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神捕天下
2002100000018

第18章 仇与义 (1)

随着崎岖山径一路上行,唐六郎一行三人终于在山路右侧看见了那白色的围墙。一阵阵练武时的吆喝声,自围墙内传来,随着山风回荡在碧林里。

三人疾行数步,随着白墙绕了几步,便见一道以乌砖砌成的拱门,两名黄衣的弟子在门口守着。

唐六郎上前说明来意。这一次,王抱朴也并未装作寻常游人,而是表明了身份,请那守门弟子代为通传方掌门。让三人都没想到的是,那弟子竟没奔进正殿通报,而是就那样站在门口,冲内吆喝了一声:“掌门!”

守门弟子侧身,向三人说了一个“请”字。唐六郎跨入门中,向那弟子方才所吼的方向望去:只见大殿前偌大的空地上,一排排弟子站得竖看成列、横看成行,正一招一式地蹲马步、挥拳,练着基本功夫。而站在最前的那一名黄衫人,听得吆喝之后,径直向拱门这边奔来。

唐六郎顿时一怔:那黄衫人虽蓄着两撇小胡子,可面目极是年轻,看上去最多也就是而立之年。

原先听山下镇中采药人说这长名殿怎般怎般得好,他还想这方其正方掌门定是一位仙风道骨的老人家,一身正气和威严。可那径直奔来的男人,被一声吆喝就喊了来,从模样到做派,都半点不似一派之首。

唐六郎转头去望两名同伴,只见杨君笑和王抱朴也是一脸的不信。三人默默地看着那黄衫人行至他们身前,笑着抱拳道:“不知三位找方某何事?”

那两撇小胡子,随着他这一笑微微上扬,竟笑成了一条端平的直线。这模样怎么看怎么觉得好笑,杨君笑忍不住“噗”地笑出声来。

却见那方其正也不生气,只是无奈地垮下嘴角,伸手拈了拈自己的小胡子,苦笑开来:“当真这么不合适么?”

唐六郎心直口快,上前抱拳,直截了当地将疑问说出口:“敢问阁下可是长名殿方其正方掌门?”

“正是,”方其正又是苦笑,“看我这模样不像一派的掌门,是么?”

“……”唐六郎沉默片刻,最终诚实地点了点头。

方其正笑笑,竟抬了手,干脆一把扯下那两撇小胡子。这个动作看得唐六郎他们三人都是瞪大了眼,这才明白那胡须竟然是粘上去的。

见三人瞠目结舌,方其正笑着扬手,领三人向院子的一边走去:“请。”

不若别派中规中矩引领客人去正殿喝茶,那方其正竟然是将三人领去了院子东侧的小门边上。跨出门去,只觉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处半山腰上的平台,尽头便是万丈悬崖,只是以半人高的石栏拦住了。从这里极目远眺,向上望,能见群山翠岭,于云雾之间若隐若现;向下望,能见山林如碧海,其间点缀艳丽繁花。平台右手边,是一个并不大的方形石桌,配以四个矮墩墩的石凳。方其正引三人入座,唐六郎仔细一看,这石桌上竟刻着楚河汉界的棋盘,只是有不少陈年污垢的斑点,似是鸟粪。

见唐六郎目光锁定石桌上的污点,方其正笑笑:“师尊在世时,嗜棋如命,常来此处下上一盘。只是自他去世之后,这棋盘,便再没人用过了。”

唐六郎点了点头,道了一句“原来如此”,随后,他忍不住提问道:“方掌门,请恕在下无礼——实话实说,在下到现在还是觉得惊奇,听闻方掌门统领长名殿三十载,可我看您面目,最多也就三十来岁。这……在下知道这句问得唐突了,不过,唐某当真不明白……”

“哈哈,无妨无妨,”方其正大笑道,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说起来,要怪就怪我这张脸实在是娃娃相,其实方某今年四十有七了。方某也曾想过蓄须,增些仪态威严,但反倒是越看越古怪了。”

想到他先前那两撇假胡子,唐六郎赞同地点头。这太过诚实的反应,再度引来方其正的苦笑。他起身,行至小门边,冲院中的弟子喊了一句“上茶”,随后又走回桌边坐下。

杨君笑挑眉问道:“方掌门,这么说来,你当年不过才十七岁,便接掌了长名殿了?”

“说来惭愧,”方其正扬唇苦笑,若说先前的苦笑是自嘲,那现下的苦笑便多了一份苦涩的意味,“此事一言难尽,实在是本派丑事,家丑不可外扬。”

听他这句,杨君笑也就不便再追问下去。唐六郎向方其正说明了来意,将自己的捕快身份、以及受忠义王濮阳正德之托,随着王抱朴一起上山拜访的目的一一说明了:“……杨姑娘说得对,是唐某想得简单,”唐六郎正色道,“但是,‘太平约’是为了天下苍生,是为了神州百姓,请方掌门切不可为了与紫云门的恩怨仇恨,而抛开天下大义于不顾啊。”

王抱朴轻轻点头,补充道:“请恕抱朴直言,在山下一路行来,游历之中,抱朴对贵派长名殿,是十万个佩服与敬仰的。只是,方掌门既是如此关爱山下镇民,为何却又因为一己私仇,就罔顾这利国利民的‘太平约’呢?”

听他二人所言,方其正敛了眉头,道:“既然三位是濮阳老前辈引荐来的客人,那么方某也不怕实话实说,亮出这家丑。紫云与长名殿的怨仇,是决计不可消的!”

说到此时,有弟子送来茶具,端于石桌之上。方其正给三人一人满上一杯,便在这袅袅茶香之中,说起一段尘封往事——

原来,三十年前,长名殿出现一桩怪事:每到入夜,就有一名门人离奇失踪。当时,正是“道非流”在江湖上掠人试药的猖獗时期,便有传言说,这长名殿的门人,是被那“道非流”掠走、做了药人了。

为弄清真相,当年的濮阳正德派遣了神医苏慕宁来到长名殿。苏慕宁与他的挚友周痕,以及濮阳正德的长女濮阳飞星,三人数次夜巡长名山,却寻不着夜半掠人的凶徒。而与此同时,“道非流对上长名殿”的谣言却越传越烈、越说越恐怖。

当时,长名殿的老掌门赵伯平年事已高,正在一干弟子中找寻继任之人。可在听闻“道非流”来犯的消息之后,他竟因此一病不起。苏慕宁调查门人失踪一事的同时,前来为老掌门医治,却被赵掌门的独子赵志崇所拦……

“拦?”听到此处,杨君笑挑眉疑道,“难道那赵志崇不知苏慕宁是天下难得的神医?怎会相拦?他是失心疯了不成!”

方其正摇首长叹道:“他虽不是失心疯,却已是内心疯狂。只因当年师尊无意将掌门之位传给他,他便安排了门人无故失踪一事,同时散布谣言,说是‘道非流’来袭,最后竟将师尊惊到中风而亡。”

“这人简直是禽兽不如,忒地狼心狗肺!”唐六郎狠狠骂道,骂完之后又是生疑,“等等!那‘道非流’虽是可怖,可老掌门也是身经百战、历过风浪之人,再加上还有忠义王濮阳正德率领一干武林正道相扶持,他怎会怕那‘道非流’怕到这种地步?”

方其正怅然道:“这件事也是当时我们做弟子的共同的疑问。后来,还是苏慕宁苏前辈揭开了真相——原来,早在此事发生的八年前,长名殿、紫云、崆峒、天波楼曾经一同去洛阳剿过闻人去非,绞死了闻人去非的友人。当年,那魔头曾经立誓,要让四大正道血债血偿。而后,闻人去非当真先挑上了天波楼,差点就让天波楼上上下下百余口人死个干净。若不是现任天波楼楼主刘松风与闻人去非定下君子约定,天波楼怕是早就不剩什么活人了。我家师尊对此一直耿耿于怀,怕那魔头前来报复,血洗长名殿。”

“那闻人去非竟如此可怕!”唐六郎倒吸一口冷气,可想想又觉不对,“不对啊,方掌门,你说贵派老掌门是中风而亡,往直接了说是赵志崇所害,往间接了说是因老人家忌惮闻人去非寻仇报复。这又关紫云门什么事情?又何来的怨仇难消?”

方其正冷哼一声:“哼,师尊心病一事,就是紫云门上任掌门广鹏程透露给赵志崇的。而当年‘四大派洛阳逞凶’一事,亦是他一手策划,为的就是借闻人去非之手,削弱其他三大派的力量。当师尊死后,苏慕宁苏前辈揪出了赵志崇,指出是他设计谋害师尊,并交由濮阳飞星将其押送至忠义王府准备受审。谁料到那广鹏程,与赵志崇合谋在先,见东窗事发之后,竟假扮闻人去非,杀人灭口……”

说到这里,方其正又是一叹:“我们做弟子的虽恨赵志崇入骨,恨他谋害师尊,但不管怎么说,他也是师尊的唯一骨肉,我们并不欲取他性命,未想到他竟给那个老畜生杀了……”

唐六郎这才恍然大悟:“既然是那紫云门前任掌门广鹏程设计了这一切事端,难怪说是他害死贵派的老帮主。想不到这人竟如此歹毒,借刀杀人……那后来呢?后来这姓广的家伙,下场如何?”

方其正答道:“后来,在赵志崇被人以闻人去非惯用的银针手法杀死之后,濮阳世家再度介入调查之中,濮阳老前辈仍是派了苏慕宁苏医师来负责此事。苏慕宁经他友人周痕之手,易容扮装成赵志崇模样,谎称未死,引那姓广的老畜生露出马脚。最后,他与周痕二人在紫云门中,将其就地正法了。”

“痛快!”唐六郎一拍石桌,拍红了手掌也不觉得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