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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空万里的云层中,隐隐约约,竟有琴声夹着低吟随风暗送。
“刘郎鬓如此,况桃花颜色……刘郎鬓如此……”
金猊喃喃自语,半眯双眼,抬手将钗花举至眼前细细端详。
一个声音飘然而来:“老五你叽里呱啦一整天了,到底在念什么玩意?”
金猊乍然想起什么,回头道:“老三你一肚子墨水,过来帮兄弟个忙。刘郎鬓如此,况桃花颜色——是什么来头?”
“哈,你不是看到书啊字啊的就放火烧屋吗?今天怎么文绉绉的?此句出自晁补之的《忆少年》:无穷官柳,无情画舸,无根行客,南山尚相送,只高城人隔。罨画园林溪绀碧,算重来、尽成陈迹。刘郎鬓如此,况桃花颜色。对不对?”
金猊思道:“她说刚见面时就告诉我了,可是想来想去,没觉得有什么名字藏在里面,难道是暗示?”
荀令疑惑道:“什么名字?”
金猊无意相告,不耐烦地将钗花伸出,道:“这是什么花?”
荀令理所当然要拿过来端详仔细,金猊却把手缩回,“就这样看!”
荀令哼一声,扫几眼道:“此乃曼陀罗,又名悦意。如果用一种女人来形容,那必定是邪恶与诱惑的化身。美艳的外表下,隐藏着睿智、轻狂、反叛等等复杂的性格……令男人因为一时的贪嗔,饮鸩止渴,深陷泥淖。”
金猊听得仔仔细细,“就这样?”
荀令道:“是啊!不过曼陀罗在这里很少见,当地人几乎闻所未闻,你这支钗是从哪里得来的?”
金猊道:“放云裳这人,你可见过?”
荀令哈哈笑道:“檀樱秋娘放云裳?你三哥我生平最好美女,当然见过!”
“是怎生模样?”
“这个嘛,自然是美艳不可方物。”荀令醺醺然回忆了一番,“就如这曼陀罗,剧毒,却让人感受不到危险,不知不觉就沉溺进去,哈哈,简直妙不可言。”
荀令越夸,金猊越听得不耐烦,放云裳放云裳,听名字就是个****,他最痛恨不自爱的女子,生得再倾国倾城又能怎样?相由心生,看多了必然丑陋不堪。
红衣金蝶,还有这支曼陀罗,那人是谁,何以冒充檀樱秋娘,又与她什么关系?
金猊百思不得其解之际,荀令回过神来,追问道:“老五还没说呢,这钗从何而来?”
金猊甩过去一眼,“要你管。”纳钗入怀,扬长而去。心中暗下决定,等先弄清楚那奇特女子的来历再作打算。
江南水乡,宛如一位待嫁少女,羞赧之中更带欲拒还迎的迷人风韵。
逸仙酒家傍河而居,生意总是很好,不但可以赏风光,偶尔,也会在热闹发生时无意间成为位置绝佳的看台。
“你你你,你这混账,说的是什么混账话!”
一名大汉怒得脸红脖子粗,朝一个儒生打扮的男子大吼大叫起来。
儒生却笑道:“晚生有说错吗?阁下明明就是因为自己生得不正,得不到那位美人的垂青,因此恼羞成怒,出口破坏人家名节。”
大汉怒骂道:“放屁!老子生平最恨狐狸精,那女人勾引老子的拜把兄弟,害死老子贤惠的弟妹,老子又怎可能对她这种贱货起色心!”
儒生笑道:“哎呀呀,天下乌鸦一般黑,见到美女却不动心的男人,要么就是不解风情的木头,要么就是自己也生得国色天香。”
二楼临河的一张桌子发出“扑哧”两声笑,两名俏美姑娘,一个红衫,一个翠衣,不约而同低声说:“这秀才说得倒很有道理。”
二婢正是红袂与翠绡,至于两人中间一身银白锦缎的秀雅公子,身份自不用说。
那儒生继续道:“晚生也最看不惯非要将国仇家恨归咎于美女的男人,为何是美女害你们,而不是你们误了美女的一生?”
……
“男子汉大丈夫,责任当一力承担,什么亡国败家,皆因自己造成,又怎能怪到美人头上。”
出自那人口中的此番话语,言犹在耳,任东篱举杯凑到唇边,含笑啜饮。
此情此景是那样熟悉,正是因为这相似的一幕,自己才得以结识他的呀。
成就一番霸业,固然是男人与生俱来的豪气,但自古能成大事者又有几人?与其牺牲无数去得偿所愿,不如放低身价,只为守护一人而活,这才是男人的天职。
放下酒杯,任东篱浅笑叹道:“抉微你确实是放云裳的知己,任东篱的知己……天下所有美人的知己。”
楼下,那大汉怒极攻心,已经操棍在手,与儒生干起架来。儒生身无长物,只有一把折扇,当下东躲西藏,边闪还边嚷嚷:“哇啊啊,杀人了,晚生几句实话也要遭此厄运,天啊,你真要助纣为虐吗?!”
翠绡见那滑稽姿态,忍不住又笑起来,红袂对他有好感,转头问主人:“公子,可需要我们相助?”
任东篱道:“暂时不用,这儒生是个高手,不想暴露而已。”说着想到那人,深藏不露,大智若愚,就这两点看来,二人颇为相似,于是也对儒生有了一丝敬意。
大堂正热闹着,一群惹眼的人就在这时迈入。
任东篱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这群人身上,一共十二人,都穿着和尚的衣服,然而却不是普通的和尚装束,十二人一律素色衣袍,长发及腰,右手捻一串佛珠,左手却拿着两头箍了金片的铜棍,而不是一贯的钵盂或木鱼。
这群都是武僧,只是级别非同一般,十分罕见,除非佛门重大变故,否则从不在江湖上行走。
红袂奇道:“这些是出家人吗?怎么会蓄发?”
任东篱道:“这些人的身上都有一朵十二片花瓣的莲花和一簇火焰印记,象征着梵天之火,三千年一轮回,烧尽世间罪恶,莲花从中涅,从中新生。他们是梵天的化身,历代佛尊转世时的守护人,手中拥有生杀予夺的大权,甚至可以直接制裁佛界最高领袖。”
顿一下,她又道:“莫非佛门要发生什么大事了吗?”这次是自言自语,连翠绡红袂都没听见。
那十二人并未久留,买够食物就毫不声张地离去了,对大堂中大汉与儒生的混战状态视而不见,充耳不闻。
任东篱略作思索,命二婢打点食物,随之也离开了逸仙酒家。
月下的佛门古刹,传出阵阵祥和的诵经声。夜色中一抹银白色身影,沿着蜿蜒而上的台阶缓缓行至门前。
交谈数句,持杖僧转身引路,将来客领至禅房后,行礼告退。
禅房洁净质朴,来客环视一周,盈盈施礼,“空残大师,久违了。”
“的确又有一段时日未见,任公子你也别来无恙吧?”
“好说。”任东篱将面前儒僧打量一番,“大师神采依旧,比起上次见面又年轻不少。”
“呵呵,客套话谁都会说,但出自任公子口中的却叫人十分受用。”空残岁知指一指身旁禅座,兀自开始摆放棋盘,“公子此次造访鄙寺,所为何事?”
任东篱收敛笑意,正色道:“大师在佛门德高望重,应该知道是什么原因需要出动象征梵天的十二高僧吧?”
空残岁知沉寂良久,叹道:“因为一个人。”
“谁?”
空残岁知低声道:“仆姑箭君,秦少辜。”
“什么?”任东篱一怔,忖想,秦少辜不是死了吗?不过当年他死得不明不白,可能只是个障眼法,但既然以死为名,肯定是想隐姓埋名淡出江湖,何以又再惹出风波呢?先装聋作哑一番,打探究竟吧。
于是她笑道:“仆姑箭君已死之事,江湖众所周知,大师怎会心血来潮又提此人?”
空残岁知道:“秦少辜是在昭还寺出的家,但尚未进行剃度,便遭歹人暗算,死于非命,现场有许多人亲眼目睹,世上从此再无仆姑箭。”
任东篱点点头,“唔……昔日神箭手销声匿迹,踪影全无,这样看来,仆姑箭的的确确是死了。”
空残岁知道:“秦少辜与任公子的二姐放云裳曾经互生情愫,奈何理念不合,分道扬镳。”
任东篱接下去道:“二姐她悲愤怒泣,许下重誓,秦少辜在哪家寺院她就杀光那里的和尚,叫他生不能安稳,死无法成佛。”
空残岁知叹道:“当年檀樱秋娘扬言要血洗昭还寺时,是公子你出面周旋,对我寺上上下下三百多人有再造之恩……实不相瞒,其实仆姑箭君见自己身惹凡尘罪孽,万念俱灰,遂请我替他演了出戏,以此绝了檀樱秋娘的杀念。”
任东篱了然于心,笑道:“大师慈悲为怀,任某钦佩。那现在……”
空残岁知道:“有人公开了秦少辜仍存活于世的消息,相信不日便会传入放云裳的耳中。为了防患于未然,老衲这才禀示了佛尊,请出梵天僧为昭还寺主持公道。”
事实若真是如此,那二姐一定会来这里履行诺言,可是单凭她一人之力对上梵天僧,胜算渺茫,任东篱一时之间陷入沉思。
看来只好留在这里进行周旋,等确定二姐平安,再去见那人。边想边点一下头,她手拈黑棋正待落子,却闻东南方向一声巨响,房舍摇晃,尘土扬起,似乎是因某种爆炸而产生的威力,真正声如雷鸣,震天撼地。心下大惑不解,难道二姐这么快就到了?可是这种破坏的法子,实在不像她惯用的招式啊?!
瞥一眼空残岁知,对方也是面露疑色,看来全不知情。二人当下不假思索,起身前往出事地点,刚行几步便遇到一名脸被浓烟熏黑的年轻僧弥急急跑来,见到空残岁知,迫不及待冲上前叫道:“大师,可、可、可了不得了!”
“到底发生何事……哎呀,你先别乱哪。”
年轻僧弥哭丧着脸道:“刚才来了一名年轻男子,说是要、要求签问卦,我看他出手阔绰,开门的布施就是一百两,不好拂逆,便放他进来。这人倒也干脆,抓起签筒摇了一支签,拿着过来卜意,师兄照实解说了,谁知他一听,二话不说就出手拆庙,咱们连他的动作都没看清,只觉得天动地摇的,房子塌了不算,那火势飞快蔓延,挡也挡不住,如今都烧到方丈住处了!”
“为一支签大闹昭还寺?”空残岁知皱眉,“此人目的明显是寻衅滋事,挑起祸端——来者不善,莫非是檀樱秋娘所派的先行,故意给昭还寺一个下马威?也罢,先救火再说。”
任东篱也是满心疑惑,却并不赞同空残岁知的推测。瞥一眼这两个和尚,内心暗自抗议:喂,我二姐虽然残狠毒辣,却是一身傲骨、独来独往惯了的女人,下手前派个莫名其妙的人到仇家处示威,怎样看也不像是她行事的风格嘛。
不远处火光冲天,空残岁知身形疾掠,拂至火海边沿,袍袖轻舒,数股凝着寒气的掌力袭向火海中心——模糊扭曲的视野中,似有若干身影,抬着一顶硕大的罗帐,伫立在火团中央。
因为掌风关系而稍稍减弱的火势,在空残岁知扑入火海之后,突然更为迅猛地蹿烧起来。同时,一个低沉、满是怒气的嗓音,透过噼里啪啦的火烧声缓缓传送出来。
“这种胡言乱语诓骗世人的破庙——根本没有存在的必要,就让本公子一把火,送你们这些秃驴早日超生!”
“呃……”
乍闻其声,任东篱顿时一个头两个大,面露尴尬之色,手指按住太阳穴,心里暗叫:“不……会……吧?还真是冤家路窄啊……”
空残岁知迎风而立,周身真气环绕,使得火舌尽数避走,“毁人寺庙,夺人性命,毫不犹豫便造下无数杀孽,阁下实在是够心狠手辣——烦请报上名号,也好让老衲知道斩除的是凡尘世俗中哪一条障孽。”
“烧了你的庙还怕你追究?”火光更炽,映得天空一片血艳骇人的红色。帘帐两分,软榻上,火焰主人抱臂傲视杀入火中的昭还寺高僧,一脸轻蔑神色,“老和尚你真不识货,本公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五侯府赤炎金猊——想取我的命,先看顾好自己那颗秃头。”
“哎……”任东篱改为抚额,头大!头大!头大啊!赤炎金猊,还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惹祸王、麻烦精,半途杀出,更不按理出牌,总之搞得别人措手不及,计划统统都给打乱掉就对了。
“原来是恶贯满盈歹人层出的五侯府。”空残岁知淡然一笑,“阁下行事手段倒也不算砸了自家招牌。只是昭还寺与五侯府素无来往,未知阁下何以针对鄙寺出手?”
“哟呵,问我要理由?你这是问我要理由吗?”金猊傲然伸出手指指着鼻尖,“这间庙,我想拆便拆;这些秃驴,我想杀就杀,因为我是恶人嘛,恶人做事——需要理由吗?需要理由才去做的事,不是好人,就是伪君子。”
空残岁知不动声色,神情稳稳带笑,“即兴,也总有个所谓的‘一念之间’吧?”
“噢。”金猊声调转了个弯,变得饶有兴致,然后慢慢升上去,“那老和尚你可听好了,本公子高高兴兴来求神拜佛问姻缘,开门一百两香油钱砸下去,你这破烂寺庙竟然给了支下下签,什么叫‘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作嫁衣裳’?你是说我老婆会红杏出墙,还是咒我迟早戴绿帽子?不看僧面看佛面,本公子平白无端花钱买气受,你讲,你寺里这帮死秃驴是该杀不该?”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是什么便是什么,端看施主造化。阁下为这种理由便要灭我昭还寺,哎……”空残岁知倒也不恼,只是轻轻摇头,“可怜,可叹哪。”
金猊双眸一眯,“可怜什么——又可叹什么?”
“可怜阁下你,竟然将自己的终身幸福冀望于区区一支竹签;更可叹阁下心仪的那位姑娘,不杀伯仁,伯仁却因她而死,无端端累下孽债上身,想必乃是福薄之人。”
任东篱听在耳中,哭笑不得,然而事态至此,无法再作袖手旁观的闲暇人士,当下轻轻咳嗽一声,步出人群,“我说大师你可要就事论事哟,扯上不相干的旁人,恐有不妥;至于阁下你嘛……”
金猊目光接触到她,无可避免地“咦”了一声,脸上弥漫一片淡淡的狐疑神色。任东篱想起自己现在是一身儒装打扮,与那时的红衣佳人差得太远,他大概是在奇怪世间怎会有如此相似之人吧,呵呵,真是个有趣的男人。
任东篱踏入熊熊火圈,站在对峙的二人中间,背对空残岁知,面朝金猊右眼轻眨一下,“难道阁下你宁肯相信区区一支签,都不去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将对方心意了解清楚吗?若让在下说句不好听的公道话,那真是,休怪人家冷落阁下你了。”言罢微微侧身,抬眼,一记意味深长的目光投去。
对于盛怒之下拆庙烧寺的赤炎公子来说,这一眼好比大暑天降下清凉冰雪,让他四肢舒活、心肺沁爽,头脑更是在瞬间转了几千个弯,闪过无数念头,莫非这秀雅公子认识我?越看越像,难道是同一个人?不会吧……虽然容貌一样,可气质实在差得太远,世间会有娇媚与英气两者皆俱的人?还有,他或她究竟是男是女?
他眯眼望去,映红天际的火光中,那人锦裘素衣,乌发如缎,盈盈而立,身形清俊但不显丝毫羸弱。虽是不折不扣的男儿装扮,眉眼英气十足,却别有一番引人想入非非的美丽风韵……
“呃,”任东篱咳嗽一声,头微偏,看一眼空残岁知,“我说阁下,还有大师,两位不妨卖任东篱一个薄面,昭还寺这件事,大家稍稍退让一步,和平协商着解决如何?”
空残岁知还没开口答复,金猊突然道:“你叫任东篱?”
任东篱道:“是啊。”
金猊道:“我们可认识?”
任东篱笑道:“哎呀,阁下莫非失忆了,还是觉得在下与你某个朋友相似?”
金猊不语,沉思间,一场突如其来、漫天飞舞的粉色樱花雨无声无息降临了。
浓郁香气弥散空中,转瞬间侵占每个角落。猜测和惶然中,有人无声无息地倒下去,“香气有毒。”空残岁知说一句,“这回真正是杀人不留活口的檀樱秋娘没错了。”话音刚落,人已跃上半空,双掌齐发,内劲为刀,硬生生划开这片充斥着浓郁香味的空气。
樱花花瓣随着劲力被震上天空,但是须臾又软软飘落,宛如黏腻的孢子类植物四处飞散的种子,柔和安静地飞扬,带着腐烂的死亡气息,紧紧熨帖在人皮肤上,仿佛生根一般,再也揭它不下来。
远处的夜色中,传来女人柔媚婉转的歌喉:“燕燕轻盈,莺莺娇软。分明又向华胥见。夜长争得薄情知,春初早被相思染。别后书辞,别时针线。离魂暗逐郎行远。淮南皓月冷千山,冥冥归去无人管。”
随之而来的还有两种声音,一种是笨重的金属在石板上拖行而发出的刺耳摩擦声,另一种是金属与石板相撞时发出的碰击声,“噌……铿……铿……铿……”诡异纠缠着交替出现的两种声音,若有若无,回荡四下,萦绕不去。
趁空残岁知忙于应付檀香和樱花瓣,任东篱盯住声音源头,视线尽处,一名身着紫色纱衣、手戴金色镯环的女子缓缓踏上最后一级石板台阶,“铿铿”碰击声终止,只余拖行时造成的摩擦声。她手里竟握有一根青铜锄杆,看起来极其笨重沉滞,方才那诡异声响正是青绿色的锄头在地上拖动所发出的。
女子面露微笑,倾世容颜、恬淡气质,“少辜,夫君啊,你的秋娘来讨债了。”
空残岁知道:“檀樱秋娘,你苦苦执着于一段不属于自己的感情,徒增杀孽,老衲无法坐视不理,今日只能叫你有来无回,你伏诛吧!”
放云裳只是微微一笑,“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小女子就是喜欢执着于浅薄的感情,就是喜欢把时间花在搜寻那名负心男子身上,杀不杀人,只是附带,谁叫老和尚你骗我秦郎已死,害小女子无聊了这么多年,只好以宰杀秃驴打发时间,早点交出人来,不就没事了?说到底,人还不都是你害死的,与小女子何干?”
“强词夺理,果然是坏人的嘴脸兼拿手好戏。”空残岁知也不恼怒,双臂划出浑圆气流,悉数将花瓣与香气挡在气流屏障之外。
任东篱站在不远处,冷眼旁观,暂时没有插手的意思,只是这时突然有人横加干涉,一声:“你就是檀樱秋娘放云裳?”破空刺入那团杀意之中,霎时将气氛搅浑——正是赤炎金猊。
放云裳本来专注于空残岁知,闻言抽空瞟了金猊一眼,见他貌美,心生好感,甜甜答道:“正是奴家,这位俊丽公子有何见教?”
金猊也不客气,直接发问道:“你可知道一种花,名为曼陀罗?”
放云裳笑道:“公子真会说笑,奴家号曰‘檀樱秋娘’,代表之物自然是檀香与樱花,曼陀罗这名字甚为怪异,奴家从未听闻,更别说以它为标志了。”
这个回答与料想中相差无几,金猊又问:“那你可是闲邪王膝下唯一的女儿?想清楚了再回答,比如你父亲有没有小老婆,而且跟她生了一堆没有名分的私生女?”
此等无礼又猖狂的问题出自谁的口中无疑都会招惹杀身之祸,唯独在金猊说来再自然不过,檀樱秋娘竟没动怒,依然甜笑道:“哎呀,家父对男女欢爱没兴趣,所以绝对没有私生女。不过,这位公子为什么要这样问?还请给奴家一个交代才好。”
放云裳话虽如此说,目光却投向任东篱的方向,嘴角带笑,似是猜测出了什么。任东篱暗自叹口气,朝二姐使了个眼色,竖起手指压在唇上。放云裳但笑不语,倒也没有拆穿她。
金猊自然懒得给放云裳任何解释,他本来就怀疑那天所见的红衣女子并非檀樱秋娘,这次得以求证,放心不少,同时又遇到一个五官与那女子分外相似的男人,复杂滋味,真是一时难以言表。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任东篱思考的问题却是如何在那十二名梵天僧到达之前,将放云裳以及赤炎金猊带离此处,三人各怀心事,短暂的沉默中,又有人来横生枝节,不过不是令任东篱为之担忧的梵天十二僧,而是一个不甚惹人注目的黑衣少年,上来便是一句硬生生的责难,冲着赤炎金猊丢过去——
“我们是来暗杀人的,五哥你闹腾那么多事出来干吗?!”
一句话虽然短,却交代了很多事情,任东篱瞧那少年左右腰间各缚一柄乌金薄刃,刀背镶嵌狼牙形状的红色琉璃装饰物,心里明白几分,这少年恐怕正是五侯府排行第四的浪萍侯之子,老七“红牙”。
兄弟俩同时出任务,目标是谁?
金猊不耐烦道:“暗杀是你的事,我——是来拜佛的。”
拜佛拜到烧寺拆庙,这种香客也真恐怖。
红牙拔刀在手,哼道:“既然没有任务在身就别碍事,我这两把刀剑向来不长眼,无关人士速速离开。”
放云裳道:“这位小兄弟,你来迟一步,这家寺庙里里外外上上下下的人头,都被奴家定下了。”
红牙道:“其他的你尽可拿去,除了这个老和尚。有人出五万两买他的命,我得将他的头带回交差。”
金猊笑道:“呵呵,屋漏偏逢连夜雨,老秃驴你这下吃不了兜着走。我们都是坏人,不是说邪不胜正吗?你倒是嚣张来看看啊!”
空残岁知长叹一声,“若是要老衲的人头,老衲从命,只是昭还寺无辜僧众,希望你们可以放过。否则——”
红牙道:“否则怎样?”
“否则,麻烦的恐怕是你们。”
一句话从远方随风而来,祥和之中,蕴涵着强大的清圣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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