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仙侠奇缘唐诗咏妖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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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神策兵 (1)

从味江山到杭州孙家,十九天。

从醍醐寺到味江山,一盏茶时间……不到。难道说杭州与味江山在一条直道上?

味江山据说在蜀鄂交界一带,但它实际究竟在哪个行省的地界,她想她都无信心能在地图上明确指出来,更别说解释东西南北了。

这么说吧,从味江山到哪里都是一条直道。只要师父想,只要师父愿意,他都可以走成直线——这还不是缩地成尺的问题。

好好的味江山被师父住成幽冥人间交叉口,她能怎样?

住得也太没空间感了……站在七月十五的圆月下,花画楼非常无力地叹气。

一去一回,两相对比,师父混水的程度显而易见。此事秋后再算,眼前家中失窃事件比较重要。有小蚕、火瞳瞳、北堂垂守住的家都能失窃,来者不容小窥。

小蚕、火瞳瞳、北堂垂都是谁?

他们就是……

“回来了。”如沐薰风的软音,倚在门边的女子温柔地望着他们,那双眼几乎将人溺毙。

绒黄折腰的纱裙,紫金线绞锁出浮云出藻的襟,乳白色荷叶边膝岚裙上绘着百鸟共翔图,紫红黄绿橙蓝青,尖翅的,多翎的,展羽的,直飞的,俯冲的,鸣响百态。随着她的动作,裙褶泛起波纹,张展如扇,牵得白鸟仿佛活物一般,灵动多姿。而腰边一条红丝绦又将欲飞的裙翼安抚下来,让百鸟只在裙上翱翔,再无其他去处。

重金般的乌丝在头上简简单单绾了一个髻,似绀薰青螺,蛇头金步摇斜簪青螺之间,弯出一段妖艳曲折的身躯。蛇眼用蓝宝石嵌镶,熠熠生光,若是双眼盯得久了,会有一种蛇头转动反盯你的感觉。

她是小蚕,唐家的内务总管。

小蚕,小蚕,听到这个名字,脑中浮现的多是二八佳人,红酥手,武陵春,媚眼横波,美人逶迤,娇娥巧笑,楚王细腰,蔷薇一架紫。

事实也是。小蚕容貌美艳,说话轻声细语,婉约娇柔,脾气更是好得不得了。最生气的时候,她也就是去河边洗衣服。

而脾气好得不得了的定义就是“三从不”——

说话从不大吼大叫。遇到麻烦事总能分清重次再逐一解决,井井有条,从不让身为主人的唐求多操一份心。遇客拜访,有客偶来,饮食酒水进退得当,礼仪安居彬彬有礼,从不出错。

有了“三从不”,小蚕深得唐求和花画楼的……依赖。

基于这种依赖,失窃一事的原委,师徒二人决定听小蚕阐述前因后果。

“进来再说。”小蚕将大门推开,提步先行,“你们一出门就是二十多天,要不是家中失窃,你们还不会回来。”

“我找到他们的时候,他们正和一位大妖弹琴喝酒。”走在后面的尖耳女童小声抱怨,顺手将大门关上。

她是火瞳瞳,小猫妖一只。家中一切除尘事务由她负责。

“哦?”小蚕在回廊下停步,侧目微视。迤逦背影,袍似春草,长长条条随风舒。

师徒二人垂手作听训状。

呼噜——呼噜——回廊外传来不合时宜的鼾声。

师徒二人侧目,对于抱着酒壶睡在阶下的胡子邋遢青年一点也不意外。

他就是北堂垂。站直了,青衣长袍,胡子邋遢,趴地了,青衣皱皮,胡子邋遢。总之,他通常是酒醉状态就对了。他的职责是守门。

真不知道他这种样子怎么守门?师徒二人心中同时升起不合时宜的怀疑。

但是,让北堂垂守大门的是唐求,也守了十七八年,现在才怀疑……花画楼习惯性的忽视师父那种苦大仇深怒其不争的表情。

“我才离开多长时间!这么快就醉着了。”火瞳瞳走过去,提裙,端起脚尖踢踢胡子邋遢的青年。

“让他睡吧。”小蚕柔声阻止火瞳瞳的摧残。

火瞳瞳鼓起可爱的小脸,伸手虚空一抓,抓出一件除尘衣穿上,手臂一抬,又多了一把扫帚。“我打扫去了。”小身影一闪不见。

小蚕笑眯眯看向唐求:“等一下还需要主人帮忙打扫。”

“……破坏得很严重吗?”唐求慢慢抬起头,握紧双拳。

“主人的院子今晚只能睡觉。”小蚕款腰前行。

师徒二人彼此相顾一眼,趋步跟上。

味江山,唐府,一所不过不失的中庸庭院。

大,它不是很大,小,它也不是很小。外墙一周圈搭有一丈宽的回廊,无论走到哪里都凉风习习。入门即是前院,中间一所厅堂,回廊和厅堂正好组成“日”字形。前院左侧是书楼和小阁,堆放家中矢物。后面就是全家人的卧房院落,唐求和花画楼各居一院,左右比邻,小蚕、火瞳瞳和北堂垂居于花画楼院左,三间厢房连成一排。最后,面门而立,右后侧还有一院,是厨房,也是小蚕的主领地之一。

没有屋宅的地方布满花草树竹藤,有野生的,也有刻意栽种的,三步一景两步一亭,精致且细腻。

扳起指头算,唐府上上下下才五人(唔……有几位还不是人),真要说起来,完全够不上“府”的级别。

花画楼曾问师父:为什么不用唐宅而用唐府?

唐求回答:因为“唐”和“府”都有相同的部位。

花画楼从此不再纠结于此类问题。

随小蚕来到卧房,花画楼睁大眼,呆了。

唐求也明白小蚕所说的“今晚只能睡觉”是什么意思。他的卧室,去顶,去墙,桌椅尽碎,断柱横斜水清浅,独留帐床一张独秀……不,床腿都有裂纹了。

还真的只能睡觉……他默默流泪。谁跟他有深仇大恨呢,抄家抄到这种地步?

“师父,不要蹲在台阶上画圈圈。”花画楼从呆怔回复到沉稳不惊,淡淡定定绕着破屋走了一圈,转问小蚕,“怎么回事?”

“去外面去外面,别拦住我打扫!”一身除尘服的火瞳瞳拿着扫把走过来。这一堆的垃圾,她打扫起来可比日常清洁要轻松——不是说反话,日常打扫桌椅床帐都要擦得亮晶晶、铺得整齐齐,死角细微处特别要用心,媲美让人心碎的针线功夫;现在,烂瓦碎木一堆,统统扫走,清洁溜溜,皆大欢喜。

“火瞳瞳。”唐求蹲到她身边,“你很高兴?”

“是的,主人!”火瞳瞳毫不掩饰,扫帚轮得呼呼响。

“……”

“主人你蹲远一点!”小身影忙得团团转。

“……”

呼呼呼,一团灰欣喜万分地笼罩在唐求头上。

一会儿……

又一会儿……

唐求憋红了脸,横着胳膊轮腿撤到徒弟和小蚕身后。

小蚕引他们往院中小亭行去,柔柔说道:“都是今晚惹的祸。”

七月十五,万鬼狂欢!

阴风沿着师徒二人的膝踝拂过……

“也是我们大意了。”小蚕蹙起薰眉,什么鱼啊雁啊都给她坠落下去,“黄昏之后,门外突然杀来一队兵马,为首的将士说想借先生的宝物一用。我问他什么宝物他却答不上来,只说如果不交就踏平此处。”说到这里,小蚕笑了笑,眼底是无尽的嘲讽,“他也不想想,一群鬼魅而已,唐府岂是他撒野的地方。我和火瞳瞳在门前和他们讲理,却听到先生院中传来异响,我们折回去的时候,屋子已经被翻得乱七八糟。我们生气了,便和那群鬼魅兵将一阵恶斗,无奈他们战马无数,把先生的屋子糟蹋成这副样子。”

“鬼兵马?”花画楼完全摸不到头脑,“师父有什么宝物以让他们借?”

“我们捉了两只活的,问问就知了。”小蚕玉指一抬,不远处的八柱小亭内,两团隐隐约约的黑影正撞击着想要冲出来。

小亭虽秀,顶上楔木却是法阵,平时不用,所以不曾发动。像这样的八柱小亭,唐府随处可见。能让小蚕关进法阵里,看来还不算生气。

“他们声东击西,也不是你们的错。”花画楼沉吟,“家里丢了什么东西?”

“北堂垂。”小蚕轻唤。

“喝——”在前院睡觉的青衫青年打着哈欠慢慢悠悠挪过来,怀里还抱着酒坛。

“你清点的,家中丢了什么。”

北堂垂伸出三根手指。

“要我一个一个问吗?”小蚕笑得温柔。

北堂垂立即清醒过来,声音清晰洪亮:“神告图,猿骨笛,瘿木杯。”

“师父……”花画楼揪向唐求,“这些东西重要吗?”

唐求在八柱小亭外逗鬼兵,闻言回头,“对常人来说是珍物,对鬼魅而言也有点辅助,但要做什么太坏的事却不够灵力。”

“……可有可无?”花画楼只能这么理解。

“那要看被哪位偷走。”唐求对着龇牙裂嘴的鬼兵做鬼脸,笑眯眯,“小蚕,拷问他们。”

“是,主人。”

“我们是宁死不说的!”鬼兵在亭里大叫。

宁死不说?有骨气。不过……你们已经死了好不好。

小蚕做事从不拖拉。她走到八柱小亭边,折了一截小树枝,甩手弹出,亭上不知哪截楔木被树枝撞到,法阵威力顿时消失。

两只鬼兵以为时机到了,揪住空隙就要冲出来。

绒黄乳白的百鸟共翔裙随风绽开莲花的柔美,小蚕似笑似嗔,艳丽动人。

头上的金蛇簪在月下幽幽一闪,宝石似的蛇眼似乎眨了眨。

小蚕双手在空中轻轻一握,冲到亭阶的鬼兵被卡住脖子,嗷嗷尖叫缩了回去。他们脖子上已经冒烟了。

这个女人刚才明明没什么能耐,怎么一下子变这么厉害?鬼兵捂着脖子心惊胆颤……如果他们还有心胆的话。

“请告诉我……”小蚕双手又是一握,温温柔柔开口:“你们夜袭唐府、偷窃我家主人的东西,什么目的?谁派你们来的?你们首领是谁?偷东西想干什么?你看,都是因为你们的鲁莽,害得我家主人今晚要露宿。你们若拿这些东西来做好事,等我家主人回来直接商量不就好。不要犹豫,还是快点告诉我,不然,我现在就让你们烟灭,连转生的机会都没有哦。”

花画楼沉稳不惊地摇摇头——小蚕,你这是逼供还是诱拐?

“小蚕啊……”唐求摸着鼻子开口。

“嗯?”

“你卡住他们的脖子,这样他们开不了口。”

“抱歉。”小蚕手一松,一转,一提,亭中两只鬼兵被倒转过来,脖子兹兹冒烟不说,双腿也开始飘青雾。

又是一阵鬼哭哀号,其中一只终于受不了自己的腿越来越细,连说:“女仙饶命!女仙饶命!我们都是战死的兵士,遇到良器,收成战队。我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良器?”唐求歪头,“是什么?”

“良器就是良器啊。”鬼兵缩成一团。

唐求竖起两指向下压了压,小蚕飞快松开手。“你们走吧。”他对亭内的鬼兵说。

“主人?”小蚕不解。

“告诉那个良器,今晚怎么来的,明晚还怎么来。如果明晚不来,我就去找你们。”唐求眯眼看向天际,“门快关了,你们不想变烟就赶快回去。”

天际浮现灰白的亮,万鬼狂欢已到尾声,幽冥大门正缓缓闭合。

两只鬼兵见可以逃走,当下缩进地底,也不知能不能把话带到。

不知不觉就闹了一晚,真是狂欢的热闹。

小蚕眉心浅皱,“主人,那队鬼兵马明天还出得来吗?”

唐求伸懒腰打哈欠,眼角泛出水气:“他们出不来,我开条路让他们出来。”

拿着扫帚的火瞳瞳呼啦啦跑来:“都打扫干净了。”

唐求走回去一看……

一片空旷,一张床。

“我想睡觉。”他瞅小蚕。

“先睡我房里吧,屋子待会儿就建好。”小蚕安慰他。

“不好。”他捧住脸,“孤男寡女的,我不能坏了你的名声……”

小蚕捧脸娇羞态。火瞳瞳一副胃部不适的忍耐。

“师父不如先在北堂大哥房里睡一觉。”花画楼随口建议。

“不好。”他头摇如鼓,“北堂房里全是酒味。

小蚕和花画楼同时看向火瞳瞳。

尖耳大眼的小猫妖嘟嘴:“床我都铺好了,主人你沐浴之后就能睡,不要这么挑剔啦!”她所说的床,自然是一片空旷上的那张床。

唐求看向自己的爱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