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楼是一座华丽排场的露天旋楼,各色的幔布自高空垂下,随着风飞扬摆动,不自觉的便增加了这座楼的瑰丽。等驼铃和独孤绝赶到时,这里已挤满了各色的观者,议论纷纷。
“今日就是不知出了什么天大的喜事,能让战春秋亲自舞剑!”
“听说战春秋姑娘的舞技比唐代的公孙大娘!”
“我听说呀,她的剑技都比公孙大娘还要美!”
“呸!你见过公孙大娘呀?!”
驼铃拉着独孤绝往人群最前面挤,独孤绝内力暗施护着驼铃,在离驼铃一尺内的人被他的内力所冲,纷纷跌倒或后退。
驼铃顺利地挤到了最前面一排,兴奋不已地道:“他们都把那个战春秋姑娘说得神仙一般,不知道她舞是不是真的就那么好看。”还边说边张望着“怎么还没出来呀?”
独孤绝长臂一圈将驼铃圈至怀里,岂不知此举引来了众多的侧目。他只恐人群挤伤到她,也不去在意周围礼教的眼光,而驼铃自幼在关外长大,鞠文夫妇亦未曾刻意教授,她自是对礼教习数一概不知,在她看来两情相悦是人之常情,何况她自认已是独孤妻,对于旁人的眼光也便不在意了。
就在这时,音乐之声响起人群顿时静寂无声,丝竹入耳如入仙境。
忽然间人群一阵欢呼“出来了、出来了,战春秋姑娘出来了!”
驼铃瞪大了眼睛,誓要看清这位人们口中的战春秋姑娘的长相。忽然眼前一闪,一抹黄色身影飘然而至,剑光闪闪耀花人眼。
驼铃惊得大叫:“哎呀!好美哟!”
只见那战春秋一袭淡黄然舞衣飘然如仙,乌发云鬓面如芙蓉,丹朱唇似笑未启吊稍眼流波转情含烟眉似扬非扬,果真是面似芙蓉枊如眉!
一柄长剑在她手中婉转矢灵,时如杨妃醉酒时如病中西子时如姮娥奔月时如飞燕盈舞,如花如画似真似幻。
这一见可是让驼铃惊为天人的“莫说是男子,就算是女子保不得也要为她失了魂魄了!”说着又拉了拉独孤绝的衣袖“绝你说是不是?”
而独孤绝却只是冷冰冰地观看着,并未回答。驼铃也没有非要他的回答不可,方才她也只是自言自语罢了,而且她也早已习惯了他的沉默。
她旁边一名书生喟然长叹:“‘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纵是那公孙佳人在世,只怕也不过如此呀!”
驼铃一直听到有人在说“公孙氏”“公孙大娘”就不知这人是谁,便问那书生“孙公氏是谁?跟战春秋姑娘一样么?”
那书生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又看到她与独孤绝亲密的样子,撇了撇嘴角没有理睬她。
驼铃笑了笑自也不在意,便又转头看台上的战春秋舞剑。但看那战春秋纤腰轻折旋身指剑,剑尖不偏不斜直指驼铃和独孤绝二人!
驼铃蓦然间心中一凛,凉意陡生。不禁往独孤绝怀里偎了偎。独孤绝圈着她的手也紧了紧。
“绝,不要看了,我们走吧!”
独孤绝一言不发,护着她便向外走。
而当独孤绝和驼铃消失在拥挤的人群时,台上的战春秋已舞到绝美。天下起毛毛细雨,雨中的战春秋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挽剑一笑,艳如鬼魅。
“这样雨,沙漠里极少会下呢!”
“在关内也会下雨,但总是很大,来得快去得也去,偶尔还会夹杂着黄沙。”
“我总是爱站在雨里,总觉得雨水是这个世上最美好的东西。”
“那个时候我还小,总是认为所有的东西都是好的。我淋雨的时候娘总是会骂我。”
她的表情是快乐的,可眼睛里却有一丝一闪而逝的哀伤。虽然那是悄悄的不易察觉的,可独孤绝还是看到了。
每当她这个时候,他的心里就总会生出一股他无法解决的淡淡的无力感。但同时,他也感觉到了身边的异样,那是一股极淡的杀气,握剑的手不自觉的一紧。
“不知道石丫儿还有李大婶她们怎么样了?不知道刀帮有没有了为难她们?”
她看向他“我们回一次大漠吧!”
而他却突然站住不动了,在驼铃还没有察觉的时候,他身形一闪,手听的剑上便沾了血。
一个人闷哼了一声,自旁边草丛中裁出来,断了气。
驼铃一惊,草丛里何时躲了一个人?绝为什么要杀他?
就在她惊疑不定时,一个叹息般的声音在她身边幽幽响起“为什么你出手总是这样的绝情?”
她猛然扭头,只见说话之人一身淡黄色衣衫手拿一柄长剑,却是在舞楼舞剑的那个战春秋姑娘。
而战春秋并未瞧她一眼,只是略带哀怨地看着独孤绝“你又找了一个女人。”
听闻此言,驼铃惊疑不定地看向独孤绝,又找了一个女人?以她的聪慧不难听出战春秋话里的意思。他还有女人?战春秋?
就在她胡乱猜测之时,独孤绝便把剑挽花刺向了战春秋。
但更快的,战春秋忽然身如鬼魅地欺向驼铃,驼铃惊然忙躲。
就在她躲开的这个空档,独孤绝一把拉过驼铃挡在身后,依然挺剑而入,一剑斩断了战春秋手中的长剑,剑刃顺着她的胳膊势道不减,铮铮然直封她咽喉!
“不可以!”驼铃惊得大叫。
剑尖顶着战春秋的咽喉停下了势头,但那剑尖一点却是锋芒四射。而独孤绝的神色亦是愈加冷厉。
“你听她的?她可以控制你杀不杀人?”
见驼铃喝止住了独孤绝要杀她的剑势,战春秋用手指向她,姣好的面孔有些扭曲。
“你不是独来独往的么?你为什么要带上她?她算什么东西?贱人!”
咽喉抵着剑尖,却因为她激烈的说话而刺破了咽喉,血顺着脖子流到了她淡黄色的衣服上,变了颜色,血和衣服。
独孤绝眼里的杀气越来越浓。驼铃一把拉住他持剑的手“你答应过我,你不再随便伤人的!”
战春秋的声音越来越凄厉“答应?你独孤绝竟也会对人做出承诺?对她?一个贱人!”
“这么多年了,独孤绝我真恨你!你听着。”她的眼里有着残忍的光芒“今日我若不死,它****必杀她!”玉葱一样的手指狠狠地指着驼铃“你,也不过是他的一个玩物而已!”说得更是句句含恨,杀意无限。
驼铃摇头眼睛里有着不尽的悲悯“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纵然你碎了心、杀了我,他不属于你也依然不属于你。你又何不想开一点呢?”
“你教训我?你有资格么?你……啊——”这一声惨叫响彻云霄。也让战春秋知道了她苦苦追求多年的男人,有多么的残酷。
有些人,真的是爱不得的。
她脸色刹白地捂着嘴,支持不住倒在地上,却有止不住的鲜血自指逢中涓涓流出。驼铃轻呼一声,忙上前去扶她,却被她一把甩开。
独孤绝收起剑,冷冷地不朝她看一眼“下次若再出现我面前,你丢的就不止是舌头了,滚!”
战春秋,这个前一刻还风光得意的舞娘,此刻却正跌跌撞撞地起身,狠狠地愤恨地绝望地看着驼铃与独孤绝。
我终会让你们不得好死。
这是驼铃从她的眼睛里读到的。
战春秋走了,地上还有点点滴滴未干的血以及,一个断掉的舌头。她走时那双凄厉怨毒的眼睛还在驼铃脑子里挥之不去,她猛然打了个冷颤,那是一双有仇必报的眼睛。
她亲眼看见他一剑削掉战春秋的舌头,毫不留情,以至于让她也在怀疑,有一天这一剑会不会也刺向她?
驼铃默不作声地向前走,不理会独孤绝。
他伸手拉住她,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她,眼似深潭漆黑如墨。
她轻叹“你一共有过几个女人?”
独孤绝倒也干脆“三个。”
果然。驼铃想也不想转身扭头便走。三个,她早该想到,他是男人又怎会如女子般的守身如玉?
而她没有看到的却是她身后的独孤绝的表情,忽然就变得轻松了。
一弯明月透过开着的窗口溜进室内,撒落了一地的银白。
驼铃头枕在独孤绝的胸口凝视着这一地的光辉,良久才开口“有一天,你会不会也杀了我?”
许久的沉默之后,独孤绝吐出一个毫无感情的字“会。”又过了许久,他又道:“在我死之前,会先杀了你。”
当他无法保护的时候,便会毁灭。其实这也是一种保护,一种残忍的保护。她总是学不会保护自己,有时候他会想,如果没有他的保护,她会不会很快就会死掉?他想,在他失去了保护她的能力的时候,他一定要先杀了她!否则,她会因受到更多的伤害而死亡,与其这样,不如他亲手杀了她。
因为不忍,所以残忍。
她轻轻地叹息“如此便好,同生同死。再也没有比这好的了。”说完,又轻轻地笑“其实我们都是残忍的人,自以为是在保护,实则却是在伤害,别人或自己。真好笑,我们都还那么的冠勉堂皇。多自私可怕。”
独孤绝不语。人不为已,天诛地灭。
“今晚的月亮真好,跟关外的月亮一样圆。我们大漠里有这样的传说,被月亮里的仙女祝福过的人,是一生幸福的。娘说,我曾被月亮里的仙女祝福。”
“我会一生幸福的。”她说。
真的会一生幸福的。
独孤绝静静的拥着她,没有接她的话,却只是缓缓地道:“我是独孤山庄的长孙长子,满月的时候,独孤山庄大摆宴席。许多的武林人士也纷纷来庆贺。”
“就在那一夜,一群武功极高的人血洗了独孤山庄。”
“我母亲将我托付于一个丫环,然后将我们藏在了水缸里。于是,独孤又庄大劫之夜,我与丫环二人幸免于难。”
“丫环带着我这个独孤家劫后余生的遗腹子逃到了深山里。这一躲,就是九年。我九岁那年,她因病不冶而亡,死前她告诉我,要报仇,要好好的活下去。独孤山庄三十七条人命,这是血债,一定要用血来还!”
“我一个人走出了深山,却被人称之为野孩子、小杂种;十岁时,为了活下来我去偷别人的馍馍,被人发现后几乎打死,第一次,我杀了人。”
“十一岁之时,我遇到了他,他让我叫他师父,可后来我才知道他是我独孤家灭门血案的凶手之一。我用五年时间学尽了他的绝学,然后杀了他。”
“一十九岁之时,所有的仇人被我矣尽杀净,从一人至全家,鸡犬不留。”
“之后,我便做了杀手。杀人,会让我感到安全。”
过往的种种,他尽数说于她听。自他九岁出大山的那一天起,这是他第一次将心打开,将身世毫无保留地说于人听。
她安静地听着,心中叹息。他也是一个被恨左右的人,似乎有那么多的人,都是由恨支撑才很好的活了下来,比如哑奴。
她支起身子在阴影里对视着他的眼睛“现在你什么都不用怕了,你有我。”
“你能答应我,以后不再杀人吗?”
他将她的头埋进自己怀里,只说“睡吧!”
她没有坚持,顺从着他闭上了眼睛。睡吧,明日醒来一切依旧是云淡风轻。
只是为什么我们总是活得这样累呢?
绝你告诉我,何处才是我们的天涯海角?何处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