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刘道衡使英问题
大理政权后期,曾有刘道衡使英求援问题,成为滇西回民起义研究的重大疑难和评价杜文秀的关键。刘道衡,云南文山人,回族,经名哈桑。1870年上书杜文秀:“请元帅假衡以尺寸之书,专衡以远使之任”(《回民起义》(二),第170页。),去英国求援兵。1871年冬,刘道衡带着杜文秀呈“大英国皇上”的表文去英国,表文内称:“中华总统兵马大元帅臣杜文秀,谨表大英国皇上陛下,俯请圣安”“今闻我大英国皇上仁如尧舜,德媲禹汤臣等深慕大德,远献愚忠。
如蒙俯纳,遣发飞龙之师,愿效前驱,勷成逐鹿之志。”刘道衡于次年5月到达英国,呈交表文,又两次致函英王,说明他来求援的原因,并说带来四箱大理石,以表“献土称臣”之意。第一次信中称:“各位老大人阁前金安,敬启者:表章内所陈不过大概,至于备细之事,本是要衡细说,方能明白”,“我大理力战十七年,能与清朝对敌,亦东方之英雄也。今我来归顺贵国者,不过借贵国之洪福,图成大事而已。若贵国不肯发兵到中华,事也无妨,我大理所管之兵,亦自足用,目下只须贵国派一二能员贵官,由阿瓦暗地进大理,会我父亲,看我情形,若大理可以共图大事,只须暗地助我枪炮,助我银玉,则我大理所管地方,便都是贵国的百姓了。”
第二次函,着重说明送四箱大理石的意图,说:“古来中华规矩,每逢小邦归顺大国,名为献土称臣,必取小邦主山之石,以为凭据,将此石献于大国,即如将小邦的土地、人民、山川、城池,拿到大国一般。大国将此石收了,即如将小邦的土地、人民、山川、城池收了一般。中华自秦始皇以来,二千余年,小邦归顺大国,必行此礼。”刘道衡还述说大理政权疆域:“今我大理所管之地,东至楚雄,西至腾越,南至耿马,北至丽江。由东至西,人走十八日;由南至北,人走二十日。”
这成为了解大理政权辖区的宝贵材料。刘道衡自己写的函,自然由他自己负责,而杜文秀呈英王的表文是真是假,成为争论焦点。有人说:“只有刘道衡这一个无耻透顶的骗子才搞得出那样一个马脚毕露,丑态百出而还恬不知耻地去行骗的骗局来”(罗尔纲:《回民起义杰出领袖杜文秀》,载《民族研究》,1984年,第1期。),意思是刘道衡使英完全是刘道衡搞的骗局;有人认为,“既不能说杜文秀完全同意刘道衡这种行为,但也不能说杜文秀对使英的事体可以毫无责任”(田汝康:《有关杜文秀对外关系的几个问题》,载《历史研究》,1963年,第4期。);也有人认为刘道衡使英杜文秀负全部责任,说:“时当同治十年(1871)十月,杜文秀终于依照刘道衡的建议”,并“授予刘道衡全权。”(黄嘉谟:《滇西回民政权的联英外交》,第178页。)不论如何,杜文秀对刘道衡使英要负一定责任,说杜文秀呈英王表文纯属刘道衡假造缺乏根据。但即使杜文秀对此事负有责任,也不能因此否定杜文秀,因为陷入危难之际总希望得到援助,求外援不能等同于卖国,何况杜文秀没得到任何英援,刘道衡空手而归。
当他回到仰光时杜文秀已殉难,大理政权已失败,刘道衡以后的行动更不能由杜文秀负任何责了。杜文秀毕竟是个英雄人物,是滇西各族人民反清起义的杰出领袖,人们今天纪念他完全是应该的。
投降清朝后的马如龙,忠心为朝廷卖命。他的叛卖活动大大削弱了云南回民起义的力量。《清史稿》说:“滇回初起,势颇盛,自如龙反正,其气始衰”(《清史稿》卷四五六,《马如龙等传论》。)马如龙投降后站在清朝廷立场招降杜文秀,政治上瓦解回民起义,军事上打击回民起义,为清朝镇压回民起义尽犬马之劳。因此,“全滇底定,赏黄马褂”;1874年“到京陛见。奉旨调湖南提督。值慈禧皇太后寿辰,命赴慈宁宫听戏三日,钦赐回教肴馔,并玉如意,衣料、香炉等物。前后召见四次,复命恭亲王亲验伤痕,写呈御览”(《回民起义》(二),第313页。)他得到朝廷赏赐,但没得到朝廷信任,由云南提督调湖南提督,以后客死四川。
另一个降清的回民领袖马德新,政治上不能肯定,但写有许多伊斯兰教着作,受到回民穆斯林的崇敬。
(四)贵州白旗起义
贵州白旗起义即贵州回民起义,因旗帜尚白,故称白旗起义。广义上它是云南回民起义的一部分。因为它与云南回民军不仅地理上相连,整体上配合作战,清朝廷也把它们作为回民起义的一个整体来镇压的。
贵州回民起义的原因,如同云南回民起义一样,开始也有回汉互斗的性质或色彩。贵州省普安厅(今盘县)属大坡铺(距城五十余里)华家屯(距城四十余里)一带,居民以回族居多,结婚时有以喜果投掷新郎、新娘的习俗,称为“打喜”。1858年秋,当地汉族官僚地主高家取媳,花轿经过大坡铺时,回民拦住打喜,高家以有失尊严,受辱为名,寻机报复。不久,大坡铺回民马孝父子驱马赶场,马未拴好,跑到地里吃了高家的麦子,高家狗腿子将马孝打死于路旁田中。马孝子跑回大坡铺说明情况,族人马忠带人将那狗腿子打死。时值大坡铺邻近的云南平彝回民起义,高家以六坡铺回民勾结云南“回匪”为由,上告官府,请官府发兵镇压。大坡铺回民推马河图去普安厅说明情况,马到厅后得知官府已发兵来剿,急忙跑回家告诉乡众情况紧急。回民先下手为强,于1858年12月12日集合一千多人,由张翎翔、马河图带领,打死高氏族人三百多,并一举占领厅属的资孔城,打死官员多名,由“回汉械斗”发展成杀官起义。
普安厅同知夏成业急禀兴义府(今安龙县)知府胡霖澍,请求发兵。胡霖澍带兵到普安厅镇压,分筑七个大营,结果被回军各个击破,败退普安厅城内,不敢出来。胡派夏成业和普安知县刘岱英到大坡铺和回民讲和,愿出七万两白银作为条件,使回民放下武器。回民一度信以为真,放弃斗争,但旋即识破敌人阴谋,重新集结,在张翎翔、马河图带领下向新城(今兴仁)进发。沿途布依族、苗族及回族大众纷纷加入,不断壮大,将新城攻下,打败前来增援的敌军,取得重大胜利。打下新城后,义军推举张翎翔为大元帅,马河图为副元帅,马忠为将军,扩修城墙,增设碉堡,刻制印信,旗帜为白色长方形,人员改穿与清朝不同的服装,蓄发盘在头顶,表示抗清决心,同时派人和广西太平军、云南回民起义军联系,扩大影响,成为全国抗清队伍中的一支有力武装。
1860年,义军分头出击,张翎翔率部攻打贞丰州,马河图打普安,还有几路兵打兴义、安南,太平军石达开部自广西来援,云南回民起义军马联升部派人来助,形势大好,烽火遍黔西南。1861年4月,义军攻占贞丰州,6月再取普安(先得而复失),年底攻占册亨,次年(同治元年,1862年)春占领兴义府,打死知府胡霖澍。贵州白旗起义进入巅峰时期。
当贵州回民起义节节胜利,达到高潮的时候,官府见镇压不能取胜,改以议和拉拢。云贵总督徐之铭以“张翎翔与署临元镇总兵马如龙相识”,“嘱马如龙函致张翎翔,妥为劝导解散。”1862年9月,马如龙致张翎翔函,说“滇省因前官办理不善,以致回汉相残不已。兹天心厌乱,人心思治,各大宪从宽招抚,保予官职,并将我等受屈之情,备细奏明,已蒙圣恩允准,是以从和。现在各府厅州县均一律肃清,迤西亦渐有就绪。”他劝张翎翔“存安民救世之心,约束弟兄,息兵停战,……仿照滇省议和办理,使斯民出诸水火之中”。张翎翔、马河图复函马如龙,说:“内云各大宪将我等受屈情形备经奏明,已蒙允准,曷胜欣慰。但弟敝省之事又自不同,兴郡六属与我三教人等怨重仇深。……弟决不妄加杀戮,有害生灵。不惟地方幸甚,苍生幸甚,弟亦得以告无咎于麾下。又云议和一节,事非小可,俟委员到时,应如何办理,自当有以报命耳。”(《太平天国时期贵州农民起义军文献》,贵阳:贵州人民出版社,1986年。)结果去招抚的金万照(云南回民)亦加入贵州回民起义,并成为后期的主要领袖。
官府招抚不成,驻贵州的法国传教士出面调停。1864年夏,致函回民领袖,说:“你们得把怨恨的动因向总督提出,由他将情况转呈到皇帝前,皇帝肯定会正确对待的。怎么诉诸武力,使灾难上加灾难呢?”表示愿意从中调停,“务使双方停止仇恨”。回民领袖马河图回信说:“我们为什么举起旗帜,揭竿而起呢?一半出自气愤,一半是被迫。……我们杀人是出自救人的目的”(雷维哲:《清代法国传教士调解贵州回民起义的几封信》,载《贵州宗教史料》第二辑,1987年编印。)调解没有成功,因为天主教士站在官方立场,和云南的招抚唱的是一个调子。以后天主教士又送来信,劝回民投降。说“投诚以后,要忘记过去的一切”,“双方停止仇恨”,“白旗一方占据的房屋田地,……应还原主”,“自投诚之日起,一切罪犯由地方官按皇朝的法律制罪”,“回民有信仰天主教的自由”,“长期放下武器,很快成为一家人。”调解的面纱已经完全撕去,和官府一个鼻孔出气。
敌人的调解、招抚没有成功,但回民内部的动摇分子破坏了起义。将军马忠驻兴义府,一会打白旗(义军旗帜),一会打红旗(清军旗帜),人称“打花花旗”,被敌人拉过去,将兴义府出卖。张翎翔、马河图在新城闻讯往救,和马忠战斗中遭伏击身死(同治三年十月二十四日),起义军受到不可挽回的损失,元气大伤。后来,金万照虽然重整旗鼓,诱杀马忠,但义军大多各自为战,形不成统一的抗清力量,失去整体作战能力。1870年后张秀眉起义失败,杜文秀东征失利,清军得以集中力量对贵州回民起义镇压。义军城镇相继失陷,1872年新城被包围,敌人久攻不下,掘长壕围困,贵州提督周达武前来督战。金万照见大势已去,同意和敌人讲和,提出“鸡犬不能动,不回大坡铺,不准奸淫妇女”三项条件。敌方一一答应,并焚香盟誓。但开城后周达武背信,屠杀、迁移回民,将金万照囚送贵阳,于1872年11月20日被杀害。坚持14年之久的贵州白旗起义失败。起义的遗迹,碉楼、元帅府、清真寺匾额至今犹在,张翎翔、马河图墓已列为文物。
三、西北回民起义
(一)清廷在西北地区的统治
清朝十分重视对西北的统治,康、雍、乾三朝多次对西北用兵,平定了割据势力,巩固了疆土。经过这些努力,西北与清王朝的联系加强了。西北是多民族地区,清朝为了巩固它对各民族的统治,采取了一些不同于内地的政策。这里设置了一些特别的机构,除陕甘总督、陕西巡抚之外,设青海办事大臣驻西宁,管理蒙古、藏族事务;新疆则实行军府管制制度,伊犁将军为最高军政长官,下设乌鲁木齐都统、塔尔巴哈台参赞大臣、喀什噶尔参赞大臣,其余各城设办事大臣、领队大臣。在军事上,以甘肃为中心,兼顾陕西、新疆。“甘省系西陲要地,所设两提五镇额兵较他省为多。”(《钦定石峰堡纪略》卷十九,P361。)甘肃提督驻甘州,陕西提督驻固原,并辖河州镇。宁夏府城既有满洲将军,又有宁夏镇总兵。肃州、凉州、西宁亦各设总兵。其余各地分布着兵营、哨卡。由于长期的战争和控制各民族的需要,清政府在西北的统治形成了以武备为主的传统,军事控制多于文化经济建设。
清政府的军事化统治,使西北各族人民既承受着强大的政治压力,又经受沉重的经济负担。而且军政官员多为满洲、蒙古旗员,他们自恃其特殊身份,大胆妄为,压榨各族百姓,造成西北政治的腐败更为严重。1781年揭露出的甘肃官员冒赈案,陕甘总督及道府州县官员大多有贪污冒赈劣迹,总督勒尔谨为首56人被处死罪,发遣46人,革职、杖流、病故、自杀亦数十人。这一案件充分暴露了甘肃官府之黑暗。更多的地方官玩忽职守,毫不关心民间生产,严重影响了社会经济的发展。如宁夏引黄灌区农业生产全靠水利,“定例每年疏浚修理,使民田得沾灌溉。闻历年专司之员疏忽怠玩,以致闸道堤岸逐渐损坏,时有冲决,渠身淤泥填塞,日见浅窄。……水势不能逆流而上,多误小民耕种之期。”(《清朝文献通考》卷六,《田赋六》。)这种局面虽经整饬,但并未好转,到嘉庆年间陕甘总督那彦成报告宁夏水利已20余年无人组织修理,致使“民田难资灌溉,以至连年收成歉薄,民力实形拮据”(《那文毅公二任陕甘总督奏议》卷二四,台北文海出版社影印本。)西北地区自然条件较差,民间本来贫困,在官府的压榨下,人民生活难以为继。嘉庆十五年,西北大旱,百姓流离,“多在兰州、西宁、凉州等处聚集,老弱妇女及饥饿生病,流离失所,……或纠集乞食,或强借抢窃”(《那文毅公二任陕甘总督奏议》卷二一。)而官府征求如故,民间无力完纳赋税,遂形成“积欠”,逐年补交,逃亡人丁所欠赋税,均由当地“活口包赔”,“年年输纳,竟为定例”;“致活户亦逃,熟地亦荒,民难生聚”(《甘肃省新通志》卷一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