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等待香港(我与无线的恩恩怨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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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单向欲望,集体焦虑(7)

普罗大众的Life Style

娱乐版的账目

方力申替计算机拍广告,赚到六位数字的酬劳。谭小环为美容院做代言人,酬劳也是六位数字。汪明荃与罗家英往跑马地有名的法国餐厅晚膳,吃了九百元一客的牛膝,还有一千一百元的法国烧鸡——“但罗家英没有将座驾平治ML320交给代客泊车,而是人手插卡入咪{L-End}

表。”这段花絮,可是暗示他“犹太”?九七年亚姐郭金在内地拍剧,一集薪酬已超过当年在亚视的月薪。帕瓦罗蒂离港前,乘坐由演唱会赞助商Audi提供的A8轿车赴机场,该车售价约港币一百零三万。张天爱在北京听帕瓦罗蒂——“我坐二千蚊美金(约港币一万五千六百元)嗰种。”张说。某极品香槟举行名人晚宴,人手一杯粉红色液体,“每支售价一千九百八十八元”……

今天是二〇〇一年六月三十日,娱乐版上与名人挂钩的数目字不比往日多,也不会少,事实上,若是没有了他们的收入和支出的最新情报,读者可能便会觉得当天的新闻“冇料到”,有如一碟菜既没放油,又没放盐。

可见大众对于名人艺人的兴趣已经逐渐转移——以往是把焦点放在他们的工作和绯闻上,现在则瞄准另一样东西:钱包。我反而更想在采访现场听听记者朋友如何就花费的问题向名人们旁敲侧击或打烂沙锅问到底,因为现在读到的报道,总是对方自问自答,像阿姐吃完牛膝出来,不知为何,竟对空气说:“贵唔贵?OK啦!”

李泽钜vs.藤原纪香

替明星艺人在衣食住行上的花费埋单计数,已成为现今娱乐版的“重要”素材,是以记者们必须熟读名牌时装每季catalogue,又要去遍城中大小至in的吃喝玩乐场所,若非如此,他们如何能把明星艺人由头到脚的价钱,和当天为什么事情掏过腰包,以清单形式罗列,为了向读者交差?

今天不同报章的娱乐版便都有一个“贫富悬殊”的对比:李泽钜vs.藤原纪香。

女的,一下飞机就满足了文字记者和摄影记者的“需要”。大家如数家珍:“周身名牌……千多元的Chloe的黑超……手挽四万多元一个的鸵鸟皮Hermes手袋……住海景套房,约二万八千元一晚……坐平治房车往半岛酒店顶楼Felix晚膳……可谓极尽豪华。”

男的,则拍摄了全部可供读者“看字识图”的相片:与妻子吃的是埋单三百九十元的日本料理(暗示“优惠套餐”),购物也只是到大减价中的马莎,买下原价三百二十五元,折实后是一百九十五元的卡其裤,直击报道之余,执笔那位不忘奉送对李泽钜的私人评价:“十分符合‘小超人’节俭的大原则。”

这个对比的意义,再次反映出“娱乐版”的一个特点:它总是在有形无形之间,引导读者把性质不同的事物,放到同一个天秤上秤。

花钱新闻

为什么我们会喜欢看名人“消费”的花边新闻呢?包括:把钱花在哪里,跟谁一起花,花在什么人的身上……还有最最重要的:到底他有多少资本可以“花”?

最后一项有多重要,每每可从记者选材和报道的方式得知。例如,阿姐日前的确是吃了一客牛膝,而我们之所以会知道有这么一件“新闻”,当然不是因为牛膝特别,却是它那非同小可的价钱——近一千元!当大家被那数字灿得瞪了一瞪眼,你别说,阿姐在我们心目中的份量,说不准又加了两钱重。

谁不知道艺人的“权威(力)性”是来自他们的“身价”?而没有任何事情是会比“(高)消费”更能显赫他们的矜贵了。你可知道,同样是一客牛膝,在娱乐版上伴着阿姐的名字出现时,它的价值是九百多元,但我发现同一天在同一份报章的副刊里,它不过是一百三十元。餐厅的级数不同,价值自然会有上落,只是,这也不足以改变另一个事实:坐落平民区的廉价餐厅,又怎能奢望阿姐会纾尊降贵的上门光顾?

花钱要花在看得见(visible)的地方——有些艺人懂得,有些不。懂得的,都是明白到那是不可缺少的“宣传”(publicity),也就是日后可以回本的“投资”,像我的偶像嘟嘟自《男亲女爱》建立了珠光宝气的形象之后,但凡有她出没之处,忽然都光猛起来,所以连超市都要借助她当大灯胆,省招牌。

可见艺人的“极尽奢华”,有时也不外是一种“投资和{L-End}

表演”。

双重判断

名人穿戴什么,用什么型号的汽车,上食肆点哪些菜式,为什么都有机会变成凡人生活中的某种焦点?简单的“八卦”或“诸事”似乎不能解释一切,像李泽钜买一条一百九十元的卡其裤也可以成为大众茶余饭后的谈话数据,因为他“节俭”——大家当然对“孤寒”的暗示心领神会;而全身衣物加起来刚巧也是一百九十元的刘德华,则被形容——抑或嘉许?——为“平易近人”。同一个数目,出来的却是两种评价,为什么?

报纸看似不会主动比较李与刘,但是读完一版读另一版的我们,早已在脑袋里设立了比较的系统,而它原来不是按照不同处境来操作,却是把日积月累储存好的数据,一并进行“判断”——有时甚至不会加以分类:N年前林海峰与彭羚被人拍下拍拖去吃鲍鱼和鱼翅的照片,到今日竟仍被我在这里引用,你知道是什么缘故吗?因我清楚记得当时对这段花边新闻的评价:“奢侈!”

说明了在羡慕、向往、妒忌之余,名人消费——不论是巨额还是小额——新闻对大众的“意义”,是让大家有机会作出双重性质的“价值”判断:(一)对花钱的人的“身价”认同或不认同。(二)质疑他的消费模式和身价是否平衡、匹配。如果不,又是为什么?例如嫁入豪门的某港姐,为何要在超级市场入平价厕纸的货?

写到这里,我也不禁笑起自己来了——此等“旧闻”,我到底是用脑袋的哪一处来装载的?

享受别人的人生

促使普罗大众乐于以名人的消费方式来判断他们的品位,以至人格,还有很实际的一个理由:若是连他们那么有条件(钱!)的人都不懂得花费,凡夫俗子如我们,还可以跟谁学习?向什么人要“如何享受人生”的指引?

所以,管他是银坛的长春树或接班人,还是名门之后或暴发户,只要在娱乐版有头有脸,便是大众可以仰望的“叹世界”的模范。而为了不让我们失望,这些人必然要在衣食住行的“风格”上交出最佳成绩,至于那些足以满足大众的好奇、猎奇、虚荣等等心态的享受方式,是否也能同时满足他们自己,可能只是其次了。(谁会想知道郭富城到底有多喜欢驾驶兰博基尼?大家只要看见藤原纪香如一只凤凰般从车厢走出来,便已觉得“香车美人,夫复何求”。郭富城于是没有一百,也有九十分吧?)

没有“明星”当头高照,我们也许还真不知道有钱该怎样花。尤其是今天的世界——有钱人如恒河沙数——不信?翻开娱乐版的社交页,每一天都有新星诞生。他们与艺人们共同承担“启发”大众的责任,是以我们尽管不像他们般富甲一方,但也学会了评头品足,知道怎样去不屑一些穿着上一季衣裳和不懂得“有品位地生活”的人。

是娱乐版令我们分享了本来只有名人才有资格享用的一个词:life style,而且,我们顶多只需付出一份报纸的价钱。

2001年7月3日—7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