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诗、词、歌、赋中的性爱
唐代的中国是当时世界上一个先进、文明的国家，经济上的繁荣，政治上相对的开明，促进了文学艺术百花齐放景象的到来，诗歌的成就成为我国封建社会中诗歌发展史上的黄金时代，其他方面也有相当突出的发展。文学艺术反映出当时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也在很多方面反映出当时不同阶级、阶层人们的性爱生活。当时人们的性爱生活是比较开明的，文学艺术创作又是十分活跃的，这就决定了性爱问题成为文学艺术的一个主要内容，在诗、词、歌、赋方面都表现得很明显。
一、“香奋体”
诗歌到了唐代，取得了突出的成就，出现了一大批杰出的诗人，产生了大量脸炙人。的作品，不少作品都和性爱有关。如张若虚那首有“以孤篇压倒全唐“之誉的《春江花月夜》，李白的《长相思》、《江夏行》、《白头吟》，杜甫的《丽人行》，白居易的《长恨歌》，以及温庭缆、李商隐等人缠绵徘侧的爱情诗等。
唐朝后期，出现了一批专写男女恋情、闺情直至床第交欢之情的艳情诗，它发端于温庭缆、李商隐、韦庄的爱情诗，而以韩恒的《香查集》为代表，所以这类诗作又叫“香奋体”。
温庭绪是历史上一个着名的无行文人，沉溺于饮酒、赌博、嫖妓，“士行尘杂，不修边幅，能逐弦吹之音，为浮艳之词”。他“尤善作乐府歌词，思致神速，语工新造，其描写富贵处，丰绵缔合，为人所不能及”。他写过一些诗和很多词，他的词几乎全是写女人、相思之类，以浓艳的色彩、华丽的辞藻构成他所特有的“香而软“的风格。他把女人的姿色、风情写得可算是到了穷如极态的地步。例如《诉哀情》：
莺语，花舞，春昼午。
雨军微，金带枕，宫锦，凤凰惟。
柳弱，蝶交飞，依依，辽阳音信稀，梦中归！
又如着名的《菩萨蛮》：
小山重迭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
懒起画娥眉，弄妆梳洗迟。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
新帖绣罗擂，双双金蚂鸪。
这首词描写的是一个女人刚刚睡醒、起来梳洗打扮的情态。他以艳丽的笔墨，细腻地刻画出一副娇懒困惰的神态。
这是温庭绢具有代表性的作品，在他所写的其他许多词中，大多是充满了这样浓烈的脂粉气。当然，他还写有意境开阔、情致幽远的诗词。
李商隐也是晚唐时的着名诗人，他的文风瑰丽奇迈，能为古文，尤长于诗，时人把他和温庭街并称为温、李。他的诗歌风格是不十分统一的，同时，他的作品思想性的高低也颇为悬殊，后人对它们的评价就很不一致。
他写过不少咏史诗，揭露与讽刺一些亡国之君的沉酒女色、穷奢极欲以致亡国亡身的历史现实，例如《南朝》：
玄武湖中玉漏催，鸡鸣垛。绣需回。
谁言琼树朝朝见，不及金莲步步来？
敌国军营漂木柿，前朝神庙锁烟煤。
满官学士皆颜色，江令当年只费才！
又如《齐宫词》：
永寿兵来夜不肩，金莲无复印中庭。
梁台歌管三更罢，犹自风摇九子铃。
再如《隋宫》：
乘兴南游不戒严，九重谁省谏书函？
春风举国裁宫锦，半作障泥半作帆。
在李商隐的诗作中，最足以代表他的风格，也最具有特色、引人注意的，是他那些以《无题》和以作品中个别词作为题目的爱情诗。这些诗被广泛传诵，产生过不小的影响，以致后人就把《元题》诗作为爱情诗的代名词，直到今天他有的诗还被谱曲吟唱。
他写的有些《无题》诗描写闺阁之情，把女性僻侧的思绪、婉曲的心理描摹得那样深沉、细腻，以至意象超越了文字符号本身的含义。例如：
凤尾香罗薄几重，碧文圆顶夜深缝。
扇栽月魄羞难掩，车走雷声语未通。
曾是寂寥金烬暗，断无消息石榴红。
斑雅只系垂杨岸，何处西南待好风？
又如：
重怖深下莫愁堂，卧后清宵细细长。
神女生涯原是梦，小姑居处本无郎。
风波不信菱技弱，月露谁教桂叶香？
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
他的一些《无题》诗表现了士大夫爱情生活的一些特点，由于封建礼教的束缚，人们对爱情与婚姻不能得到满足，于是对爱情产生了种种渴望与幻想。例如：
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挂堂东。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隔座送钩春酒暖，分曹射覆蜡灯红。
爱余听鼓应官去，走马兰台类转莲。
又如：
枫枫东风细雨来，芙蓉塘外有轻雷。
金搪嗤锁烧香入，玉虎牵丝汲井回。
贾氏窥帘韩掠少，店、妃留枕魏王才。
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
再如：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
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
李商隐这些《元题》诗的艺术特点是：音调和谐婉转；对仗工整；遣词用字都十分讲究、谨严，经过千锤百炼；用华丽的辞藻构成生动优美的形象，表达深刻而真挚的感情。由于这些特点，他的《元题》诗成为经得起反复吟咏的优美的抒情诗。例如“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这一表达爱情坚贞不渝的句子，可以说成为千古绝唱。但是，虽然他的诗句中浸透了对爱情、对幸福和自由的向往，但是他的社会地位决定了他缺乏打碎封建榈锁的决心和勇气，所以在作品中有时流露出悲观消极的态度和虚无的思想，例如“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就是这方面的最好说明。至于“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等句则把追求爱情的期望和幻想交织在一起，充满了浪漫主义色彩，和虚无主义是有区别的。
韩惺，是李商隐的连襟韩瞻的儿子，童年能诗，得到李商隐的赏识，所以，李商隐赠给他的诗中有“雏凤清于老凤声”之句。他一生最着力也最被人称道的是“香查诗”。“香查诗”的基本内容是反映了战乱时代上层士大夫沉洒于享乐生活的腐朽情调，但偶尔也有一些清丽、含蓄之作。他的《复偶见三绝》（三首）描写了性爱这一永恒的主题，描写青年男女春心的撩拨，既甜蜜，也苦涩，还有梦幻般的回忆：
雾为襟袖玉为冠，半似羞人半忍寒。
别易会难长自叹，转身应把泪珠弹。
挑花脸薄难藏泪，柳叶眉长易觉愁。
密迹未成当面笑，几回抬眼又低头。
半身映竹轻闻语，一手揭帘微转头。
此意别人应未觉，不胜情绪两风流。
以韩惺为代表的“香奋体“在晚唐流行过一阵，到了宋代由于词的风行而衰，直到明朝万历年间王彦？《疑雨集》的出现，才一度复兴。艳体诗以男女性爱为题材，风格大多浓艳绚丽，香软缠绵，部分作品则陷于轻佛、靡俗，所以常被正统文人斥为“淫词“而不齿。我们对香琶作品应予以客观的评价，既要看到它视野狭窄，生活情趣不高，个别作品失于轻猥；也要看到多数作品反映了对压制人性的不满和对性爱的追求，在我国古代性文化中有一定的地位。
二、“花间派”
唐朝灭亡以后，进入了五代。五代是一个军阀混乱的时代，多年间多次改朝换代，政治局势非常混乱，中原一带的广大人民经常处在黑暗动荡的生活里。但是，在这个苦难的时代里，西蜀和南唐都是较少受到战争的破坏、因而社会比较安定、经济比较繁荣的富饶地区，而这两处小王朝的皇帝和大臣们又都怀着苟安的心理，寄情声色，过着奢靡腐化的生活，成为沉洒于红楼月夜的荒淫逸乐之徒。纸醉金迷的生活使这个时期以性爱为主体的文学又有了一些发展。
这个时期，适应着歌台舞榻的需要，那些剪翠裁红、专以描写女人为能事的词就大量地应运而生。后蜀赵承祥把这些词编成一集，共收作者18人，词500首，名曰《花间集》，这就是“花间派“得名的由来。这个词派的主要成员有韦庄、薛昭蕴、牛麟、毛文锡、牛希济、欧阳炯、鹿虔康、阎选、尹辑、李啕、和凝、孙光宪等。
《花间集》序文（欧阳炯作）中说：
“杨柳、“大堤“之句，乐府相传。”芙蓉”、“曲靖“之篇，豪家自制。莫不争高门下，三千代理之替。竞富搏前，数十珊湖之树。则有缔楚公子，绣幌佳人，递叶叶之花笼，文抽丽锦；举纤纤之玉指，拍按香檀。不无清绝之辞，用助娇烧之态。自南朝之宫体，扇北里之倡风。何止言之不文，所谓秀而不实。
这篇序文，可算是把“花间派”的宗旨、渊源道尽无遗。
《花间集》里的作品也确实是如此，绝大部分都是沿袭温庭绪香软词风的后尘，而内容却更加颓靡，风格也尤见再弱。例如欧阳炯的《洗溪沙》：“凤屏鸳枕宿金铺”，“兰蔚细香闻喘息”；又如孙光宪的《菩萨蛮》：“薄寒笼醉态，依旧铅华在。握手送人归，半拖金缕衣”，这样一类的淫巧侈丽之词是很多的。其他像牛盼的《菩萨蛮》、张泌的《洗溪沙》等，更是露骨地去描写追逐女人或幽会调情时的声态，词的格调愈见卑下。《花间集》中比较能够脱去浓腻的脂粉气息，具有较为开阔的生活内容的，是鹿虔康、李啕的作品。还有，韦庄的作品内容虽然主要也是女人、相思之类，但比较清丽疏淡、清朗自然，具有比较真挚的感情，能够给人一种美的感受，艺术价值较高。所以，在“花间派“词人中，以韦庄显得最有成就。
三、李煌的词
在这个时期的词人中，李煌也很有代表性。他是李玉景的第六子，公元961年至975年在位，为南唐后主，世称李后主。公元975年宋兵破金陵，他出降，后被毒死。他前期的作品多描写宫延享乐生活；后期作品则多抒写对逝去欢乐的怀念与感伤。例如，他的《玉楼春》词描写了他在位时宫中的歌舞宴乐之盛：
晚妆初了明肌雪，春殿娱娥鱼贯列。
凤萧吹断水云闲，重按《霓裳》歌遍彻。
临风谁更飘香屑，醉拍阑干情未切。
归时休放烛花红，待踏马蹄清夜月。
他的《菩萨蛮》词则描写一男一女的偷情：
花明月暗笼轻雾，今宵好向郎边去。
刻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
画堂南畔见，一向猥人颤。
奴为出来难，教君态意怜。
李煌的词与唐和五代的一些艳词不同之处是比较自然与清新，而描写男女之情时感情也十分缠绵，就以上面这首词来说，正如王士祺在《花草蒙拾》中所评的“押昵已极”。据马令《南唐书·女宪传·继室周后》载，此词似为小周后而作。
小周后在她姐姐大周后抱病时，已人宫与李煌私通。其实，文艺作品所描写的不一定是作者的某种具体经历，但李煌具有这种体验则是完全可能的。对于有些君主来说，三宫六院玩腻了，微行出宫嫖妓也是一种快乐；明目张胆地玩女人玩腻了，偷情也是一种快乐；玩女人玩腻了，玩男人也是一种快乐。
当然，醉生梦死的日子不可能很长久，他终于兵败国破被俘了。他的《破阵子》词描写了当时的心情：
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
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技作烟萝。几曾识干戈？
一旦归为臣虏，沈腰潘鬓消磨。
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垂泪对宫娥。
国破家亡、肉袒出降之日，“教坊犹奏别离歌。垂泪对宫娥”，可见他对享乐生活是多么留恋。被俘三年后，相传李煌于生日（7月7日）晚，在寓所命故妓作乐，唱那首“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的《虞美人》词，声闰于外，宋太宗闻之大怒，命秦王赵延美赐牵机药，这位亡国之君、一代词人终于被毒死了。
四、《天地阴阳交欢大乐赋》
唐代的赋也很流行，其中最值得注意的是与性爱有关的《天地阴阳交欢大乐赋》。这篇赋的残卷于本世纪初发现于敦煌鸣沙山藏经洞，为唐人白行简所作。自行简是唐代大诗人白居易的弟弟，两唐书都有他的传。史载，他“敏而有辞，后学所慕尚”，“有文集二十卷。行简文笔有兄风，辞赋尤称精密，文士皆师法之。居易友爱过人，兄弟相待如宾客”。他进士及第，做过幕僚，担任过校书郎、左拾遗、司门员外郎、主客郎中等官职，写了唐人传奇小说的名篇《李娃传》。从目前所能发现的资料看来，他的工作和兴趣爱好似乎和医学、房中术等没有多大的关系。
在本世纪初，敦煌石窟中的文化宝藏遭到了帝国主义分子强盗式的掠夺。这篇《天地阴阳交欢大乐赋》的原稿（实际上是唐人的手抄稿）现存法国的敦煌藏品处。1913年一个中国官员叫端方的在巴黎见到，立即拍摄下来，再由着名的古董专家罗振玉在北京把此书公开重印，为《敦煌石室遗宝》中的一部作品。有个名为“骑鹤散人”的学者还在书前写了一篇附序。
这篇序的手抄稿质量不佳，唐代手抄者明显地不完全明白抄写的文章是什么意思，字有一些错外，连一个比较艰深的字也可能因为不识而不写，或只写半边，重复遗漏更不必说了，未尾的一页文字还遗失了，但是，这个资料仍是十分宝贵的。它是一篇有关性的文学作品，虽未论及有关性的科学道理，但提供了大量唐代的有关资料，如礼制、风俗及当时的。语等，由此分析当时的性文化状况具有相当重要的意义。
清未学者叶德辉仔细阅读了这个公开重印的版本，加以注释、校改，纳入《双梅景闺丛书》，这就是我们今日研究的主要版本。
此赋首先描写了男女的性生理发育：
夫怀抱之时，总角之始，捅带米囊，花含玉莓，忽皮开而头露，俄肉值而突起，时迁岁改，生载哉之乌毛，日往月来，流涓涓之红水。既而男已羁冠，女当拜年，温润之容似玉，娇羞之貌如仙，英威灿烂，绪态烨娟，素水雪净，粉颈花团，睹昂藏之材，已知挺秀，见窃究之质，渐觉呈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