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等待香港(我与无线的恩恩怨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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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单向欲望,集体焦虑(1)

这里是香港

网中

朋友说得好:“根本就是相同的材料,报纸把一则新闻刊注销来,电台主持人读完了,又轮到晚上的软性时事节目。你以为上网会看到不同的东西?原来又是一样的事件、人物及一样的评论。近期,电视台甚至与报馆联盟,节目里的‘直击’片段,都直接由狗仔队提供。而同一些片段,当然会先被放上报馆旗下的网站。”

这就是香港式“传媒”,或,如果你认同“传媒”对本地的大众只有提供娱乐的功能,这,也就是香港式“娱乐”。犹如食肆为了加速顾客人流而设的快餐、特餐,传媒也为它的版面定做“每日例汤”:成龙的下流抑或风流已经明日黄花了——谢谢上帝,今天登场的是GiGi多么“令人讨厌,犯众憎”【1】。例者,例牌也。即是要就供应,不要就拉倒,当中不存在任何选择。所以不管读报、上网、打开电视,只有一窝蜂把GiGi描成大黑脸,不见丁点异议与分歧。

这般人云亦云,居然还标榜网页文化是如何独立、尖端、反霸权、打破市场垄断!上网,真的与进步无关——在这个有很多人借高科技来{L-End}

表达“应该恢复浸猪笼”的地方。

炒楼烫了手,改为炒网页。电视和报纸不屑看,但是在电脑上补给个够。又一次说明了什么东西落在什么人的手中,就会变成他或她的倒影。传媒之后,网亦如是——这里是香港。

娱乐

这里是香港,住于斯长于斯者,叫香港人。香港人如果把这里当自己的家,就不可能对她没有感情。但是,每次有人以书面或口头批评这地方,提出意见,却要铤而走险,随时被人掷以石头:“唱衰香港!”

带头掷石的,是我们的领导人。然后,不论批评的言论是忠言逆耳或苦口良药,都可以嫌它不中听而被否定。当然,“否定”已是一种包涵了,因为身为香港人,应该不会对“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感到陌生。如是这般,不想被标签为“唱衰香港”的人便学晓明哲保身,宁愿一厢情愿看好将来,“唱好香港”。

有趣的是,打开报纸,你会发现头版与经济版已渐渐从黑暗中走出来——楼价稳定,恒生指数升至九七年来新高,中国大陆加入世贸后香港有牌发——但,娱乐版却反映我们正一步步踏入中世纪似的“黑暗时期”。

而,对于大多数的香港人来说,娱乐版才是港闻版,版内每个名字,既似股票——价值由市场决定,又是香港人格的倒影。容许我作以下的推论:没有“香港人”,就不会有我们所认识的“成龙”、“蔡枫华”、“洪朝丰”,以及正在酝酿中被石头掷的“梁咏琪”。

“人格”的问题,不会被香港人愈辩愈明,只会在娱乐版放大后,被大众明贬暗褒。有人可以藉类似方式上位,搵真银、过骨(过关),为何我(们)不能?不能,只是因为不敢,是以更加关注——不管面上的{L-End}

表情多么鄙夷。

目光

有两种情感(绪),分别名叫爱和恨,主宰着我们生活上的种种信念。耶稣之所以会叫世人“爱你的敌人”,便是因为自信无惧。自信的泉源,乃是一望无际的胸襟,而拥有这一片平原的人,很少会像我们那样捉襟见肘,误会自己懂得爱人,其实连自己都不知道怎样去爱。

基于这个逻辑,我发现香港人对于爱和恨,原来极为混沌,知之甚少。

当大家咬牙切齿地面对某个名字时,理论上此人便是过街老鼠。你以为他的处境岌岌可危,谁不知,不消一刹那,之前的齿冷、咆吼都可以变成掌声、欢呼、喝采。例子俯拾皆是。像某位不惜以出丑来博取曝光的歌手,终于成功开了个唱,{L-End}

表面上是他个人心愿得偿,但,请勿忽略了现场两千多人的反应,更不宜低估蛰伏的家庭观众——暂时,他们仍然按兵不动,但只要这场演唱会继续被高谈阔论,他们自会加入扑飞、炒飞的行动,或“热潮”。

届时,他们会如梦初醒,承认这位歌手不是大花脸,而是大众精神上的代言人——“剎那光辉不代{L-End}

表永恒!”潦倒归潦倒,厚脸皮也不碍事,重要的是,他终于站上台,以撕破脸皮的方式来赢取别人的目光(attention)!掌声雷动,正是集体的宣泄:尊严扫地,但,终于被看见了!

放下高高在上的姿态,才能得到一直渴求的attention。若你问我,这个反映着集体欲望的演唱会可以在红馆开足一百场。

精神

在我到过和生活过的中国人社会,往往弥漫两种气氛:上层是意气风发,下层是委曲求全,而两者的中间……好像没有中间——连中层的人们都觉得自己若不能像上层般允文允武,便是毕生遗憾。

难怪“上位”这个名词会风行于坊间。它的广受欢迎,反映多少人蠢蠢欲动。但,在这些不满现状的人群当中,又有几多是主动地想到改善修养和学识,甚至推广至更高层次,追求社会也进步?

对我来说,上述要求是一种文明的体现。它或许经过漫长的时间,然而效果还是涓滴可见的——透过大众在生活素质上的改革和进步。优质生活的诞生,首先端赖社会上不同角色的人对自己的价值感到肯定,进而认同自己的位置,认识到自己和他人的联系,并对分工合作加以肯定。简言之,既做好本份,又关心周围,唯有这样,“本份”才不会变做固步自封的代名词,“自己”也可以成为超越自己的推动力。

只是,几乎在所有的中国人社会,都没有这等充裕的时间。香港、大陆、台北,全部跑在数字的脚跟后——要不是就时钟,要不就是股票指数。于是,社会的荣辱视乎个人的安定繁荣程度,即是,名下财产多少。

如是造就了一个又一个不讲求公德的社会,以及一堆又一堆孤独得发疯的人群。《明珠报告》:“街上每五人之中,便有一个是潜伏性精神病患者。”说的是香港。

1999年12月8日—12月1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