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说话间,铁匠大叔、已嫁为人妇的大马丫还有小石头及一些平日里相近的人都悄悄的来了,围着驼铃又哭又笑。
这时,驼铃忽然敏锐地察觉到了独孤绝身边突然间出现的杀气。
她意识到了危险。
刀老大要来了。
果然,不到半盏茶的功夫,门外便响起了马蹄声。
屋里所有的人都屏住呼息,面露惧色。
“怎么办?怎么办?”
李大婶拉起驼铃就要往后院跑“驼铃你翻墙离开,快!”
喀啦!大门洞开。独孤绝冷然立于门口。
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这个年轻人在找死!
独孤绝缓步渡出去,冷然绝然。驼铃忙挣脱开李大婶,走到他的身旁。
门外果然是刀老大。
其实刀老大心性并不毒烈。只是一年前驼铃失手杀死他惟一的爱子,他是悲愤恼怒之极才要置她于死地的,他本想着要驼铃一命抵一命,也并不十分的怪她,要怪也只怪他命该如此;老年丧子,他也只认为系自己为恶太多所得的报应,他认了。但今日却陡然听说驼铃未死,而且又回子大泉镇!他狂怒之下歹念又生,好你个丫头,杀我爱儿欺我老夫,我今日若再容你,岂能对得起我那九泉之下的孩儿!
刀老大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驼铃“丫头,玩金蝉脱壳?你当老夫我真的如此好欺么?”
“我不知道应该怎样向你解释,但是现在我真的不想死。”她只能这样说。
刀老大冷笑“嘿!如此说来,就是我那儿子活该死了!”
驼铃垂下头,她无话可说。人是她杀的,她已经逃过一次了,这一次真的逃不掉了,她有什么话可说呢?找不到借口了。当初是谁掷地千金地说以命抵命绝不食言的?但是如今她真的是舍不得死,她真不想就这样死去。她还没有和绝相守终生,她还没有陪他到达天涯海角,她怎能甘心死去?不!她不能死,绝不能!
如今的驼铃已非昔日那个心如止水的女子了。当她用尽了全心身的去爱一个人的时候,才发觉活着真的是一件美好的事。他的身上有她的一颗心,她怎么能舍弃自己的心而去呢?
不能的。
刀老大见驼铃如此的模样就越发的恼怒,便大掌一挥向驼铃拍去“丫头,纳命来!”对后生晚辈他从不用刀,他认为那有失他的身份,就算是对驼铃这个杀了他儿子的凶手也是一样。
突然铮铮然金鸣之音似龙吟虎啸,寒光一凛白影一闪,一柄长剑已刺向刀老大右手手心大穴。
若这一剑刺中,刀老大下半生便再也不用使刀了。
然而刀老大左手一按马鞍,在长剑将近之时躲开了这一剑。他纵身翻下马背溜地三尺,足下暗使力道这才站定,而他脚下的土地却已经下陷了三分了。
发剑的自然是独孤绝。这冷冷的一剑是在提醒刀老大:想杀他独孤绝的人,得先问过他手中的剑!
躲过了独孤绝一招必杀之剑后,刀老大心下大骇,莫非这二十年他未曾涉足中原,却不知中原武林已是人才辈出,一山更比一山高了?眼前这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出招狠辣之极,大有一剑见血之势,让他躲得是狼狈至极。被一个年轻人一招逼退实属他平生头一遭,毕竟自己也曾是中原江湖中咤叱一时的刀老大。这一招败得他实在不愿相信。
刀老大强忍一口气,蓄势而问:“你是什么人?!”
而一向寡言少语的独孤绝竟开口回答“无名小卒。”他就是要挫刀老大的锐气!
刀老大眯了眯眼“既是无名小卒又有何道理插手别人的恩怨?”
独孤绝伸手将驼铃向身后推了推“纵是糟糠之妻,也容不得他人欺辱。”
此语一出外人皆惊。刀帮帮众更是开口大骂:“原来这丫头在中原找了姘头!怪不得如此的胆大敢回关内。娘的,兄弟们连她的姘头也一块宰了,替咱们少帮主报仇!”
“呸!找姘头,老子今天非教训他们不可!”
“就是!他奶奶的,一块儿宰了!”
“对!咱们老大一刀就能要了他们两条命!”
骂得如此的卖力,他们似乎忘了方才独孤绝发的那一剑他们老大躲得有多狼狈,也似乎忘了这会儿他们马屁拍得越响他们老大脸上就越挂不住。
果然——
脸呈紫猪肝状的刀老大发飙了“都给老子闭嘴!”说着大手一挥“看来今日是非见血不可了,把我紫金刀拿来!”
独孤绝将驼铃向后推去,将长剑握到右手却不出鞘。驼铃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终究是没有说出口。
刀老大不愧是称霸一时的刀老大,一把紫金刀拿在手里舞得是虎虎生威劲风恻恻。四周偷偷围观的人们都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依这架式,若他要叫谁丧生,那当真是不在话下。
独孤绝立在这劲风之中,衣衫猎猎,面无表情。
只是那电石火光的一瞬,人影闪动,刀光剑影交错相叠,杀戮金鸣摄人心魄。
已经是第五十招了,独孤绝渐占上风,刀老大左支右架已呈劣势。
第六十招,独孤绝无心再战杀心陡起,一剑刺向刀老大左肋,刀老大忙去招架,却不知这一刺只是一个虚招,虚晃一招后独孤绝又剑尖一闪快似流星地去刺他眉心。翻江倒海气势如虹锐不可挡!刀老大发觉上当时已然太迟了,因为剑已经向他眉心刺来,而他已经没有接招的时间了……
这千钧一发又玄之又玄的一剑,让所有人的心都吊了起来。而这个动作在所有人的眼里也都变得慢了,都瞪大了眼睛想清清楚楚地看着刀帮帮主这个关中老大死的死亡。
然而,在就剑尖就要触到刀老大额头的时候,一根树枝却轻而易举地将独孤绝的剑给拦下来了。
只见那树枝轻轻晃动,似是饱浸墨汁的一支笔,在空中描画出朵朵梅花,风姿卓越冷颜寒骨。
刀老大见势撒身。树枝也趁势而收,无意伤人。刀老大的命就这么被一根树枝给救了。
独孤绝冷冷地看着驼铃,她垂下头,树枝自她手中滑落。
刀老大却突然言词激烈“梅花剑?你用的是梅花剑?!”他将紫金刀狠狠地插到地上,怒目相向“你与痴梅老匹夫是什么关系,他竟将这梅花剑传于你?!老匹夫、老匹夫发誓不发弟子的!”
她摇头坦诚相布“我不是他的弟子,他老人家从不收徒弟的。他只传我一招,他说见了梅花剑你便不会杀我了。”
刀老大愣了一下,继而笑了“他就如此笃定老夫不会杀你?”
“我不知道。”
“哈哈哈……”刀老大突然仰天大笑“好!我饶你不死!你可以走了。我刀老大承诺你:从今而后刀帮帮众绝不会再为难你分毫!”
驼铃看着他,有些不解。他跟梅爷爷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他看到了梅花剑便不再为难她了?
“你为什么不杀我了?你跟他什么关系?”她问。
“这是老夫跟痴梅的恩怨,与你无关。”
“可是……”
“废话少说,既然答应放了你,你就赶快离开这大泉镇!免得日后老夫后悔还是是想取你的小命,那时你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刀老大傲然离去,躲藏起来的人才敢纷纷出来。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驼铃出去中原一年,便如此的出息了,真真的是好啊!
隔着包围的人群,驼铃望着独孤绝。她希望他能明白,杀一个人便是造一份孽,她杀了人家儿子已是罪孽深重了,若今日再杀了刀老大,那她真的就是天理不容了。
而他的杀业已是太重,她是真的想替他赎罪。她走过去拉起独孤绝的手轻轻地晃了晃,祈求他的谅解。
听到他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或许他是在叹她善良。
她淡然一笑,无语。
绝你不明白的,有些事情并不能单单只用“善良”两个字来定义的。当善良这两个字的头上加上一个“爱”字的话,那么善良的性质也就变了,变得自私变得虚伪,这样的善良其实是可耻的。
当善良变得可耻的时候,爱就是可耻的了;相爱的人,更可耻。
独孤绝看着驼铃的笑,那偶然隐藏在笑容里的忧伤总是会在不经意间显露。每一次她这样低眉浅笑时,那压抑在独孤绝胸口的无力感便会增加一分。他总是无法使她真正的快乐。
反手握住她冰冷的手,将它包裹在掌心,只求以此能给她一些少许的温暖。
还是这座山洞。一年前和一年后,情景已是截然不同。
“爹、娘,不孝女儿驼铃回来看你们了。”跪在坟前,驼铃用指腹轻摸石碑,告诉爹娘她已为人妇的事实。
独孤绝在她身后定眼看着她纤弱的背和她前面的那座冰冷的石碑。
他与她,一年前在这座山洞,一年后也是这座山洞。世事就是如此的变幻无常。而相遇也许真的是一早就注定了的。
火光摇曳,映得她的背影削瘦单薄。他蹲下身来揽她入怀,她抬头看着他,表情淡淡的破碎。
他的心柔柔地疼痛,她的这种淡淡的破碎的表情总是让他的心疼痛。他将额头抵着她的头,鼻子嗅着她发间的馨香,手轻轻地摩挲着她的脸。然后感觉到了手指上温暖的湿润。
他微微皱眉,这种温暖的湿润灼痛了他的手指。
他细细地吻了吻她的眼睛,然后带她离开山洞。这个地方有她太多的倦恋,他要带她离开。
走到洞口,驼铃再次回过头去看着那座孤坟,此番离去不知何时能回,亦或不知还能否回来,爹娘原谅女儿吧!
微微的风吹起漫地的黄沙,吹到她的脸上,细细的疼。
清谅的夜里,月明星稀。这依旧是驼铃最熟悉的夜。
他们没有骑马,驼铃倚着独孤绝“这次出关我想带上石丫儿,她一个人待在大漠我不放心。这次把她带出去安置在梅爷爷那里。这样我心里便再也没有什么可牵挂的了。”
好歹也跟哑奴相处了十年,多多少少也摸索出了一些与他们类人的相处之道了。若要等他的回答,怕是永远都不会等到答案的。所以驼铃也只是简单的跟他说,只是在告诉他她的决定。
果然,他依旧是不言不语。
他们慢慢地走着,过了许久,透过淡淡地月光,她仰起虔诚的脸,问他:“绝你爱我吗?”眼中满是期待。
他却依旧只是缓缓拥紧了她,默然不语。
她无声自嘲地笑,她是知道他从不言爱的。说与不说又有什么要紧?真是傻。
可是她忽然惶恐不安起来“如果有一天你不爱我了,那我该怎么办?”
“不要胡思乱想。”他的声音里透出少许的不悦。
看着他线条刚毅的脸,在月光下犹如岩石一般的坚硬。她笑笑低下头去。
也许是独孤绝不懂,承诺。有时候一个承诺会胜过一辈子的守护。在这个世上,没有一个女子不渴望自己所爱之人给予承诺的,就算这个承诺是用谎言编成的,那又如何呢?守着一个诺言,期朌一生,让心中有一点微弱的光芒至死不灭,也好过一生心无所依飘浮不定。
驼铃了解独孤绝,了解他不会轻易地爱上某一个人,但若是爱上了,便会至死不渝。只是,驼铃也是千千万万平凡女子中的一个,她明白一个承诺便是一颗心,是一辈子的希望,她希望他能给她一颗心给她一个希望,不再让她患得患失,因为这样她会累。
但他对她是那么的好,这样的她是不是太过奢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