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等待香港(我与无线的恩恩怨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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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单向欲望,集体焦虑(8)

明星与自由

谁在三十岁退休

今天(2001年7月11日)的娱乐版有一则的小小“新闻”:陈冠希宣布他要退休——当他到了三十岁。

第一个反应是:陈冠希出道多少天了?第二个问号是:为什么又是三十岁?张国荣第一次退出乐坛的纪念演唱会不是也在他三字头的人生阶段?还有梅艳芳。那些应该都是十年前的“盛事”了,当时最普遍的人生理想是“三十岁便赚够下半辈子所需花的钱”——名义上是“退休”,实则是“全职的玩”。现在看见有人说着同样的话,感觉有点像在看“回顾展”,问题是,一个才起跑不久的新人,连精选大碟的歌曲也未储够,又怎可说服别人他真有成为“典范”的一天?

但只需回心一想,便会听懂所有声称要在三十岁前退休的新人(不止艾迪生)的心声——(几乎)全无私生活可言的“生活”,过十年已是够得不能再够了,若不是每天都在提醒、鞭策自己“见好就收,重新做人”,一辈子岂不变成任人浏览——如果大众对你还有兴趣——的“橱窗”?

做“橱窗”不是不好玩,尤其对于喜欢“公开展览”自己的人来说,只是他(们)也要经受时间的考验——这一行到底是门面事业,一旦到了皮肤不听意志使唤的光景,任那当事人如何不惜工本、“大兴土木”,大众也只会当是旧式百货公司的循例翻新,吸引力始终有限。

三十岁当然不是青春的极限,但整整一个“双十年华”不能属于自己,谁不想它早日降临并得到解脱?

此私不同彼私

昨天写到艺人为何都选择三十岁作为收山的年龄,话口未完,今日的娱乐版便出现另一个参考:“不能像普通人般跟朋友出外吃一顿饭”的陈慧琳。

一张张图片都是不愉快、不情愿、不开心,总之是不满之情溢于言{L-End}

表的她。图片中情绪低落的这些Kelly们,没有一次与镜头对望,明显是以拒绝跟任何人(不论是拍照者或读者)有眼神接触来抗议私生活受到骚扰。

除了愁眉苦脸跟平日的明眸皓齿判若两人,还有衣着与发型上的反璞归真,也跟向来的“花花世界”大相径庭。换句话说,“偶像明星”的陈慧琳被“邻家女孩”的陈慧琳比了下去,因为后者给我们带来较大的新鲜感。

“后窗”是在“橱窗”的衬托下才更引人入胜。“平民化”了的Kelly,随时可被看成是“借平凡作掩护色,为了不想被人看见她在拍拖”,这当然未必真有其事,但在传媒眼中,“低调”便是欲盖弥彰的呈堂物证,所以尽管陈所光顾的饭店不是什么best kept secret,饮桌上也不只有她和传闻中的男朋友——但是由于陈在新闻图片中{L-End}

表现出极度无奈,大众便有理由相信她是“无私显见私”。

甲之“干卿底事”,乙之“见不得光”——艺人与普通人,永远就是纠缠在同一个“私”字的不同解释中。

自由的代价

这一阵经常接到一些“邀请”,均是曾经一起排戏的演员的要求,一个说:“我要投考演艺学院,可否为我写推荐书?”另一个:“在这份{L-End}

表格上签名便可以了,我要参加新秀歌唱大赛,你做我的提名人好吗?”对于前者,我是诚心诚意地告诉她:“我怕我的一封信反害你不得其门而入。”而后者,我是连一句她哼的歌都没有听过。

但都不重要了——真要入行,我深信她们终于都会找到门径——我说的,当然是娱乐圈。

是的,娱乐圈是时下最多年轻人想投身的行业,纵然陈慧琳满脸不情愿地被拍下的“生活照”看来使人感喟,曾志伟又“无缘无故”的捱了在头脸上缝二十多针的苦,只是年轻人们似乎都不会把关注放在这些事情之上——毕竟,它们不过是大前日与昨日的旧闻,全属过眼烟云,注定是被遗忘的。或者,就是明知道这一行最易惹上是非,又没有个人私隐,但立志成为圈中人者,自会找寻最中听的解释。像:“没有陈与曾的知名度,也不会有他们的烦恼吧?而若能像他们般‘名成利就’,自然要付出相等的代价啰!”

一副已经做足心理准备的口吻,却不知道在她口中的“代价”,可以是从此任由别人的目光来占据、分割、控制她的“生活”,说得严重一点,便是“失去(生活的)自由”。把这话对她说,得回来的反应是:“被这么多人看的感觉,我没试过,真想试试……”

金钱就是自由?

我好怕“睇明星”,因为我怕被明星睇返转头——“此君为何目光如此呆滞,眼神如此复杂,面上肌肉如此绷紧,嘴巴如此微张,两肩如此贴近耳垂,手脚如此无所适从,还有……擘大口便咬着舌头,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想说什么!”——普通人如我(们),是机缘巧合了,才会偶尔的“失态”一次,但我可以想象,明星却是想一天不遇上这样叫他们啼笑皆非的人也不行,除非永远有保镖开路,或全天候棒球帽与墨镜不离身。

赵薇来港替《少林足球》做完宣传,临上飞机前向大家“诉衷情”:“我已失去自由,但我只有二十三岁。我在很多地方都不能做自己,所以我喜欢去欧洲,因当地没有人会认得出我来……”没有切肤之痛,这一席话对朝思暮想加入娱乐圈的年轻人来说,有如亚里士多德从棺材里爬出来向大家讲授“哲学”,多么的“玄”!——被传身家过亿的富女,竟然“慨叹”没有自由?岂不就如餐餐吃燕窝的人说从未试过饥饿,感觉不到自己似个人?

“金钱就是自由”,深信这个逻辑的人,当然只会在乎“看得见”的自由:想居住不受骚扰?买个私人岛吧!想出入交通方便?买私人飞机呀!俨若一切尽量“私人化”便可得到最多的自由,却没想到把生活的范围愈收愈窄,个人的潜质也会跟着愈来愈缩水,而在这种比例的影响之下,一个人纵然享有“自由”,最后却像得无所用。

天赋自由?

自由是人权之一,理论上是天赋的。但每个人却不拥有相同的分量,有人天天朝九晚十捱骡仔,有人一年才做三个月,或一日只需工作三小时,而这两个人就是在性别、年龄、教育程度上完全一样,还是可以有此出入,你知道为什么?我认为,那是在开拓“空间”的能力上不同之故。是的,“自由”只是一块牌匾,意义因人而异,不去开垦耕耘,它便如好大一片的荒漠土,只会突出个人的无助与无力感。相反来说,若是知己知彼——既明白到最无形的东西也可凭着摸索、试验而把它实践,同时体现自己未知的潜能——“自由”便是不愁没有收成的稻田。

像任何待人开创的空间,“自由”也是要脑力与劳力双管齐下,才会令它的意义及力量更见明显,这也解释了为何人们总是在生活的空间愈缩愈小之后,才慨叹当初没有尽力争取。也不一定要被送进监牢才叫失去生活的自由空间——事实上对某些人来说,那可能才是真正“生活”的开始——而是,每日出入自如于各式场所以至全球大小城市的你和我,极有可能常常懊恼于行走的困难——想转左,没有路,要转右,那条路又不通。照说我们都是有护照和签证的,奈何生活中“不准入境”的国度处处都是。可见“看得见的自由”只是造就了我们的一相情愿,就像明星们以为一架上墨镜,戴上帽子,大众便认不出他是谁。

2001年7月11日—7月1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