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45年(道光二十五年)永昌府治保山城北板桥汉回少年对歌,回唱:“稻草绑秧新接旧”,汉答:“回子赴猪公领孙”,侮辱回民,引起械斗。回民清真寺被烧,房屋被拆,并不许回民在此居住。回民四出求援。爱打抱不平的马效青(大白象)等人来到,约集千人,齐集板桥附近的上村、窑上、金鸡村,“写帖传告说明,不惹别处汉人,只与板桥万林桂等讲理”(贺长龄:《耐庵奏议存稿》,《回民起义》(一),第112页。)。万林桂是当地“香把会”首领。“香把会”是烧香结盟、烧香拜把的迷信会道门组织,被地主阶级掌握,依附官府。械斗起后,互有胜负。官府出来镇压,马效青等领导回民和官军斗争,俘获官员多名,发展成抗官斗争。官府见局面不可收拾,和香把会结合起来镇压回民。同年10月,沈盈和官府密谋一天,决定屠杀保山城内回民。迤西道罗天池给沈盈一道“防匪”命令,内称:“永昌全体绅民公请沈盈统率团丁,屠灭永城回子。有本府、本协镇、本县、本阃府文武各官员负担责任。屠灭后,若有上司惩究擅杀之罪,由文武官一方认咎,不使沈盈承受罪罚。沈盈系奉命而行”(《永昌府保山县汉回互斗及杜文秀实行革命之缘起》,《回民起义》(一),第4~5页。)。沈盈得此印结后,挑选三千丁壮,10月2日夜秘密进城。事先已由城内绅首密令城内汉民以敬门神为名,焚香门上为暗号,彻夜不熄。沈盈的壮丁进城后,视门上无香之户,即破门屠杀,不分老幼男女,杀绝为止,并搜掠财物。数千回民罹难,脱逃躲匿山林者仅数百人,造成空前大惨案,这就是震惊一时的永昌屠回事件。
惨案中脱逃的回民丁灿庭、杜文秀等京控,为回民喊冤。1846年6月,清廷“以上年杀永昌内应回民过多,贺长龄下部议处”,免了他的云贵总督职。9月,“命李星沅为云贵总督”(《清史稿》卷十九,《宣宗本纪》。)李到任后,再劾原迤西道罗天池,朝廷方下令将罗革职,但“回汉械斗”并未解决。
次年李星沅调两江,改林则徐总督云贵。林则徐深知民族问题复杂,“明察暗访”,提出了“但分良莠,不论汉回”的办案方针。他说:“窃思汉回虽气类各分,而自朝廷视之,皆为赤子,当别其为良为匪,不必歧以为汉为回”(《林则徐全集》,北京:中华书局,1985年,第980页。)8月,朝廷“命林则徐谳云南回民控诉香匪杀无辜一万余人之狱”,及“云南回民杜文秀控诉被诬从逆之狱”。林则徐派人到保山提取有关案犯到省质讯,保山香把会将解送赴省的汉人案犯劫夺,烧掉县署,屠杀藏居县署内回民,再次发生永昌屠回惨案。林则徐一方面调兵镇压,并亲赴大理督办。到6月初,共捕办案犯436名,处以极刑或徒刑,主犯金混秋(沈盈之师)被凌迟,沈盈也被处死(《回民起义》(一),第7页。),屠杀回民的有关官员亦被处理,为回民申冤除害。但林则徐对回民仍有自己的看法,他说:“臣察看迤西风气,汉民惟保山七哨最为桀骜,其余尚近淳朴。回民则无处不有,且良善少而梗顽多”(《林则徐全集》,第1012页。)抱着这种眼光,林则徐的“但分良莠,不论汉回”的总方针也就不能不打折扣。对于劫后余生回民的处理,实质是对回民的再次摧残,他强将保山回民移居官乃山。此处距保山二百余里,环境险恶,无异流放,回民在城产业折价与山中汉民资产抵换,“回民二百余户分起押送前往”(《林则徐全集》,第1171页。)林则徐以此办法“结束”回汉争端。
林则徐赴大理办案途中,正值弥渡回民起事。林则徐调兵镇压,前后处死81人。清廷以林则徐“剿办云南弥渡、保山哨匪功”,加太子太保衔,并赏戴花翎。1849年,林则徐又镇压腾越彝民暴动,并向朝廷奏报移居官乃山回民一年来的情况,说“总期保邑汉回各遂其生,永无可开之衅”。
(三)云南回民起义
1.起义的爆发:
1850年(道光三十年),建水(临安)恶霸黄鹤年、黄殿魁等将回民世代开采的他郎(今墨江)金矿占为己有,杀死回民百余人。回民移向楚雄府南安州石羊厂谋生,开采银矿。建水恶霸又来占银矿,烧清真寺,劫杀回族村寨,惨案再次发生,并引发一系列屠回事件。1856年5月初,新兴回人武举马凌汉“愤临人之强横,官吏之不为保护,乃率众到省,驻扎顺城街清真寺,意在堵御临人,保护回众”(《回民起义》(一),第294页。)巡抚舒兴阿和团练大臣黄琮等以回回里应外合阴谋造反为名,对回民进行大屠杀,杀死回民数千人(回民被杀人数说法不一。见荆德新:《成丰六年昆明四月事件的历史考察》,载《研究集刊》,1983年,第1辑。)各地团练相率效尤,“奉宪杀回”。回民奋起反抗,全省范围内回民大起义爆发。
2.杜文秀起义与大理政权。
杜文秀(1828~1872年)字云焕,号百香,云南永昌府保山县金鸡村人,回族。1845年永昌屠回案发生后,杜文秀曾于1847年赴京控诉,但未有结果。他回到云州(今云县)、蒙化一带秘密结盟,联络回民,准备起义。杜文秀廪生出身,曾为村塾教师,为人廉正,素为群众景仰((法)罗舍:《云南回民革命见闻秘记》,见荆德新编:《云南回民起义史料》,昆明:云南民族出版社,1986年,第8页。)1856年8月,杜文秀在蒙化率众起义。9月,杜万荣、蓝金喜在大理府城起义。杜文秀率军往大理,与当地回民会合,击败清军,于9月16日一举夺取大理城。
10月,滇西起义回民在大理建立政权。杜文秀被推举为“总统兵马大元帅”,成为滇西回民起义领袖。马金保为总理行营军务大司军,杨荣为彪旗大将军,蔡发春为扬威大都督,汉民李芳园为大司寇,白族姚得胜为大司卫,彝族李文学为大司藩。大理政权是各族联合政权。杜文秀本人说:“迤西回之受职者数千,汉之受职者数万。即有土司,俱各袭职,文则划策,武则立功。三教同心,联为一体”(《回民起义》(二),第106页。),形成各族联合抗清的局面。经过五年奋战,到1861年,大理政权控制迤西各地,颁布《管理军政条例》作为管理滇西各地的根本大法。《条例》规定:“族人三教,各有根本,各行其是。既同营干事,均宜一视同仁,不准互相凌虐”(《回民起义》(二),第118页。),以法令形式强化各族团结。《条例》中有帅府5条,镇守官吏14条,军令28条,行营23条,共70条。
大理政权注意改善人民生活,发展生产。后人赞其“内政极佳,迤西自楚雄以上,虽军事浩繁,人民安居乐土,夜不闭户”(《回民起义》(二),第302页。),虽有些过誉,但反映了大理政权政绩。站在大理政权对立面的人,也赞扬大理政权对滇西的治理有方,说:“文秀命伪大司空李国纶镇腾越,率兵万余人来腾督办。国纶……富资望,有权略,以攻抚兼施为策。抵腾日首惩三营回弁,酌定应需夫役数,每年征粮一次,其余大小苛敛一律豁免。事权统一,军令整肃。招民垦荒芜,严缉盗匪。回民犯法者,必按法惩治。腾民陷水火久矣,一旦得此,如庆更生。”(《回民起义》(二),第229页。)大理政权还注意发展商业,保护盐井,增加财政收入,解决军政开支。
杜文秀起义是太平天国为首的各族人民大起义的一部分,大理政权“宣布遥奉太平天国南京之召号,革命满清,改正朔,蓄全发,易衣冠”(《回民起义》(一),第29页。),坚持了正确的斗争方向。
杜文秀滇西起义反清的同时,马如龙、马德新在滇东举起义旗反清。马如龙系建水(临安)武生,在回汉械斗中带领回民复仇出了名;马德新,云南大理人,着名掌教,在回民中威望甚高,回民起义后他俩自然地成为领袖。此外,昆阳有杨振鹏,澄江有徐元吉等,亦率众并起,烽火遍滇地。但马如龙等将斗争矛头没有对准清朝廷,而称“止欲报仇,不敢为逆”。马如龙说他不敢“与朝廷为敌,但冀从此可为朝廷除贼官,可为朝廷保良田”(《回民起义》(二),第140页。),把打击矛头指向地方官,甚至汉民。1857年仲夏,马如龙、马德新、徐元吉等攻打昆明,烧杀城外店铺,造成几万人死亡。官方看准他们的矛头所向,尽力拉拢。1858年初开始与他们议和。以后双方时和时破,马如龙等一直坚持复仇,造成无辜大量死亡。1860年,马如龙、徐元吉再围省城,徐元吉战死。马如龙退居滇南,称“三迤大元帅”。1861年,马如龙三围省城,最终受抚,成为清廷忠实爪牙。他们在动摇、受抚议的过程中,不断受到清廷赏赐和利用。1858年9月,清廷“以归诚效力,赏云南回子掌教头人马德新四品顶带。”1861年1月上谕,“云南回务掌教马德新,副掌教徐元吉,武生马如龙办事公正,素为回人所服。既据禀请情愿安抚回众,实属深明大义,着即饬令马德新等妥为办理。”1862年5月,“马德新率众就抚,自应量加奖励,着赏给二品顶带,并赏戴花翎,责令约束回众。”“前徐之铭以武生马如龙奏请署理总兵,……马如龙已经准所请。”(《清文宗实录》卷二六〇。)经过几年,他们终于获得二品伯克、总兵等官位,背叛回民起义,使滇西杜文秀陷入孤军作战境地。
马如龙、马德新投降后,站在清朝廷立场上,不断招降杜文秀。杜文秀顶住了他们的招降,表现了坚定反清立场,但迟迟不发兵东征昆明,表现了军事保守思想。他说:“纵不能远期大战,亦可以偏安小就,效法南诏,历年八百”,甚至说“各守疆界,各行其是。乘此机会,罢兵息民”(《回民起义》,(二)第106~107页。)。直到1867年春马如龙奉朝廷命西攻大理,被杜军打败,杜文秀才决定乘势东征昆明,以定全滇。
滇西义军十万,分五路东征,发表《誓师文》,称:“此次出师,本为兴汉,戒勿滥杀”;“我军有三事焉:始则锄满,次则拊汉,三则除奸”。《兴师檄文》中说:“爰举义师,以清妖孽。志在救劫救民,心存安回安汉。”(《回民起义》(二),第127、131页。)再次显示了杜文秀正确的斗争方向。义军势如破竹,连战连捷,只在楚雄打的时间较久,至1868年初,已将昆明从西、南、北三面包围。马如龙死守城中,拒绝招降,说:“弟今日万不可转。既归之朝廷,唯有此身报答朝廷。虽回教中以不肖之名加弟,亦所不辞。”(《回民起义》(二),第154页。)表示他死心塌地为清廷效命,但义军没有得力统帅和锐利攻城器械。盘踞曲靖的岑毓英,原和马如龙有矛盾,这时为共同对付义军,从曲靖回到省城,加强防守力量。省城东面始终没被杜军包围,昆明粮路从东面畅通,没有形成粮绝援绝之势。马如龙、岑毓英会同出击,双方激战年余,滇西军伤亡惨重,大司寇李芳园、监军蔡杜氏被俘,大司戎马国春染病而死。扬威都督蔡廷栋(扬威大都督蔡发春子,杜文秀女婿)资历、威望不够,难以统领全军,1869年底,东征失败,十万大军或溃或散,仅存十分之一。将领人员只大司衡杨荣和蔡廷栋西归大理。
杜文秀文才有余,军事非所长,“当攻不攻,坐失其时”,延误了东征昆明战机。他派军东征时,太平天国已失败,全国反清形势已趋向低潮,清军得以集中力量镇压,无后顾之忧。“他未亲自率军攻省,仅命其女儿及女婿蔡廷栋统领,是其失策之处”(王树槐:《咸同云南回民事变》,台湾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1980年,第309页。)这是东征失败的主要原因,而马如龙死守昆明,忠心为朝廷效力,亦是杜军未能取胜的原因之一。
从1870年春起,清军开始西攻,经历两年至1872年春,到达大理。杜文秀没有层层设防,虽经奋战,取得一些局部胜利,但未能阻止清军西进。大理本有下关、上关可守,视为天险,但守将投降,清兵直逼大理城下。1872年12月,杜军已难固守,突围亦未成功,陷入绝境。杜文秀只好根据杨荣等主和派和清军谈定的条件,“拼舍一身”,救全城百姓。12月27日,杜文秀服毒后赴清军前锋杨玉科大营,被杀殉难,为反清起义贡献了生命。清兵进入大理,岑毓英背信屠城,百姓惨遭杀害,大理政权官员杨荣、蔡廷栋等也被杀身死,坚持十六年(1856~1872年)的大理政权,至此失败。坚守腾越的大理政权大司空李国纶,苦战至1874年春,终因势单力孤,最后失败,谱写了滇西各族人民反清起义的最后、最悲壮的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