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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大约在冬季(1)

前方的路虽然太凄迷,请在笑容里为我祝福,虽然迎着风虽然下着雨,我在风雨之中念着你,没有你的日子里,我会更加珍惜自己,没有我的岁月里,你要保重你自己。

——齐秦《大约在冬季》

(一〇八)

贯通扬城的江面上,厚厚的冰层没有解冻的迹象,水流苏醒得缓慢,两岸枯树似隐约有嫩黄的幼芽冒尖枝头,接连下过两场雪,春天却迟迟未来。春节假期结束,新一年的工作又要开始了。

就国内宜居城市来说,扬城算不上数一数二,可能三四也算不上,没有西子湖畔的旖旎,没有上海的现代化,没有老北京的古韵,更谈不上厦门的魅力妖娆,只是一条河的价值发扬到了极致。蜿蜒数十里的风光带,垂柳如斯。

失恋的那些日子,我经常内分泌失调地一个人奔到河边,满目狰狞地趴在栏杆上,望着湍急的河水,一脸苦大仇深的忧国忧民样,一副随时要投河的架势。要不是想着我有生之年还没结过婚,我早投河了。

大学时,我和颜子健最喜欢来这儿散步,白天花个10块钱租个双人自行车,招摇过市,一路洒下我们李莫愁般的摇滚笑声;晚上花上10块钱揽个睡椅,对江当歌,惊起一群水鸭。

夜游湘江绝对是人生一大乐事,小船在明明暗暗的灯火下摇曳穿梭,水面升起的清凉沁人心脾,清风穿堂而过,微拂面庞,再狂躁的人都会醉倒在这样的惬意里。我要是李白再世,我肯定可以就此赋诗三百首。失恋的那些日子,我也经常像一条死鱼一样躺在甲板上,在江面上飘零,一直待到老板撵人。

(一〇九)

刚开年,37度集团炸开了锅,起因是广告投标会前夕,几大品牌突然撤资,理由是投标有人暗箱操作,他们怀疑自己的报价被泄露出去。

事态严重,董事会当天就召开高层领导会议,言辞激烈地争论了一个上午。整个投标会是由我们部门总负责的,为此口水姚年底还得到了集团的特别嘉奖,谁料到年一过,事情就起了大逆转。

高层会议一结束,口水姚就召开了部门大会,所有负责人悉数到场,眼神扫过每一个人。原本去年还在邀功的每个人当即没了声响,开始互相推诿。曾经有过节的A组和B组的代表几乎当场打起来。

这就是职场,千万别得罪谁,就算你再看谁不顺眼,就算你当时如何占尽上风,但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一旦找着机会他和她一定会千方百计置你于死地,付心怡小声告诫我。

楼下左行不到10米也是一个溜冰场,四处都是穿着各种色彩衣服滑行的年轻男女,场中心笨重的溜冰鞋在地板上画着一道道的弧线,慢动作的人群,翩翩起舞的少年,我仿佛看到多年前熟悉的影子:当时女孩的右手被男孩轻轻握着,左手扶着栏杆,小心地边走边滑,两人都是新手,每一次女孩将要跌倒时男孩都紧张不已,每次都抢在女孩之前倒地,好让女孩可以安全跌在他身上。当时的女孩未必明白男孩侧身摔下的深情,只是看着男孩紧张兮兮的模样觉得好笑,做了一个假摔的动作,然后看着倒地的男孩笑得没心没肺。那是两个人的初次溜冰,后来男孩第二次带女孩去时,滑翔、转弯、停止他通通收放自如,女孩也再没摔过,当然,即使摔倒也不会再有疼痛。后来女孩才知道,男孩的进步是因为花了整整两个晚上时间练习,出于对女孩受伤的自责,也为了让他的女孩更有安全感,不间断的高强度练习让男孩的小腿整个乌肿得跟大腿一样粗。

不知不觉地眼眶已经发热,眼尖的付心怡还是一眼看出异样:“怎么了?”

“没事。”我说,“我去下洗手间。”鼻子发酸,我尽量表现得很平静。

她不再追问,眉头皱在一块儿,一副很不放心的表情,那潜台词是,真的没事?

“你那表情?”

“有什么不对?很慈祥啊。”

“比较慈禧。”

“放心,死不了。”我说,心情沉重地起身出来。

虽然分手已经这么久,现在提起颜子健我已经不再有肉体上的疼痛,但是提起与他有关的东西我心里依然排山倒海。我从不否认,在大段大段的时间里小心眼的我对他是怨恨的,只是每次夜深人静的街头,人潮涌动的卖场,拥挤的公交站台,零星的片段就会在脑中一一回放。

我们在一起的第一个暑假,他先放假,最后一堂新闻导论考试出来,我看着他安静地睡在考场外,盛夏的烈日穿过楼梯间的玻璃照在他头顶,他头歪着靠在墙上,额头、鼻翼有细细密密的汗珠,看着他被急促的交卷铃声惊醒,我故意躲在他身后,看他焦急地在人群中搜寻我的身影。明知道长时间僵持的姿势已经让他落枕,我依然在他看不到的位置跳来跳去,让他团团转,自娱自乐,开心得不得了。

我贪食学校外的冰激凌,第一节课上课前10分钟,他第一时间捧着新出的蓝莓口味冰激凌送到教室外。看着我舔着白色勺子吃得津津有味,他眼神里是比冰激凌还要甜腻的喜悦和怜爱,即使是面对已经一嘴鲜红毫无形象的我,他也仍然像在欣赏一件艺术品。

我有胃病,吃多的时候容易消化不良,那个时候他背包里常备着健胃消食片,从未断过货,不管我何时需要或者只是恶作剧,他都能得意洋洋地掏出一板暗红色的小药丸,江中牌健胃消食片,电视上郭冬临翻来覆去打广告的那种,成为你居家旅行之必备良药……

想起自己曾被他那样温柔地爱过,我后知后觉,才终有一丝良心发现。那个时候,对他,对那一口冰激凌,我是愧疚的,即使对他那么快就和别的女人步入婚姻我有那么多不甘。

(一一〇)

“小姐,这是你画的吗?”一个服务生拦住了我的去路,拿着我刚拿过的那个公开日记,“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已经被黑黑的粗线覆盖着,连纸张都被划烂,惨不忍睹。我平时没有那么没公德心的。

“你看我手上有笔的痕迹吗?”我伸出右手,不承认,就像小时候不承认王二蛋桌子里的毛毛虫是我放的。他们不可能知道其实是我用左手画的。

“你不能走。”

“多少钱,我买下了。”

“对不起,小姐,我们这是不卖的。”

“那你把我抓起来枪毙吧。”我摇摇晃晃地奉上自己的双手。

服务生不知所措。

“又在耍无赖了?”

回头我看到一个男人站在门边,又是任嘉宁,会不会太巧合了点,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缘分?那应该也是孽缘了。人生有时候真的很奇怪,或者说很巧合,比如说,我会在大街上迎面碰见多年未见的同学;会在一进公司就碰到以前的仇人;会跟久未谋面的一个人在婚礼上碰到……人生有无限的可能性,这也是我永远对生活抱有一线希望的原因,即使是在被颜子健甩了之后。这个城市离别那么多,偶尔能遇见总是好的。

但是,在时光印记里也能碰到任嘉宁,我还是很惊讶。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就是这样弄人,那些我们以为会一辈子不分离的,后来发现,原来他只不过陪了你一段路;有些我们认为是日后再也不会有交集的路人,那样凑巧,反而能够几次三番地邂逅。

“你失恋了?”他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这种话原本正常人都会掂量再三才会小心提起,唯恐让当事人又再次触景伤怀,他倒问得直言不讳,不知道他是从哪里看出来的,这小子有时候出言总是让我很意外,他的镇定和不苟言笑让他看起来更高深莫测,我有点发怵。这是一只修炼几千年的妖精啊?

“很简单,在这种地方,这种面部表情,还有那本日记。”他看出我的惊讶。

我也不知道我当时是什么表情,又给他什么错觉,反正自打分手后,就觉得连颜子健都背叛我了,还有哪个男人能靠得住?对生活我已经没有念想、没有盼头,又不能去死,不然谁来照顾我家的老太婆老头子,所以自然一副四大皆空,没心没肺,爱谁谁的姿态了。

“那你怎么不认为是我死了男友呢?”

“这句更加证明我的观点,你还是被甩掉的一方,死了男友可不会舍得糟蹋曾经的誓词。”我一时语塞,不知道是不是应该佩服他的洞察力。

“那你还不是一样。”我反问任嘉宁。

他一愣,没料到我会反咬一口。

“那栋老楼房。”

看着他的表情沉下来,眼神空空,恢复到我那天见过的样子,我有些不忍。

“没关系,你的私事不用跟我说。”

“那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曾经居住的地方。”他避开我的眼神,缓缓说出这句话。

“哦,难怪。”

“她现在搬哪儿去了?”

从他回看我的眼神,我意识到似乎这句问话欠妥。又是一个伤人的故事,人人都说愿有情人终成眷属,可是盛大的现实是,世俗、压力当前,琐碎面前,诱惑过后,又真正有多少有情人能无所顾忌地终成眷属?

汽车到达山顶,坐在浅紫色的车顶上,我们谁也没有说话,看橘红色的夕阳一点一点隐没在山后面,漫天的霞光逐渐老去,山下的房子密集,人渺小得像一个光源,像那些心底微不足道的小忧伤,最终要消散。小时候大人告诉我们太阳是被大山上的猴子吃掉的,如果不听话猴子也要吃掉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