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民间信仰中,谶语预兆着事物发展的前景或结果。预兆好的前景或结果的谶语,叫做吉谶,相反,则叫凶谶。趋吉避凶是最普遍的民俗心理,于是,人们就制造出一些吉利的语言,特别是名称,希望它成为吉谶。另一方面,人们又设法避免一些不吉利的语言和名称,以免它们会成为凶谶。于是,口采和语讳这两大民俗现象也就产生了。
二、口采与语讳
口采,俗称讨谶意,即在某些场合,着意说一些吉利的话,用一些吉利名称的物品,甚至是一些名字对自己说来有吉利意义的人,希望这些吉利的名称和语言成为吉谶,给自己或他人带来相应的好运气。例如,张光藻《龙江纪事七绝》自注云黑龙江俗:“元旦担水抱柴叩门户,问之,答曰:‘送财’。入而置其水与柴灶釜中,贺曰‘添财添财’。家家如是。”光绪二十九年,补行二十七年皇帝三十寿庆恩科进士考试,状元的姓名是“王寿彭”。这个名字的意思是“像彭祖一样长寿”。很明显,考官取他为状元,是他的名字好听,能讨皇家的欢心。同治七年,慈禧太后接见新科进士,听主持者点名。当点到“王国钧”时,她掩住耳朵道:“好难听!”因为这名字听上去就是“亡国君”!王国钧从此就没有了平步青云的希望,改了名字,还是沉沦下僚,郁郁不得志。民间婚丧喜庆包括造新房等时,梯子叫“步步高”,芝麻秸叫“节节高”,爆竹叫“高升”,即使是平时,猪舌头也叫做“猪赚头”,因为“舌”与“蚀”在吴方言中很相近。不吉利的词句,人们尽量地避开,怕这些词句会成为凶谶。这些不吉利的词句,就是语讳。在喜庆场合,语讳尤多,怕不吉利的词句,冲淡了喜庆气氛,给喜悦蒙上了不祥的阴影。例如,“死”、“病”之类的话,在喜庆场合或典礼上,是不能说的。至于“癌症”等,连在平时,人们都尽量避免提到。还有,某些行业,有自己特殊的语讳,例如,船家忌讳“翻”字,小偷忌讳“打”字,土匪忌讳“败露”的“露”,所以“带路”也叫“带条子”。
第七节祭祀与驱除
一、祭祀
祭祀是最常见的迷信行为,其心理基础,是以人待鬼。鬼神是人们按照人的形象造出来的,具有人性。在人们心目中,鬼神与人一样,也有七情六欲,也要吃穿住行,也要花钱。精灵也要得到人们的尊敬,甚至也要欣赏文艺,听音乐。有些邪神,还有某些丑陋的人性,例如贪财好色、欺软怕硬等。
一般的祭祀,供品常常是食物,香烛和纸钱等。较隆重的祭祀,还有歌舞、戏剧、杂技等娱乐活动。祭祀的目的,大致有三:一是申敬。这主要是祭祀祖先和忠臣孝子、圣贤、节烈等神,具有缅怀、纪念的性质。如陆以湉《冷庐杂识》卷二所载清代读书人八月廿七祭祀孔子的风俗,就是如此。二是酬报。得到了神的好处和坏处,都要酬报。例如,古代祭祀八蜡神和火神,就是如此。八蜡神是农业神灵,腊月里祭祀它们,有酬报它们这一年中保佑的意思。火灾后还要祭祀火神,鲁迅杂文中也说过有这样的风俗,因为火神保佑,所以损失还没有更大。三是祈求。求神灵赐福,或者消灾。《礼记·郊特牲》载伊耆氏时《蜡辞》云:“土反其宅,水归其壑。昆虫勿作,草木归其泽。”《文心雕龙·祝盟》载舜之祠田云:“荷此长耜,耕彼南亩。四海俱有。”《史记·滑稽列传》中云“道旁有禳田者,操一豚蹄,酒一盂,祝曰:‘瓯窭满篝,污邪满车。五谷蕃熟,穰穰满家。’”祭祀的时候说一些祈求的话,在现代还是常见的。古代的“送穷”之俗,祭祀“穷鬼”,也是一种祈求:祈求他离去。所谓“祀厉”,就是祭祀厉鬼,求他们不要为害。当然,这三种目的,往往是结合在一起的,有时是两种结合在一起,只是有所侧重而已。即使是祭祀祖先,也不仅仅是为了申敬。
祭祀的方式,有庙祭、家祭、墓祭等。祭祀的用品、规模,因所祭祀的神灵、目的以及条件等而异。立祠庙祭祀的神灵,往往有误。究其原因,乃年代久远,缺少足够的文字资料,乡人口耳相传,所祭某人,其庙某名,未必确实,再加或逞其私臆,妄为解释,因而容易致误。如“羽林将军庙”被误成“雨淋将军庙”;“杜拾遗”、“陈拾遗”之“拾遗”被误为“十姨”,或一女,或十女居一庙;伍子胥被误成“五髭须”而塑像与其名一致。此皆可笑者也。有的庙,到底所祭者为何神,已很难明了。如江苏高邮南露筋祠,或云所祭乃一被蚊子咬死之贞节女子;或云鹿死被虫所食露筋,所祭者乃鹿也;或云所祭者为五代时将军名路金者。宋代米芾《露筋庙碑》云所祭乃女子。明代以下,其像作女子,俗称仙女庙。明清诗人,题咏者颇多。
古祭祀大神,如天地等,要用太牢、少牢。一般认为,太牢为牛,少牢为羊。然宋朝王勉夫《野客丛书》卷三、清朝福格《听雨丛谈》卷十一,认为太牢、少牢乃祭祀时的器皿名称,考证甚详。祭祀寻常的鬼神,一般只是用些肉类和蔬菜。如祭祀狐狸精,小说中常说用“只鸡斗酒”。赵翼祭祀狐狸精,所用不过鸡蛋两个,清酒一杯,据说居然也收到了效果(见其《檐曝杂记》卷二)。有的祭品,是祭祀某些神灵所特有的,大抵出之于传说和人们的想象。旧时二月初一,北方有祭祀太阳的风俗,祭祀用品是面饼、白菜和凉水一碗。有的神灵,据说忌用某些食品祭祀,如张大帝忌猪肉,马明王、财神赵公明也忌猪肉。许多神灵,特别是佛教中神灵,还忌荤菜。
如果人遭到邪恶的鬼神危害,或者某处有邪恶的鬼神,就得设法让他走。其法常用者有二,一是祭祀,二是驱除。前者是软的一手,后者是硬的一手。有时是软硬兼施。
二、驱除
驱除之俗的心理基础,与祭祀一样,也是以人待鬼。其方式主要有:
(1)以威猛形象驱除。宋朝周密《癸辛杂识前集》卷十八《呼名怖鬼》云:“刘胡面黝黑,似胡蛮,人畏之。小儿啼,语云:‘刘胡来!’便止。杨大眼威声甚振,淮泗荆沔之间,童儿啼者,呼云:‘杨大眼至!’即止。将军麻秋有威名,儿啼辄呼:‘麻秋来!’即止。檀道济雄名大振,魏甚惮之,图以禳鬼。江南人畏桓康,以其名怖小儿,且图其形于寺中,病疟者写其形贴床壁,无不立愈。”
(2)以威猛声势或暴力手段驱除。这方面,古时候的驱傩就是个典型的例证。放爆竹,本也是以其声威驱除邪魅。
(3)以正神驱除。这些正派神灵,如关帝、碧霞元君、城隍、土地、门神、灶神等驱除邪恶鬼神,神怪小说中,此类情节尤其多。
(4)以权势驱除。身居高位或将来要身居高位的人,邪恶的鬼神会害怕他们。这种迷信,在民间也很普遍。权势的象征物官印,据说也有驱除邪恶鬼神的功能。权势对人有威慑力,当然,对鬼神也就会有威慑力。民间思维中如此。
(5)以某些具有巫术力量的物品驱除。如民间信仰中认为,桃木、网、《易经》、八卦等,都有驱除邪恶鬼神的功能。(爱尔兰风俗,婴儿外出,在他衣服上系一根针,邪恶的精灵就不会来伤害他了。见《爱尔兰民俗学会杂志》1936年版(The Journal of The Folklore of Ireland Society,Published for The Society by the educationgal Company of Ireland,89 Talbot Street,Dublin,1936)。)
(6)以药物或象征性药物驱除。人们认为,人生病,是鬼魅所致。那么,人用了药物,病好了,这又如何解释呢?人们这样解释:鬼魅被药物消灭、赶跑或控制住了。这是以鬼神观念对药物作用的一种歪曲的解释。药物既然能消灭、控制或赶跑鬼魅,鬼魅一定怕药物,于是,人们就用药物来驱除鬼神。如旧时北方四月初一,有带皂荚叶之俗,说是能驱疫辟邪。又于是日剪纸葫芦贴于窗。端午节,这一类风俗不少,见本书有关部分。
(7)以符咒驱除。这在上文论符咒部分已言之。以符咒驱除之事,小说中很多。见之于节日风俗者,如:谷雨日,有些地方有驱除蝎子之俗,书符念咒。《灵石县志》云:“谷雨日,人家多写《禁蝎帖》,粘于壁上,词曰:‘谷雨三日中,老君下天空。手拿七星剑,斩断蝎子精。’”《同官县志》云:“谷雨日,贴压蝎符于其壁,书咒其上曰:‘谷雨日,谷雨晨,奉请谷雨大将军。茶三盏,酒三巡,送蝎千里化为尘。’”这把蝎看成是由鬼神主之,“蝎精”即是也。
本章所论民间信仰方式,当然都是荒谬的。以上不少有关这些信仰方式的材料,多见之于古人笔记。因为这些资料,在民俗资料一类书中难以找到,故于此引用得比较多。我们当作研究民俗学的资料,可也;当作研究当时人们心理和社会状况的资料,可也;当作小说看,亦可也。当作要达到自己某种目的的手段而仿效,则万万不可也!社会思维方式,确实曾经存在这一段现在看来非常可笑的历程!而我们,千万不能回到那段历程中去!这一点,读者要千万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