拉姆·楚宾叛乱以及马资达克率众起义的三篇长诗较为着名。
菲尔多西生活的年代正好是伊朗社会转型的关键时期。在他的前半生,统治他的故乡霍拉桑的政权是萨曼王朝。前面我们已经提到,萨曼王朝的君主们虽然表面上依然服从阿拉伯帝国哈里发的统治,但暗地里却在培植伊朗人的爱国势力。他们对各种哲学观点和宗教思想采取兼容并蓄的态度,在政治和文化上是一个比较开明的地方政权。伊朗文学史上霍拉桑诗风的代表鲁达基就是萨曼王朝的宫廷诗人,他提倡“理性”“善行”和“知识”,认为一个完美的人应当具有“健康、理智、温和的性情和良好的声誉”。首开后世英雄史诗创作先河、10世纪的诗人达吉基就曾直言不讳地赞扬过琐罗亚斯德教的信仰。这两位伊朗诗坛的先行者对菲尔多西的影响是很大的。达吉基创作《王书》时只写了1000联(一联二行),就被自己的仆役杀害,留下了未完成的遗稿。菲尔多西把这1000联诗收入自己的《列王纪》,作为对这位不幸被害的先行者的纪念。而菲尔多西的《列王纪》中,有关琐罗亚斯德教传播的2000余行诗句,正是诗人达吉基的作品,菲尔多西能把达吉基写的这2000多行诗收入《列王纪》,显然他是同意达吉基这段诗的内容的,相应的,他也赞成琐罗亚斯德教的教义,不然他是不会把它收入自己的作品中的。
琐罗亚斯德教是最早的一神教,它的教义最集中的体现是“三善”,即善思、善言和善行。琐罗亚斯德教的古经《阿维斯陀》(意为知识总汇或箴言总汇)中规定:“从原始洪荒就有两个本源并存,这两个本源体现在善思善言善行和恶思恶言恶行之中,善思者唯真,恶思者向伪。”“三善”既是宗教教义,又是伊朗人古代社会生活的道德原则,提出“三善”这一思想作为世人的行为准则,在当时来说是一个具有革新意义的创举。它的重要性在于给予生活在下层,毫无权力和地位的人们以一种相对的自由,即选择的自由,就是说世人可以在善恶两者中进行选择,自然琐罗亚斯德教是鼓励世人选择从善的生活道路的。而在此以前,在命运决定一切的传统思想统治下,当时的世人,也就是已经进入农耕社会的农牧民只有屈从命运,听从上层统治者的任意摆布。而琐罗亚斯德教提出世人有从善的可能并可以自由选择,这实际上是对当时传统的上层统治阶层的国王武士们和宗教祭司神职人员们所宣扬的宿命论的否定,因此在一定程度上,给当时生活在下层的民众以做人的自由,提倡一种新的社会秩序,从而促进了社会进步和生产力的发展,是“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的好事。从这种意义上来说,琐罗亚斯德所创立的宗教是顺应历史前进方向的,是符合普通人利益的,由此他也是当之无愧的可以被称为是宗教人士中的先知和开明的宗教改革者。
基于上述菲尔多西所处的时代和当时诗坛前辈以及伊朗人民原来所信奉的宗教对他的影响,所以我们在谈到他创作的《列王纪》的思想内容时,虽然作品中涉及的人物事件错综复杂,但其中所传达的思想却前后一致,一脉相承。应该说《列王纪》的核心思想是善,也就是琐罗亚斯德教所倡导的善。我们从《列王纪》所描绘的这些英雄故事中可以得出结论,恶人终将难逃惩罚,恶势力的阵营必遭挫败。这是世界上普遍流传的一种古老观念,即教导人们要遵循正道,助善抑恶,《列王纪》从始至终都贯串着这一基本思想。
我们说《列王纪》是一部思想内容深刻的作品,因为它是在特定的时空中产生的作品,是伊朗屡遭外族入侵并被长期统治下,人民义愤难平因而爱国热情高涨年代产生的史诗。诗人在这部长诗里号召人们忠于祖国、保卫祖国;强调国家的统一,反对异族的侵略,谴责侵略者,颂扬保卫祖国的英雄。菲尔多西笔下最生动的正面人物就是爱国勇士的群像,他们是善的思想的代表,也正是在这些勇士的身上寄托了诗人的理想。这些人物的中心就是鲁斯塔姆。史诗从各方面表现了鲁斯塔姆的英雄特性。他出身不凡,不仅力大无比,英勇善战,并且热爱祖国,痛恨敌人。当祖国受到侵略时,他义无反顾地奔赴战场,为保卫祖国而战,而对于专制残暴的统治者,也敢于犯颜直谏,当面怒斥,警告他们不要忘乎所以,妄自作威作福。鲁斯塔姆这一形象充满了深厚的神话色彩,但作者并没有把他写得好像非凡的神明,在歌颂他的优秀品质的同时,也指出了作为贵族勇士身上的不足之处,如骄傲自负,有时又过于残忍等。
在《列王纪》中,与众多的勇士形象形成鲜明对照的是统治阶级暴君的形象,他们是恶势力的代表。菲尔多西在《列王纪》中记述了数千年间伊朗历代王朝盛衰荣辱的重大事件,但作者笔下的统治者,大多是残暴阴险、软弱无能的角色。菲尔多西在这些统治者中间特别着力描绘了蛇王祖哈克和暴君卡乌斯的形象。他们心胸狭窄,反复无常,好大喜功又猜忌多疑。诗人对这些暴君作了淋漓尽致的揭露和无情的抨击。
在《列王纪》中,菲尔多西也在较多方面表现了自己的政治理想。他谴责暴君苛政,向往“国泰民安”的盛世。史诗中从头到尾贯串着同情人民、歌颂人民群众斗争的思想。他热情赞扬铁匠卡维领导的反对暴君蛇王祖哈克的人民起义。对于公元5世纪末爆发的反对萨珊王朝暴虐统治的马资达克教徒起义,他也表示了同情。
《列王纪》也是一部具有独特艺术风格的作品,菲尔多西在这部史诗中继承伊朗古典文学的传说,并从民间口头创作中汲取养料,予以加工创造,使之更富有艺术感染力。史诗把神话传说和现实社会斗争结合起来,充满了浪漫主义色彩。
菲尔多西的《列王纪》反映了伊朗人民的民族独立思想,在激励伊朗人民的爱国主义精神,鼓励他们反抗异族侵略,继承和发扬伊朗古代的文学传统及创造波斯文学语言方面都发挥了重要作用。
鲁达基逝世时,菲尔多西正好于霍拉桑图斯诞生。菲尔多西是鲁达基等诗人开创的波斯诗歌传统最好的继承者。《列王纪》运用的是优美流畅的波斯语。当时,阿拉伯语在伊朗甚为流行,但作者有意识地避免使用阿拉伯词语。在语言上,他保存了伊朗古代散文真正朴实无华的精华,抵制了阿拉伯文对波斯文的侵袭,因此,史诗的语言简洁明快,通俗优美,韵律和谐,节奏鲜明,充分体现了伊朗民间口头创作的特点。
霍拉桑地区诗人作品的共同特点是叙事简明,用语朴实,描写环境和人物不过于铺排,科学名词和阿拉伯词语很少入诗,这种风格在文学史上称为“霍拉桑体”。由于菲尔多西的诗歌语言具有这些鲜明的特点,因此,被称作“霍拉桑体”的代表。
公元1010年,菲尔多西在贫病交迫、爱子夭折的情况下终于完成了这一鸿篇巨制的初稿。按照惯例,他把《列王纪》献给当时入主伊朗的突厥族国王玛赫穆德·伽兹尼。由于玛赫穆德是突厥族的入主者,《列王纪》中对鲁斯塔姆的勇武和功绩的描写,他从内心是不同意的,他不能容忍伊朗人比他强。因此他不仅不接纳《列王纪》,还发动宫廷诗人围攻菲尔多西。菲尔多西写了一首诗予以回击,玛赫穆德·伽兹尼大为震怒,下令要把诗人踩死在战象蹄下,菲尔多西被迫逃亡,到处漂泊。公元1020年之前,在生命接近终点时,诗人又把这部巨着修改了一次。前后算来,菲尔多西完成《列王纪》共用了40年的时间,也就是说诗人把自己后半生都献给了这部史诗。菲尔多西直到晚年才得以回到故乡,他去世后寺院还不准把这个“不洁的异教徒”葬在穆斯林公墓,最后经过好友交涉,菲尔多西的遗骨才得以葬在自己的小花园里。
封建统治者和上层宗教人士对菲尔多西的歧视和迫害,更清楚地说明了《列王纪》是一部多么有价值的作品。诗人对自己历经40个寒暑的辛勤劳绩是极其珍视的,他十分了解自己作品的巨大意义,他在诗中骄傲地写道:
我用诗歌高筑了一座巍峨的殿堂,
风吹雨打它也不会倒塌损伤,
这部书要世代相传,
凡有理智的人都会把它诵读、瞻仰。
正如诗人自己所说的一样,《列王纪》卷帙浩繁,气势磅礴,描写了7世纪阿拉伯人入侵以前伊朗历代王朝的兴衰沉浮,主要叙述了波斯古代王朝的武功和民族英雄的丰功伟绩,塑造了卡维和鲁斯塔姆等栩栩如生、英勇不屈、反抗强暴的英雄形象,充满了爱国主义和英雄主义内涵,许多故事和篇章可歌可泣,令人心灵震撼。因为史诗汇集了波斯历史上4000多年间流传在民间的神话、传说和故事,因而颇受历朝历代伊朗人民的喜爱,成为一部光照千秋的伊朗民族英雄史诗。至今在民间广为流传,经久不衰,成为世代鼓舞人们的巨大精神力量的源泉。据说历代伊朗人都要在作战前朗诵《列王纪》的英雄故事片段,鼓舞斗志,可见其在民间的影响力。
由于巨大的艺术成就,菲尔多西与后来的内扎米、萨迪、哈菲兹被并称为波斯文学史上的四大诗人。《列王纪》作为东方文学史上引人瞩目的巨型文人史诗,被称为“东方的《伊利亚特》”,菲尔多西因而当之无愧的被称为“东方的荷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