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江南,美得就像是一幅画,比画更美的是江南纵横交错的水道上小小一叶扁舟上迎风而立的年轻俊美男子,仰着头看着三月江南的景,更是入了三月江南的景色中。
船尾处撑船的船夫哼着小调,和着江南这时候随处可见的杜鹃啼叫,掺揉在一起是江南特有的甜腻,回荡在水间,回荡在天地间,回荡在江南。
船舱里还坐着一人,看似一脸肃穆,实则连眼睛都带着笑,一幅书生的打扮,说不出的清灵毓秀。
“子规啼,不如归;倒是春归人未归。几日舔憔悴。虚飘飘柳絮飞。一春鱼雁无消息,则见双燕斗衔泥。”
船头迎风立着的男子吟了首小词,明明意境那般凄婉,却愣是教他念出了轻快之意。
船舱里坐着的人也听见了,摇了摇头走出船舱,站在男子身旁。
“我啊,还真是没见过像你这般幸灾乐祸得在行的,仿佛他越痛苦你就越开怀,你和她……真的一点都不像亲兄妹,相差太多。”
听到他的评价男子大笑出声,抚了抚被风吹得有些乱的发丝,将在众人眼中看来未免过短,可是看上去后莫名其妙和谐的头发一丝不苟地拨到了脑后。
“礼,这句话你还是说对了,他越痛苦我就越开怀,欠了染的我都要他一分一分还回来,只会比他欠得多,不能比他欠的少!”
男子不加掩饰眼底的恶毒,拍了拍安礼的肩膀,继续欣赏三月江南的湖光。
“小冥,小染还是会回来的,你做这么许多到了最后岂不是成了玩笑?”
递过去一条浅灰色细带,让水咸冥把又开始随风飞扬的发扎起来,安礼不可抑制地想起了记忆中那个浅淡入水的女子。
“玩笑,怎会?”水咸冥嗤之以鼻,弹了弹手指做出一番解释,“他们的结局在染不想改动的情况下是注定了的,可是没有人不准我享受其中的过程不是么?我看着他痛苦,看着他煎熬,看着他绝望心情不知道有多畅快呢,这样绝美的过程又怎会是玩笑?”
扎起了头发水咸冥也对这周围的景色失去了兴趣,一把拉过安礼就飞身往岸上走去。
所幸的是他们的船与堤岸并不远,人们看到了也只会赞叹男子身法之灵巧动作之优美,不会有过多的联想,这地方武林中人是不缺乏的。
“走啦走啦,喝酒去,你是我和染唯一的朋友,为染雪耻怎么可能少了你?到时听我安排便是,不仅可以看出好戏,更能过足戏瘾。”
安礼就这样被水咸冥托着进了离他们最近的酒肆,开始认为他还是看错了,不能说小冥与小染一点都不相像,最起码的一点,他们对酒态度还是惊人的相似的。
在酒肆沽了坛好酒,安礼带水咸冥去了个饮茶对酒的好去处,上二楼挑了个临窗的位置,摆上杯盘,拔掉酒坛上的软木塞,酒香味弥散开来。
“我敢打赌,染那丫头肯定没在春天游过江南,亏她那么愿意踏青,亏她是春季到了这里,白白浪费了江南的大好春光。”
除了与惠湮鸾挂钩,关于水咸染那几个月在这里都做了什么水咸冥并不在意,宝贝妹妹想怎么生活他才不管呢。他不管不顾不清楚不代表别人对此也一无所知,安礼就很赞同水咸冥的猜测。
“整个春季么?小染有半个月在悠然山庄才是。”那时他正在江南,等他回去也只是匆匆见了女子一面而已。“之后的半个月小染和我那弟弟好像经历了一场可笑的逃亡,让月寒山的主人满足了狩猎之意的逃亡。”那时他还在江南。“等小染真正来江南时春季已经过了,还真是错过的彻底,把春光浪费得彻底。”那时他一直在江南。
“所以说嘛,染就是点背,她从小到大运气都不好。”因为每次他都会光明正大地把她的运气偷来给自己用,染知道,她不在意,他也就不替她在意了,一直这么偷用过来。
水咸冥半点反省的念头也无,喝了一大口酒,开始讲述自家的宝贝妹妹从小到大因为被他偷了运气点背到不行的糗事。但凡水惜言的临考不过关,抽签永远都能抽到最烂的,每次出门总会下雨,之后不得不形成身体的反射弧,控制天气阴晴,等等等等,林林总总说了一大堆,有越说越欢的架势。
“看不出来啊,我认识的水咸染似乎没有你说的那么倒霉。”
听着水咸冥几乎可以罗列出一百条的水咸染倒霉纪事,安礼有些瞠目。
“那是我不在她身边,我要在的话她早就倒霉了。”
某个无聊的兄长正是以看自家宝贝妹妹喝凉水都塞牙缝取乐,且若真见了妹妹喝凉水都塞牙肯定不会同情妹妹的坏运气,只会感叹凉水的无辜,好端端的都会被塞进牙缝里。
“嗯,我同意。”安礼忍不住笑着点头,“有你这么个哥哥小染想不倒霉都不行。”认识水咸冥半年多,这个男人的恶劣程度到了什么地步他可说是深有体会。
越喜欢一个人水咸冥就会越想着法的欺负那人,越是被他整得凄惨就越能体现他的重视程度,回想起自己自认识水咸冥之初到现在不断被戏弄的经历,安礼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了。
“家里只有长辈才会叫我们小染小冥,你直接叫我们冥和染不是更简单更亲密么?好像我要害你一样当初说什么都不肯这么叫,不知道你在矜持个什么劲的。”
水咸冥翘着二郎腿旧话重提,给矜持着的某人倒了满满一杯酒。“喝掉,这坛酒咱们今天要都喝完,不准剩下这么小家子气。”
安礼脑门发凉地看了看桌子上硕大的酒坛,那是二十斤的坛子啊,不是江湖人体现豪爽时喝的水酒是陈年的佳酿!再看看一脸兴致勃勃的水咸冥,安礼做好今天醉死过去的打算。千万不要听水咸冥口口声声的咱们咱们,经验告诉他,小冥绝对会找尽各种理由把大部分的酒给他灌下去,而他自己可能只喝那么几杯。
“小冥,浪费是可耻的,这话可是你说的,咱们完全可以把这酒存起来留作下回再喝,这样下回就省了一笔酒钱了,你说是不是?”浪费是可耻的,小冥没少用这句话骗他喝下过量的酒看他醉酒后的丑态百出,更没少用这句话端着张诚挚的脸诱他吃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当然,浪费是可耻的,酒若是隔了夜就失其原味,那样的酒不喝也罢,咱们总不好浪费了这坛好酒吧?所以,礼,这个光荣伟大而又艰巨的任务就交托给你了,今天一定要喝完。怎么能比染都不如,和普通的女子一个德行,女孩子家家的扭扭捏捏一点都看不出男子气魄。”
安礼苦笑,没办法阻止水咸冥不断为他倒酒的手,都上升到男子气魄上头了,难道他能对着小冥承认他就是和女子一样扭扭捏捏么?
水家的人,果然一个个都是他的克星啊,无一例外。
胸怀是宽广的,报复是远大的。
为了更好的报复伤害了宝贝妹妹的罪魁祸首水咸冥拉上了他们之间共同的也是唯一的好友安礼,水咸冥在这里没有固定的居所,安礼的竹楼符合妹妹的审美,但要他水咸冥长久地住在里头决计是不能的。与其住在这么雅致得不像真实的竹楼里,他更偏向于住在看上去更实用却是更不真实的狼堡了……
等等,狼堡?
有时候不得不感怀一声心有灵犀,住在狼堡是水咸染的愿望,现在也变成了水咸冥的。
“礼,你帮我挑了地方,我要盖座城堡,以后染和我就住在那里了。当然,我更不介意你搬过去和我们住在一起。”
水咸冥是绝对的行动派,若这话是旁人说给了安礼听,只恐安礼会当那人对着他开玩笑,可这人是水家第三代的继承人,向来说了就要立刻去做的主。
“那你想把城堡盖在哪?指个地方给我,我陪你去看地。”
操过一张地图展开在桌子上,要水咸冥挑个范围。
水咸冥似模似样地趴在地图上开始选址,最后手掌用力一拍,在地图上做了个标记。
“就是这里了,我上回夜里去过一次,气候还是不错的。最重要的是这里离月寒山够近,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嘛,我会好好看着我这辈子最大的仇敌的。”
指骨被按得噼啪作响,水咸冥脸上跃跃欲试的表情令安礼汗颜,收起地图,脑子里自然勾勒出水咸冥所选之地的地貌特征。“小冥把你要盖的城堡草图给我,我好根据你的建筑特点选最适合你风格的地方。”
“等我两分钟。”
行动派水咸冥已经开始埋头苦干画图纸了。安礼是知道两分钟有多久的,水咸冥曾经送过一块怀表给他,他知道表中最长的那根针走过两圈就是两分钟了。
水咸冥的狼堡图纸十分精妙复杂,原著中的狼堡到底是不适合人居住的,水咸冥所做就是保留狼堡的创意让熟悉的人一看就知道那是狼堡,内里的设计贴心又符合自己的审美。
“小染什么时候回来?你看你的图里少了小染孩子的游戏室。”他连暮色的起居游戏之所都准备了却只准备了小染孩子的卧室。
听安礼这么一说,水咸冥反反复复再看了看他的设计图,最后定案。“就这样吧,水家的孩子没有童年,他们不需要游戏室。”他和染小时候也没有所谓的游戏室,那种设计是留给宠物的。“染预产期快到了,什么时候春天过来大概她就能回来吧。”
卷起设计图水咸冥说着连自己也无法确定的事,打断了安礼欲继续的追问,一把拽过安礼的袖子就消失在了竹楼出现在刚刚选择之地的上空。
“喏,从这里一直到那条河边,你就选个地方吧,大一点,我要住大房子。”
安礼在上空仔仔细细勘察了一番,决定下去,转头看向水咸冥时发现他的目光透过群山看向了远方,安礼说不出水咸冥那样的眼神代表了什么,温柔的,恶毒的,恬静的,凶残的,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里是月寒山的方向。
推了推他,水咸冥对着他笑,那笑也如同他的眼神,温柔、恶毒、恬静、凶残,复杂地融合了所有的情绪,却又不仅仅是这样的情绪。奈何,仅这一笑过后水咸冥就恢复了正常。
“选完了?”
自从水咸冥“醒”过来后,安礼就知道脚踏实地是多么踏实的一件事了。
“还没有,心里有腹案了,需要进一步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