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咒
咒语之行,较符为方便。就目的而言,咒语也有黑白二种。就借助的力量而言,或是神灵,尤以佛道神灵为多;或是巫术。就对象而言,可对人,亦可对己、对物。
咒语大抵鄙俗,或不成句意。民间所传,多莫名其妙。当是口耳相传,音讹字讹,且以讹传讹之故。其所用之处,比符多,且以解厄者为多。古籍所载,有的则颇具哲理。苏轼《东坡志林》卷三云:“王君善书符,行天心正法,为里人疗疾驱邪。仆尝传此咒法,当以传王君。其辞曰:‘汝是已死我,我是未死汝。汝若不吾祟,吾亦不汝苦。’”周密《癸辛杂识续集》卷上云:“行御史台监察御史周维卿,以言事忤权臣得罪,远流西北方名哈刺和林,去燕京八千里。周知不免,日夕持颂《高王观音经》。一夕,梦有僧问之曰:‘汝曾诵《高王观音经》否?’曰然。僧于是口授一咒与之,此观世音菩萨应现解厄神咒也,持诵一万二千遍,可以免难。梦中熟诵。及觉,即书之纸。自是持诵不辍。无何,得还燕京。而权臣怒犹未已,复系刑部狱。周在狱持诵,益勤。未几,遣使云南以自赎。至彼,合番僧加瓦八遍阅《大藏经》,得梵本咒,比梦中唯欠三字。未几,权臣诛,遂除刑部郎中,还其妻子财物。人以为诵咒之力云。”其咒语载之此书,因多奇字,不录。
梁章钜《归田琐记》卷一云:“山东李鼎和传得屏盗贼咒语,羁旅路宿,颇可预防。咒云:‘七七四十九,盗贼满处走。伽蓝把门住,处处不着手。童七童七奈若何?’于清晨日出时,向东方默念四十九遍,勿令鸡犬妇女见之。”施鸿保《闽杂记》卷八云:“屏盗贼咒,言无论居家行路,每日黎明时独起向北,并足而立,吸气一口,随嘘出,默念‘七七四十九,盗贼满处走。伽蓝把门住,处处不着手。童七童七奈若何?’如此七遍或九遍,可以免患。凡行旅晚投宿店,此法亦可试。惟须避人见耳。”是书并载此咒语灵验事。陆敬安《冷庐杂识》卷七云:“禁咒治病,自古有之。往往文义不甚雅驯,而获效甚奇,殆不可以理测。余内人之乳母顾妪,其父曾习祝由科,传有二咒,甚验。一治蜈蚣赦,咒云:‘止见土地神知载灵,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敕。’治法:以右手按赦处,一气念咒七遍,即挥手作撮去之状,顷刻痛止。一治蛇缠,咒云:‘天蛇蛇,地蛇蛇。螣青地扁乌稍蛇。三十六蛇,七十二蛇,蛇出蛇进,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敕’。
凡人影为蛇所啄,腰生赤瘰,痛痒延至心则不可救,名蛇缠,亦名缠身龙。治法:以右手持稻秆,其长与腰围同,向患处一气念咒七遍,即挥臂置稻秆于门槛上,刀断为七,焚之,其患立愈。又治蜈蚣赦方:急以手向花枝下泥书‘田’字,勿令人见,取其泥向赦处擦之,即愈。”清朝俞樾《茶香室丛钞》卷五载却蛇虫、虎狼、百邪、风涛和赌胜诸咒语。《茶香室四钞》卷七云:“元伊世珍《琅环记》云,一人病疟,道士以枣一枚按病人口上,诵咒三遍曰:‘我从东方来,路逢一池水。水内一尊龙,九头十八尾。问它吃什么,专吃疟疾鬼。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敕。’与病人服之,即愈。”《茶香室续钞》卷二十云:“国朝姚衡《寒秀草堂笔记》云:晋江令杨辅山,有避秽咒,凡相验时,臭不可近,以清水一碗,持咒数遍,当场者咸不闻有秽气。后闻戴秋言,是法不得传五人。伊亦传有一咒曰:‘一扑一千里,二扑二千里,三扑三千里,扑去五瘟六疫,三十二证,七十二候。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敕。’临相验时,念三遍,念时以右手拂之,有扇用扇,无扇用掌,可保一身。传时不可使六耳闻也。”又俞樾云:“愚按此咒‘有扑去五瘟六疫’语,疑问疾者,亦可以此解之也。”
咒语以解厄者为最多。洪迈《夷坚志》卷一载《宝楼阁咒》、观音咒。《太平广记》、《夜航船》二书中,录有一些咒语。
也有用于祸人的咒语,然极少见之于文字记载。不过,此类故事,则常见之记载(见洪迈《容斋随笔》四笔卷三等)。又唐朝刘《隋唐嘉话》卷中云:“贞观中,西域献胡僧,咒术能死生人。太宗令于飞骑中拣壮勇者试之,如言而死,如言而苏。帝以告太常卿傅奕。奕曰:‘此邪法也。臣闻邪不犯正,若使咒臣,必不得行。’帝召僧咒奕,奕对之,初无所觉。须臾,胡僧忽然自倒,若为所击者,便不复苏。”咒语有时也和巫术结合起来,以增强力量。清禇人获《坚瓠广集》卷三云:“余姚韩状元应龙,欺占邻产,势不能抗。适有江西堪舆人,善魇魅术。其邻许以百金。结坛烧符念咒七日夜,将桃木七寸,刻作人形,书其生辰甲子,植地上,每夜念咒毕,敲木人下地一寸。至第七夜桃人没地时,韩在京健旺无疾。晚与夫人对酌,戏触其怒,夫人将汝化(应龙)面悉行抓破,血痕如珠帘密布。次早不能上朝。是夜缢死。后数日闻讣,邻人大喜。堪舆者取金而去。”(Stith Thompson《语言攻击的史前发展》云,如果某人想把一个人置于死地,就在每天早晚念《圣经》中第109首赞美诗,如此满一年,那个人就会死去。不过,念诗者如果在这一年中,漏念了哪怕一句诗,他自己就会死去。这个迷信流传得比较广。见Stith Thompson编《圆码头》,德克萨斯民俗学会,1935年版,P89.)
第四节命相
古人认为,人的命运是先天就决定了的。宋朝赵与时《宾退录》卷四云:仁宗尝御便殿,有二近侍争辩,声闻御前。仁宗召问之。曰甲言贵贱在命,乙言贵贱由至尊。帝默然。即以二小金合,各书数字藏于中,曰先到者保奏给事有劳推恩,封秘甚严。先命乙携一往东门司,约及半道,令甲行。乙未至,足跌伤甚,莫能行,甲遂先到。赵与时云,唐张文成《朝野佥载》记载:魏徵为仆射,有二典司之长参。时徵方寝,二人窗下平章。一人曰吾等官职总由此老翁,一人曰总由天上。徵闻之,遂作一书遗“由此老翁”者,送至侍郎处,云与此人一员好官。其人不知,出门心痛,凭“由天上”者送书。明日引注,“由老翁”者被放,“由天上”者得留。徵怪而问焉,具以实对。乃叹曰:“官职禄料由天者,盖不虚也!”此二事,未必是事实,很可能从佛经故事中变化而来,然由此可见当时人关于人生命运的迷信状态。
俗占人生命运的依据,最常用的有二,一是生辰八字,二是长相及活动之相。前者是算命术,后者是相术,合称“命相”。
所谓八字,即一个人出生的年、月、日、时的天干地支八字。在命相之士看来,这八字决定了人的一生。俗云干支起于黄帝之时,而甲骨文中,实早已常见,故即使非起于黄帝之时,其所从来者,亦甚远矣。干支初用以纪日,后又用以纪年月时。然则何谓干支?班固《白虎通义》云:“甲乙者,干也;子丑者,枝也。”本为“干枝”,简写为“干支”。干支皆符号耳。司马迁《史记·律书》、许慎《说文解字》、刘熙《释名》(一名《逸雅》)于干支皆有论释,不尽相同。兹列于下而略加申说。十天干为:
甲《史记》:“甲者,言万物剖符甲而出也。”种子破甲而出,卵生者破壳而出,胎生者出母体。
乙《史记》:“乙者,言万物生轧轧也。”物小时的样子,摇摆不定。
丙《史记》:“丙者,言阳道着明,故曰丙。”炳也,生命力旺盛。
丁《史记》:“丁者,言万物之丁壮也,故曰丁。”成丁,成年了。
戊“茂盛”之“茂”,茂盛。
己“起来”之“起”。
庚《史记》:“庚者,言阴气庚万物,故曰庚。”通“更新”的“更”。
辛指“新旧”的“新”,指进入一种新的状态。
壬《史记》:“壬之为言妊也,言阳气妊养万物于下也。”孕育了新的生命了。
癸《史记》:“癸之为言揆也,言万物可揆度,故曰癸。”揆度,衡量的意思,到此可以盖棺定论了,因为生命结束了。粮食上场了,可以核定产量了。另外,还可以理解成“暌”,分别的意思,新的生命与母体分离。新的循环又开始了。
十二地支为:
子《史记》:“子者,滋也;滋者,言万物滋于下也。”孳生也。生命开始。
丑《史记》于此未说。而《正义》云:“一本云‘丑者,纽也,言阳气在上未降,万物厄纽未敢出也。’”新的生命被绊住了,很艰难地挣扎出来。
寅《史记》:“寅,言万物始生螾然也,故曰螾。”演化,变化也。
卯《史记》:“卯之为言茂也,言万物茂也。”茂盛也。“卯”“茂”两字于此通。
辰《史记》:“辰者,言万物之蜄也。”《索隐》:“蜄,音振,或作娠,同音。”指怀孕。
巳《史记》:“巳者,言阳气之已尽也。”实为“起来”之“起”。
午《史记》:“午者,阴阳交,故曰午也。”阳极为盛,而阴气开始生。
未《史记》:“未者,言万物皆成,有滋味也。”有滋味,果实能有其滋味了。
申《史记》:“申者,言阴用事,申贱万物,故曰申。”果实、新的生命的身体长成了。申者,身也。
酉《史记》:“酉者,万物之老也,故曰酉。”“老”的意思。
戌《史记》:“戌者,言万物尽灭,故曰戌。”“灭”的意思。
亥《史记》:“亥者,该也,言阳气藏于下,故该也。”“亥”可释为“核”,至此,只剩下核了。“亥”也可释为“骸”,至此,只剩下骨头了。这也是生命的一个过程。
年之干支、日之干支,都能于历书查到。月之地支、时之地支是固定的。正月为寅月,夜十一点到一点为子时。其余类推。月之天干、时之天干,需要推算。根据某年之天干,定是年中诸月之天干,有歌诀云:“甲己之年丙作首,乙庚之岁戊为头。丙辛必定寻庚起,丁壬壬位顺行流。更有戊癸何方觅,甲寅之上好追求。”根据日之天干定时之天干,有歌诀云:“甲己还生甲,乙庚丙作初。丙辛从戊起,丁壬庚子居。戊癸何方发,壬子是真途。”
我国公元前841年开始有纪年,包括干支纪年:庚申。是为周共和行政元年,至前827年宣王即位,共和止。公元1年汉平帝元始元年为辛酉,无零年。公元年份除12,余数是1,为鸡年;余数为2,为狗年;余数为3,为猪年。其余类推。
明朝朱国桢《涌幢小品》卷二十五云:“相法堪舆,三代前已有,惟星命起于唐之李虚中,来自西域。在今日士大夫,人人能讲,日日去讲,又大有讲他人命者,讲着甚的。”据人考证,汉代,我国已有算命术。世传鬼谷子所着各种命书,其实是后人所假托的。唐代以下,传说中多有命相名家,如唐代有李虚中,五代有徐子平,宋代有刘童子等。明清以后,就更多了。有不少大儒,亦精此道。据说,命相之术,有学者派与江湖派之不同。
古籍所载算命灵验的故事很多,不灵验的故事也很多。如蔡约之《铁围山丛谈》卷三载陈彦为端王算命甚灵验事,又载郑家有子八字与蔡京同而不肖并短命事。当然,即使灵验,也许是出于杜撰,也许是出于偶然。所谓天干地支,不过是用来纪年月日时的符号,与人的命运何涉。算命之术,荒谬是很明显的。非常简单的道理是,八字之排列组合,都是有限的,远少于世界上人的数目。也就是说,同八字的人,肯定是很多的。除了同时出生的以外,还有不同时生的。但是,古往今来,绝对没有两个人的命运是相同的。对于这种不可否认的现象,算命先生是如何自圆其说的呢?大致有这样两种说法。一是所生之地不同。虽然是八字相同,但生在华屋的,与生在陋室的,命运就不同。生在陆地的,与出生在水上的,命运就不同,如此等等。好在古人在同时同地同一室出生的机会几乎是没有的,即使如此,还有方位的不同呢!《宋稗类钞》中载洛阳一老人之八字与文彦博之八字完全相同,而二人穷达绝然不同,说者遂以“南北之分,水陆之异”解之。明朱国桢《涌幢小品》卷二十五云,大官孟珙与一渔夫八字相同而命运完全不同,乃孟生于陆地,而渔夫生于水上之故。二是八字相同者,命运大致相同,有的在某几个方面好一点,在某几个方面差一点,有的则刚好相反。截优补劣,正好大致扯平,所以可以说命运差不多。《涌幢小品》卷二十五云,两官员同事,他们的八字相同,一人官位高,但家境、子女平常,一人官位低一些,但家境、子女远胜。但人生的各方面,很难相比,每个人的看法不尽一致。此二点,乃算命先生常用的遁词。
相人之术,先秦古籍中屡见之。《荀子》中,有《非相》一篇,可见相术在当时流行之甚,而唯物主义思想家着文抨击之。《左传》及《史记》以下的正史,不绝于书。如春秋时楚国若敖越椒“熊虎之状而豺狼之声,弗杀必灭若敖氏矣”。事见《左传》。蒯通相韩信的故事,就为人所熟知,见《史记》。相面部和五官,称为相面。看骨相、摸骨相者,叫做“揣骨”。听人声音知祸福者,叫做“听声”。但若是严格、全面的相人之法,则是整个身体和举止都要看的。古有“视熊状而知灭族,闻豺声而识丧家”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