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区里非常幽静,放眼望去,只有她一个夜跑的。
向惠一路跑去人造河,沿着河畔的鹅卵石小径慢跑,凹凸不平的鹅卵石硌着她的脚底,感觉就像在做足疗。
后面隐约传来脚步声,向惠刚要停下来让路,一只黑色手臂猛地箍住她的腰。
吓得她差点失声惊叫。
白玉恒幸灾乐祸的脸送到她眼皮底下,“吓到你了?”他咧开嘴得意的笑。
“有病!”向惠握拳用力捶打一下他的胸口。
他一身黑色运动打扮,头上还罩着运动衫的帽子,明显专门为了吓她。
“湿了没有?”白玉恒坏笑着一招猴子偷桃,手迅速的伸进她两腿之间,用力一握。
向惠冷笑一声,她可不惧,还他一招猴子偷桃。
白玉恒立马疼得弯腰。
两人一起跑步,空气清新,微风习习的,确实比待在封闭的健身室里舒服多了。
跑了一个小时,向惠累得喘气如牛。
白玉恒倒是越跑越来劲了,高抬腿跑,倒着跑,扭着臀部竞走,他在她眼前花样翻出的嘚瑟。
向惠被他逗得笑岔了气,一手掐腰,一脸痛苦的嗬嗬笑。
接下来的时间,她用走的,一直陪他到十点,两人手牵手的回去洗洗睡。
不上班的日子感觉时间过得非常快。
一眨眼的功夫,半个月的时间就过去了。
想到明天开始又要上班,一整个晚上,向惠的情绪都很低落。
“不想上就别上了,我养你。”白玉恒安慰她。
向惠眼神凉凉的斜着他,她现在还没花他的钱呢,他翻起脸来就骂得她狗血淋头,这以后要是伸着手跟他要钱,她还能活吗?
“滚。”她字正腔圆的骂道,有多远滚多远。
白玉恒也不生气,脑袋枕在她腿上,用手给她按摩脚。
他好起来的时候,真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一旦脾气上来,就会对她上演狮子吼。
向惠常常要看他的脸色行事,尽管一再小心,有时还会莫名其妙的撞到他枪口上。
白玉恒心情好,第二天起早做爱心早餐,又当车夫,开车送她去酒店。
他跟两个朋友合伙代理了一个楼盘,到时一人能分到五百万左右,真他妈够劲!比中彩票还来劲。
他又在筹备开连锁健身馆,打入各个小区,价位中低等,目标大爷大妈们。
“宝贝儿,你是我的福星。”白玉恒好心情的握住她的小手,送到嘴边亲一口。
向惠不屑的撇撇嘴,心里有几分得意。
“有时间学个驾照,我给你买一辆车。”白玉恒笑着说。
向惠默默看他一眼,她连报名费都付不起。
“算了,你傻乎乎的,开车上路我也不放心,还是我送你吧。”白玉恒宠溺的说。
虽然被骂了,向惠还是觉得心里甜滋滋的。
又到了旅游旺季,大堂里乌漾乌漾的全是客人。
向惠溜溜达达的巡视,不时躲去厕所偷偷懒。
前台女孩打她手机,有客人要投诉。
任何投诉挡在第一线的都是大堂副理,若解决不了,再一层一层的往上报。
挨骂的时刻又到了。
向惠揉揉脸,揉出一个标准的微笑,她气定神闲的走出洗手间,迈着一字步穿过熙熙攘攘的人墙,直奔总台方向。
已经过了被客人骂几句就掉眼泪的时期,现在脸皮练得刀枪不入。
远远地就听到一个男人的咆哮声,咆哮声压过了老外们的鸟语声,很多老外都诧异的循声望过来。
“你们这里谁负责?叫他出来!”中年男人用拳头砸着大理石的台面,哇哇大叫。
男人穿着白色T恤,黑色休闲裤,脚上穿着一双老北京布鞋,脚后跟露了出来,他直接把布鞋当成拖鞋穿。
“怎么回事?”向惠走上前,淡定的问。
“你是负责人?”男人扭脸瞪着她,大声嚷道。
“对。”向惠微笑着点头。
“你说话管用吗?不管用就闪开!”男人额头爆出一根一根的青筋。
向惠用询问的眼神望向前台女孩。
女孩小声说了事情经过,客人昨晚经过前台,让前台帮忙叫早,但今天早上前台忘了,没人叫早,客人一直睡到中午。
向惠心里咯噔一下,有点怕客人说误机误火车,那损失就大了。
“先生,因为我们的工作失误给您造成不便,非常抱歉,请您海涵。”向惠微微鞠躬表示歉意。
“一句抱歉就算了?你们耽误了我多少正事?!时间就是金钱,时间就是生命,你们不但让我损失了金钱,还谋害了我的生命!”男人咚咚咚的砸着台子,义愤填膺道。
向惠心里翻了个大白眼,既然时间如此宝贵,您老还在这里浪费时间?
男人严重干扰了其他客人的check in和check out。
而且不惧周围人的眼光,活活的在欧美客人面前丢人现眼。
“先生,您这边请。”向惠做了个请的手势。
“干吗?心虚了!你们酒店还四星级呢,服务水准太低,服务员的素质非常低,我周游世界,住过迪拜的七星级酒店,还是第一次碰到这种事,简直是闻所未闻!”男人挥舞着胳膊,哇哇的叫嚣。
“非常抱歉,先生,国际友人看着呢,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向惠一边做着请的手势,不等他叫嚣,径自迈着步子在前面带路。
男人怒气冲冲的跟在后面。
向惠带他去了屏风后边的西餐厅,拉开椅子,请他坐下,又转身去西餐厅的吧台要了一杯橙汁。
“先生,您先消消气。”将橙汁放到他面前,向惠站在一旁柔声道。
男人端起玻璃杯喝了一大口橙汁,然后开始长篇大论的教训。
向惠一直站着,面带微笑,认真的倾听。
只要玻璃杯一空,她就用眼神示意西餐服务员,服务员很快送来新的橙汁。
她看出来了,这人没误任何机,纯粹是闲得蛋疼。
男人讲足了两个小时,最后因为喝太多橙汁尿急,只能意犹未尽的作罢。
向惠整整站了两个小时,小腿都麻了,面部表情也变得僵硬。
只能用一个艹——而且必须将尾音拖得很长,才能表达她的内心感受。
下午向文广含羞带怯很不好意思的打来一个电话,昨天去吃喜酒,喝多了,晚上开电动车回去一头扎进了沟渠里,没想到居然摔得很严重,要做手术,手术费要九万,不做手术也行,但是用不了多久,他将彻底瘫痪,再也站不起来。
他赖赖唧唧的说着,不时自带音效的很羞涩的噗嗤笑一声。
如果九万到账,他将立马展开一场手术,寡妇负责照顾他,不需要向惠操心。
九万?
向惠直想笑,她连九千都拿不出来。
“那就这样?不打扰你工作,噗——”向文广羞涩的笑着,挂了电话。
向惠躲在隔间里,坐在马桶上,肩膀忍不住的抖,最后也噗的一声笑出来。
实在不知道哪里好笑,越是如此越是感到可悲。
晚上白玉恒开车来酒店接她下班。
向惠笑眯眯的跑出酒店大门,拉开副驾驶座车门,坐上车。
“什么好事,乐成这样?”白玉恒好心情的问。
向惠笑眯眯的望着他,“我爸骑电动车,摔沟里去了——”她笑得说不了话。
白玉恒用看蛇精病的眼神看着她,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笑的?
“要做手术,不然会瘫痪,手术费要9万。”向惠忍笑忍得满脸通红,她乐呵呵的说。
“你有病吧?笑什么?”白玉恒不舒服的皱眉道。
笑岔气了,向惠按着肚子,丝丝的抽着凉气。
“今天有一个客人因为忘记叫早,投诉,说什么周游世界,住过迪拜的七星酒店,我送他免费的橙汁喝,他牛饮,一杯接一杯——”她又忍不住开始笑。
“后来呢?”白玉恒勾着唇角,感兴趣的问。
“后来尿急,跑去上厕所,噗——”向惠狂笑起来。
白玉恒也跟着笑起来。
“晚上想吃什么?”他笑着问。
“什么都行。”向惠软软的靠到椅背上,突然就不想笑了。
他装傻。
白玉恒带她去吃海鲜面,一家日本小馆子,屋檐很低,进门的时候要低头。
老板是一对日本夫妻,不怎么会说中文。
围坐在木质吧台前,向惠掏出手机,埋头发信息。
“刚才你说你爸手术的事,是真的,还是开玩笑?”白玉恒凑到她耳边问。
“开玩笑。”向惠冲他龇牙咧嘴。
白玉恒蹙眉看着她,看不出来她是不是在开玩笑。
他掏出钱包,拿出一张卡,“这里应该还有两三万,你先用着。”
“不用,我有。”向惠嘲弄的勾勾唇,专注的按着手机,不去接他递来的卡。
白玉恒冷了脸,将卡塞回钱包里,一眼不看她,神经病!
向惠一边吃面一边跟程程发短信,她说借九万,程程直接让她发卡号过去。
白玉恒可能有几百万,但他只舍得给她花两三万。
程程全部身家也才十几万,却愿意倾囊相助。
说什么男人爱不爱你,要看他舍不舍得为你花钱,但她为什么要花他们的钱呢?
向惠陷入沉思。
“吃好了没有?”白玉恒不耐的问,他腾地站起来,转身就走。
嘭一声,他的脑袋重重的撞在了屋檐上。
向惠第一反应就是噗一声乐出来。
这下算是得罪他了,白玉恒丢下她,驾车扬长而去。
懒得理他,向惠打给程程,跟他打听,他们集团还招不招人,现在的工资太低,她也想出国挣钱。
集团在北京也有分公司,程程让她上网查集团官网,看有没有招聘信息,如果运气好的话,她也许能被派去加拿大的酒店工作,埃及也有酒店,然后就是苏丹了。
“你在国外待个一两年,再回来找工作,肯定能找到职位比较高的工作。”程程很替她高兴。
向惠回了酒店的宿舍,她在宿舍一直留着一张床,一个月给一百就行。
“在哪里?”凌晨白玉恒发来一条短信。
向惠不回。
“看来你已经做出选择。”他又发来短信。
还是不回。
一大早,向惠就被手机吵醒了。
“出来,拿你的行李。”白玉恒冷声道。
吵死了,向惠打着哈欠,蓬头垢面的去酒店门口。
她的行李箱倒在路边,见她出来,白玉恒直接开车离开。
向惠一脸漠然,没有预想中的难过,反而有些轻松。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现在是时候逆流而上了。
弯腰去拉行李,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一下冲到树底下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