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仙侠奇缘唐诗咏妖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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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神策兵 (2)

花画楼双掌一拍,“师父,我也去沐浴休息了,保存体力今晚对付鬼兵马。”后院有三眼温泉,小蚕将它们修整得清爽漂亮,浸泡后神清气爽,疲劳尽退。

火瞳瞳跟在她后面,“小画,我每天都把你的房间打扫得一尘不染哦。”

“辛苦你了。”花画楼放慢步速,“昨晚有没有伤到你?”

“一帮小鬼,哪里伤得了我!”小猫妖将扫帚横在肩上。

“嗯,我家的火瞳瞳是猫妖中的猫妖。”

“嘻嘻!”

“你要和我一起沐浴吗?”

“嗯,我也要保存体力。”

一大一小快快乐乐消失在温泉池的方向。

唐求满脸凌乱,萧萧向北风。

“主人。”小蚕同情地开口,“等一下要建屋子,还是先到我房里……”

“不要!”唐求傲骄看天。

“那……我把床搬到竹林里……”

“不要!”

“老松树下?”

“不要不要!”

小蚕无奈了,“主人想睡哪里?”

唐求对对手指,“搬到画儿院里的回廊上去。”

因为味江山的木材不能砍伐太多,小蚕调动整山的劳力从泰、黄、衡、庐、天目、祈连等地搬运回一批木材,敲敲打打的将屋子建了起来,前后花了两个时辰。至于唐求的睡觉问题,花画楼终究敌不过师父泪眼汪汪的扮嫩,让他在房里打地铺。好在夏日凉爽,一张竹簟一条薄毯就够了。

唐求心满意足,睡得四平八稳,肚皮都露出来,还是小蚕帮他拉的薄毯。

花画楼心中目标已定,誓要把自己的全唐诗修炼得比“厚”还厚……她真的是这么想,因此,心态平静,睡得也是宁静缠绵,不醒人事。

师徒二人睡醒后,小蚕的屋子也盖好了。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屋子四周寸草不生,要重新撒草种。

“小蚕,要是没有你,我们怎么办!”师徒二人在夕阳下同时发了低叹般的赞美。

小蚕羞涩地低头捧脸,接受他们的依赖。

一切暂定,只等日落。

是夜,月色缭乱,让人心醉。

为了迎战,小蚕早早在前院准备,她先在地上铺了一层软毡,再置以平腿矮桌、竹蒲团,软毡四角各放长柄螭青璃灯一盏。桌子很长,角落处放了一只博山炉,紫铜镏银,镂空山海,也不知是哪个朝代的古物。炉内放了燃香,却丝毫不见有色烟雾,只从徐徐扑鼻的香气才判断出有轻雾从镂空的炉眼中喷出。

小蚕将绿豆糕、糯团、花生、炒青豆分别置盘放在桌上,又取出桑酿,搬出围棋,让师徒二人一边小酌一边下棋。北堂垂抱着酒壶趴在桌边,醉眼朦胧看着棋盘上的黑白子。

一切布置好,小蚕搬出自己的弹棋盘,拿着棋杆和火瞳瞳玩得津津有味。

七月十六,夜空繁星乱点,清碧如洗。仰首观天,花画楼忍不住要感慨:“好一个明月青山夜……”

呃——她拈着一颗白子,瞟瞟左边,看看右边,实在挤不出一丁点迎战鬼兵马前的紧张和肃杀气氛。

什么状况这是?

啪嗒!门被强风吹开。

院内众人齐齐扭头看去。

一名小卒衣式的鬼兵怯怯站在门下,手半抬,保持敲门的动作。被众人注视,他扭捏半天才醒目自己是来干什么的,提嗓大叫:“昨晚是谁下的战帖,我家将军如约前来,与你一校高下!”

“到了!”唐求精神正好,乐呵呵放下黑棋子,提袍就要站起来和对方“一校高下”。

啪!花画楼一子按下。

唐求乖乖坐回去。

徒弟整整公子打扮的轻薄软袍,悠哉游哉站起来,悠哉游哉走到门边,正要提袍迈过门槛,身后传来师父的声音——

“画儿保护师父呢!”

迈到一半的腿顿住。

“不要迟疑,画儿快去!”唐求捧脸。

真的开始迟疑了……

博山炉中香袅袅……

很坚定地迈过门槛,她看到一队气势浩荡的兵马。

目色血红的幽冥马一字排开,黑烟卷卷似迎风马鬃,后方旌旗耸立,气焰如云。马骑中心是一名铠甲将军。兜鍪甲帽,两肩覆以披膊,胸甲左右各有一面圆护,腰系扎带,带下两片膝裙,小腿上裹缚吊腿,全身保护得密密实实——赫然是“唐十三铠”之一的明光铠。

兵列之上,应龙、玉马、麒麟、白泽四旗左侧横空,五牛、角兽、鹿蜀、白狼四旗右侧横空,中竖赤熊旗,猎猎招展。

入山宜知六甲密祝,好一个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

蓦地,铠甲将军拉起马头冲到大门前,马鼻几乎抵到她的额头。她原本还奇怪他的明光铠怎么是黑色,近距离端详才知道并非铠甲是黑色,而是明亮之上沾了满满一层鲜血,血液干枯后呈现出黑的色泽。

“请问将军如何称呼?”原谅她孤陋寡闻吧,从旗帜上看不出他们的来历。

“李良器。”

原来良器是这个意思……她打岔分了一下神,又道:“良器将军可知,聚鬼闹事是不对的。”

“少说废话!”李良器提刀一指,“既然下了战帖,我自会全力迎战,攻城拔寨绝不手软。”

你是把我家当城寨来拔了怎样——是这个意思?她无语片刻,小声道:“昨天也没见你拔下我家……”

“昨日有军令在身,另当别论。”

她微微沉下脸:“难得的万鬼狂欢之夜,将军得了谁的令来我唐府闹事?”

“机密。”

“……”

李良器跨下战马已忍不住踏蹄,一双注血双目死死盯着她。李良器策绳安慰后,长刀一指:“我已来,开战吧。”

“……万事好商量。”

“战场无父子,实力见真章!”

“战必有因。”

“我来是因为你下了战帖。你下战帖的原因你自己不知道吗?”李良器在马上歪头,十分不解。

花画楼被他呛住。这两句颇有“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和“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的辩论之意。诡辩,鬼辩,真是一点没错!难怪她初读庄子就不喜欢他和惠子站在濠梁之上那段——现在更讨厌。

谁要是敢在她面前提子非鱼、子非我,她……她就……

“战——”李良器突然震臂高呼。

顿时,他身后那群兵将跟风起浪地嚎起来:“战!战!战!战!”

……这群没大脑的战鬼!情绪的尖锋似要破冰,她努力压抑冰面的平整,还想和李良器好好商量,至少问问他们为什么声东击西偷师父的宝贝啊。

咚!身边突兀地、突然地、完全没说明地跳出一人,大喊:“画儿别怕,为师帮你掠阵!”

她慢慢转动颈后脊骨。

定眼一看,一口气硬生生憋住。

她的师父,一身金光闪闪的锁子甲,帽上红缨淖淖,正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李良器叫嚣:“我左手三斤右手三斤,左腿三斤右腿三斤,前后锁子重七斤八两,帽子二斤二两!全身铠甲静重二十二斤,轻便易行,上得马下得地!你敢和我比?”

咔——情绪的冰面出现裂纹。

幽冥马居然向后退了两蹄子。

优雅白嫩的手指向李良器一横,“你们这群黑鬼……”

“他们不黑。”她凉凉截断师父的话。

“画儿,他们不算严格意义上的鬼。”唐求气势十足地扭头,“他们都是一些没进鬼门的鬼,徘徊在弱波之尾、无花彼岸的东荒之地,一轮复一轮的游荡,游荡,游荡!东荒是什么地方?那可是个一毛不拔……”

“寸草不生。”

“……寸草不生的地方。”

她看了李良器及他身后的鬼兵马一眼,又瞥了师父一眼,将师父的话理解后,得出结论:“他们类似于没有户籍的人口?”

“对!”

“鬼也讲户籍?”

“总要登录在卷才行。”

所以,黑鬼其实就是黑市鬼口的意思——师父是吗?她用眼神问。

是的——唐求用眼神回答。

师父你这身锁子甲又是怎么回事?

“掠阵要有气势嘛——”唐求捧脸害羞,扭来扭去,也不顾锁子甲兹当兹当作响。

师父你就是要扮一下嫩就对了——情绪的冰面彻底破裂,隐忍多时的无名怒火狂喷而出。

“师父……”她一如既往以沉稳不惊的表情开口,“就请您好好站在一边掠阵,这批鬼兵将就交给徒儿解决吧。”

有这么一个三餐扮嫩的师父,她应该庆幸不用每天对师父晨昏定省。

意思是——太考验她的意志力了。

唐府四周有“禁界”。

禁界是什么?简单说就是:在法力范围内禁止非允许者靠近和通过的界地。

所以李良器和他那帮鬼将扯着喉咙叫了大半天的“战战战”,却无法越境一步……昨天肯定有人钻了空子。

鬼兵小队冲了几次锋,第一队,被禁界的法制烧成烤小鬼。

第二队,被雷劈。

第三队,电裂。

第四队……终于知道怕了。

花画楼等他们闹够了才悠哉游哉迈出禁界。才一小步的距离,空气却完全不同。来自幽冥东荒之地的鬼气卷起漫天沙尘,简单约束的黑发浮空乱舞,像是被无数鬼手撕扯着。

以她一人之力,如何击退过万的鬼兵马?

还是黑鬼……

她抚抚衣衫,从从容容展开左手。只有米粒厚度的书卷虚浮于掌心之上,每页的卷尖上都染了星银的光,精致细腻,令人爱不释手。

书封缓缓打开,页面被虚空之手慢慢翻览,时快时快,时而成影时而不动,仿佛有一双眼睛正细读着、寻找着、思考着。

“少年心胆雄,百战争王公。”

一排银光爆出。

银光碎裂,分散,落地后成为一队队甲胄整齐的将士。短兵相接,不由分说撕杀起来。鬼兵一层层倒下,将士一层层推进。但有漏网之鬼,却被守在禁界边沿的小蚕和火瞳瞳一杆敲到起烟。

“敢欺负我家小画!”火瞳瞳边敲边骂,“死了都要找死,你们没救!没救!没救!”

“他们死透了。”小蚕温柔地说着,手上动作却一点也不温柔。

随着鬼兵的溃败,李良器的神容越来越可怕。他张马怒吼,败阵的鬼兵被他强大的力量吸附过去,幽冥马血红的双眼亮得几乎夺眶而出。

刀尖带风横扫,直指花画楼。

她拔开覆住眼睛的乱发,语重心长地一叹:“兵者,不祥之器。”说完,手指在空中划出长长的一横,并在横线末端写:老子!

咚!身后传来沉重的倒地声。随后是唐求怯怯的、委屈的声音:“小蚕,扶我起来。”

书卷如风翻飞,她盯着蓄势待发的李良器,又道:“兵强则灭,木强则折。李将军,只要我们把话说清楚,这些死伤完全可以避免。”

“战——”李良器提刀跃马,杀气腾腾向她冲来。

她不紧不慢竖着食指,又在虚空中划出长长一横,且在横线末端仍写两字:老子!

咚!熟悉的沉重倒地声。

“小蚕,再扶我起来。”

“主人,你还是把锁子甲脱了……”

“不要!我要为画儿掠阵。”

“……”小蚕默默为他整理了一下护肩。

就在他们完全没掠阵感的对话中,李良器的鬼刃已经杀到。

花画楼正好在写完的“老子”后面画感叹号!

鬼刃距离颈部不过一尺。

但是,也只到一尺。

鬼刃被一柄大刀挡住。那刀,是花画楼从“全唐诗”里抽出来的。长九尺五寸,刀尖下有一小刃,刀面雕铸蟠龙吞月图。

“青龙偃月刀?”唐求失声大叫。

兵者,不详之器。她和师父在外除妖以符纹居多,鲜少用到兵器,但并不表示不会用。符纹千变万化,一柄青龙偃月刀不足为奇。

唇角勾起细微的笑,她一掌击向刀面,刀柄转如细轮将鬼刃震开。清气荡漾,冲破李良器周身凶残的鬼气。她迎向李良器,一柄大刀舞得如青龙吞月,杀气成云三日不绝。

错身分立时,手腕一转,刀锋倏转,锋尖隐隐有银光流过。

“干戚送神刀?妖讹!”从容清澈的眼中闪过一波冷芒,青龙偃月刀夹着天神雷火之戾劈向李良器。

幽冥马四蹄具软,退后一步。李良器在马上举刀抵挡。

咔!轻如嫩芽破茧的声音,就像细细的蚕丝被一根针挑断。李良器的鬼刃断成两截,坐骑幽冥马的马头被劈开两瓣,往外飘着恐怖的黑气。那些黑气在半空尖叫嘶喊,组成一张张狰狞的面孔。

马跪蹄翻,李良器滚下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