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丝木门半掩,风从缝隙过,横梁上垂下的青帐被风一吹微微撩起,淡淡的熏香味从青帐内透了出来。
外室躺椅上斜躺着一袭黑衣长衫的邪魅男人,男人凤目微敛,把手中的书放在躺椅扶手上。侧起身子,青丝未束,斜斜地垂到地上。漂亮的眉头拧起,男人起身,快速移步,掀开青帐,熏香味飘散开来。
男人眉头拧得更紧,走至床前的矮几,掌风挥过,香炉里的香料当即熄灭。
“青,该起来了。”
见外头阳光正好,柳枝不动,男人推开窗户,让屋里的熏香味散去了一些。
牙床上的薄被动了一下,不久,牙床上的女子嘤咛一声,正式宣告苏醒。柔若无骨的手拉开纱帐,一张刚睡醒还带着些浅红的小脸露了出来,残存的迷糊用肉眼所能见的速度消退下去。
男人眼里闪过宠溺,唤来侍女为刚睡醒的罗青璇更衣梳洗,自己重新回到外屋的躺椅上,翻看还未看完的书。
没过多久,一片阴影当头照下,手中感到一阵阻力,书被迫夺走。
男人无奈,仰了仰头看看自己身后一脸嫌弃的表情正在研究她手中紫皮书的罗青璇。
“青,刚睡醒,不要淘气。”
一个眼神示意,跟随主子而来的侍女出了门,为刚起床的主子准备早膳。
“哪有,只是好奇你一个晚上不睡觉在看什么嘛!以前你最讨厌的就是看书,每回进爹爹书房,爹爹要你看书时你脸上的表情都很精彩,现在怎么转性了?泰郎,我每回见你你都是在看书,几乎都卷不离手了。”
书中的内容艰涩难懂,毫无趣味性,罗青璇看过两行就觉无聊,乖乖地把书还给男人,不懂这种书怎么值得男人整夜的阅读。
“青乖,先去用膳,本尊一会也要回去了。”
男人有些烦躁,随手把书扔回角落的书架上,见侍女候在门外,当下决定要走。
“又要回去?”罗青璇委屈地跺了下脚,甩开男人牵着她的手。“你不让我见她,现在连自己都不陪我了?你让我见见她不好么?就说我是你妹妹,这样也不可以?”
“青,别闹了,小心待会头又晕了。”
男人再次小心地扶过罗青璇,责备的目光令罗青璇吐了吐舌头。“不会,你带回来的她的随身之物都很好用,我不用每隔一月就开坛,爹爹他们的灵魂很稳定,我现在的身体好着呢。”
笑着看女子的得意,一直把她送到膳堂,男人才转身离开。
水咸染接到侍女的传话,惠湮鸾在书房等她。
批完公文,刚换上一双轻便点的鞋,正打算去看看暮色,顺便再给安礼带上坛酒,前次带去的似乎一早就被他喝光了。还没来得及换上外出的衣物就被告知别苑的主人在等她。
想来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不过略一思索,女子还是去了书房。
打开书房门,男人背对着她,俯着身子,似乎在桌案上写着什么,黑色的发丝被男人用一根翠色的丝带系住,因身子俯着,还是有几绺头发垂到了胸前。
未免对男人现在做的事感到好奇,女子上前两步,在男人身后站定不动。
“咸染,过来看看,看看像不像你。”
男人把手中的笔搁在一旁,声音压得低低的,直起身子,没有转过来,就着那样的角度看着他刚完成的作品。
女子发现,这此,即便是她站在了男人身后,男人除了身子持续的僵硬外,并没有转过身以正面对着她。
这说明什么?信任的初始?勇于交托后背?还是极度的自信,确定她不会伤害他?
手被牵住,男人的手比她凉很多,冰冰的,握起来很舒服。
任由他握着,女子侧转身子,得了个最舒适的角度,看向男人所要展示给她看的。
像不像?女子偏侧了下头,开始认真思考这个问题。用水墨色彩勾勒出来的线条,涂鸦出来的点面,组合一下能达成什么效果她是不清楚的,这么古典的方式不在她的了解范围内,她更偏爱胶卷底片,储存卡。
“很像。”
女子点头,五官虽然做不到写真,不过神韵大概就是这样吧,最起码她的确是一眼就认出男人所画的是自己。应该画得很好吧,虽然总觉得缺了点什么。“你还没有题字。”对,缺的就是这个。
男人浅笑出声,沉沉的声音透过胸腔传到女子耳内,男人伸手把女子拥入怀中,在她耳畔低语:“所以才会叫咸染过来啊,咸染为自己题字吧。”
男人的怀抱也是凉凉的,拥着她,同样很舒服。女子看看笔架上一排粗细长短不一的笔,挑了根细豪,蘸墨,题字。
男人看着她下笔,本以为女子会赋上首小诗或简单题上两句,但女子所书远比他所想的更为简洁,仅是写了“水咸染”三字就放下了笔。
“很好。”
男人拿起画,不知在夸赞他的画还是在夸赞她的字,或许二者皆有。“我打算把她挂在我床头,你不会介意吧?嗯?”
女子稍稍从男人怀里退开了些,看了眼画,摇头。
男人漂亮的墨色眼眸闪了闪,分明看到因女子摇头的姿势,颈项间有道水光闪过,比这世上任何金器玉石还要耀眼夺目。“那是什么?咸染,你全身上下似乎并没有戴什么饰物才是吧。”
女子当然没有佩戴饰品的习惯,不过却也知道男人问的是什么。“那是水链,用来捆锁住心爱的另一半的,等我找到那人,就会把水链送给他。”水链,水恋,这是承载着水家人倾心爱恋的东西。
男人笑着放下画,重新把女子拥进怀里,身子一移,坐进了一旁的靠背椅中。“那咸染是要把这链子送给我么?”
女子沉默,盯着男人带笑的眼看了良久,俯身吻了下男人的眼角。不会,她不会把水链送给他,最起码不会把水链送给现在的他。她其实,还是没有真正意义上找到她的灰太狼啊。不过她相信她会找到的,因为他已经能看到水链了不是么?上天向来是厚爱着水家的,这点她从小就知道。
女子的沉默换来男人更魅惑的笑颜,唇浅吻着女子的唇角,修长的指探进女子外衣,在女子腰际轻轻搔着痒。“给不给,给不给?咸染,你要是不给我可不会放过你哟。”
女子躲避着男人作怪的手指,蹬着的腿被男人轻易就压制住,伸手拉扯男人入水般顺滑的发丝,直接将那根翠色的丝带扯了下来,墨色的瀑布垂泄而下,任由女子的手在其穿梭。同样凉凉的发,同样舒服的触感,女子不舍用力过猛,双臂环住了男人的肩膀,整个身子贴近男人,张口咬住了男人的唇。
真不可思议,水家人居然还会怕痒。
温香软玉在怀,男人眼里渗进欲望,作怪的那只手抱起女子,脚下几个速移之后,踢开了书房右侧的小门,那里连着他的寝室。既然不给,那他可不会放过她了。
那天,女子没能去见暮色,安礼自然也是没见着了。之后的几天女子也不曾有机会出去,她发现男人突然间变得很粘人。
皇宫内院围墙屋舍都偏爱用金色和红色,金色代表权力,红色代表鲜血,出了皇家已无家族担得起这样的颜色。普通人家,士农工商不论,广用这两种颜色则是大大的不敬,这种忌讳足可当谋逆罪论处。
水咸染见过了不少的府邸宅院,都是用青灰二色偏多,金红二色只有极具富贵权势之家才会少量地夹杂一些。
撇嘴,水咸染难免有些不屑。
当初水家家主与水族女王定下契约,自己也改姓了水,家族属性自然是带着水的元素,银绿二色皆带有水的属性,女子自然也是偏爱水属性颜色偏多,也自然喜欢惠湮鸾位于江南的别苑,且不管它布局如何,光是色彩就足够让她赏心悦目了。
用手撩开浅绿色的纱帐,刚想下床,半个身子还未探出帐子腰就被人搂住。
“再睡会,天刚亮。”
男人的声音透着刚睡醒的沙哑,金属的质感更重,萦绕在女子耳边。女子轻轻推了下男人,抚过男人长长的头发,摇了摇头。“不要赖床。”
说好了今天要回月寒山的,男人答应她会顺道去悠然山庄看看,她顺道去解决妖尘的事。至于暮色,就让它和安礼玩两天好了,反正看上去暮色都有些乐不思蜀了。
把男人的衣服扔给他,水咸染坐到了梳妆镜前,侍女送来了洗漱用的水,水咸染仔细把手指擦得干干净净,尤其是指甲缝间的血迹。回头看了男人一眼,男人罩上了长衫,背上的抓痕消匿在了衣服内。
随意地系上腰间的细带,挥退了侍女,惠湮鸾接过侍女临走前递来的梳子,为女子梳理她的头发。女子的头发并不长,至少没有他的长,倒是极易打理,顺滑异常。女子平时并不在意她的头发,若他不帮她打理,通常是简单随意地在脑后束起,或是就这样让它散着,当然,散着时女子是不会出屋门的。
在发尾处梳了个小髻,用一根普通的绿玉簪子固定,男人放下梳子,冲着镜子里女子的脸微笑。“很漂亮,咸染什么时候想要梳个妇人的髻,二十二岁的小姑娘?”
水咸染左右看了看,的确是很好看,男人的手远比她更巧。“什么时候水链找到了主人,什么时候水家就要办喜事,这个,不由我决定。”由不得她,也由不得任何人。水惜言把她下放到这里,找不到灰太狼她又怎么会甘心踏入婚姻的殿堂?
女子的声音太过飘渺,等男人反应过来时他的左手已经扣上了女子的下巴。“咸染,爱不爱我?”好像她会随时飘走,不管怎么样都抓不住。
水家人不屑撒谎,她不知道她爱不爱他,但她知道,她为他心动。“这里,会为你加速,只有你,才能让它失速跳动。”
女子指着自己的心口严肃地给男人答案,只有这么多了,更多的她也无从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