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丫儿与驼铃还有独孤绝一道离开了大泉镇。
石丫儿讨厌独孤绝,非常的讨厌!在她的小小脑袋里一直都有一个认知,那就是:独孤绝抢走了她的驼铃姐姐。驼铃姐姐再也不像从前那般的把整个身心都放在她身上了。而这一切都要怪这个有着一张棺材脸的独孤绝!
他们一路南行,由于多了个石丫儿独孤绝与驼铃不便骑马,便买了辆马车赶往梅山。
坐在马车里,张开布帘石丫儿边张望边不停地问“驼铃姐姐你看那是什么?”
驼铃笑道:“那呀,是一种不会落叶子的树,下雪的时候也还是青的。”
“你看你看,那座山好高哦,比咱们的鸣沙山还高呢!”
“还有比这更高的山呢,再过一些时候你就能看到了。”
“我们是不是就一直这样走呀?”
“不是,我们要去梅山。再过半个月就到了。”
“梅山是什么地方?跟鸣沙山一样么?”
“不一样,梅山要比鸣沙山好看,那儿遍山的梅花,这个时节是最美的时候了,等我们到了的时候,满山的梅花也就快要开了。”
“那我们要去梅山做什么?是不——”
“住嘴!”独孤绝忍将不住,冷声低喝。
石丫儿小嘴一撇“我偏不住口。你怎样?”
看到独孤绝手轻轻一动,驼铃忙向石丫儿道:“石丫儿不许跟大人顶嘴!”
石丫儿搂着驼铃的手臂“好嘛好嘛,不顶嘴就不顶嘴驼铃姐姐说了算。”说着又向独孤绝道:“哼!今日且不与你计较。棺材脸!”一点也没发觉自己刚从棺材脸的掌下捡回一条小命。
棺材脸?驼铃转看独孤绝,不禁哑然失笑。原来石丫儿将他的冰冷称之为“棺材脸”,这个石丫儿!
独孤绝手握成拳,差一点石丫儿便成了他追魂掌下的亡魂了。他独孤绝自认不是好人,如若惹了他,就算是十岁女娃他也照杀不误!
突然,独孤绝一扯马缰狠狠一甩,马儿吃痛便撒开了蹄子往前飞奔。驼铃被独孤绝一把抱住,但石丫儿却哎呀呀地一头裁进了厢。
“你这个棺材脸!我饶了你一次,你却故意害本姑娘出丑!你、你简直岂有此理!”
她气得一跳老高,不想却被本就不高的车顶碰了小脑袋。哎哟了一声又跌回了车厢里,一手捂着屁股一手捂着头嘴里哎哟个不停。
驼铃忙挣脱了独孤绝去扶她。但没有给驼铃开口询问她栽得疼不疼之类的话的机会,石丫儿便似一头暴怒的小老虎一般扑向独孤绝,准备连撕带咬外加脚踢以泄心中之愤恨。
但她这三项功夫显然还未练到家,因为独孤绝身形不动只稍用内力她便软软地倒向了他的背上。而独孤绝暗运内功,在石丫儿小小的软软的身躯倒向他背上这前,又将她向后震去。
驼铃舍不得石丫儿受伤,便哎呀一声伸了臂欲接住她。虽然独孤绝仅用了一成功力,但驼铃若要接住石丫儿,其冲力也定然会伤到她。
独孤绝微愠,纵身进车厢又去接驼铃。车厢本就不大,乘坐驼铃和石丫儿两个人便已足够,现在又陡添一个独孤便显得拥挤了。
眼见独孤绝在她的身后接住了她,驼铃便顺逝笑着倒在了他怀里。但一抬眼却蓦地大惊“马车——”
那马儿少了人的驾驽便肆意狂奔起来,眼看前便是一座峭崖,马却还在不住蹄地往前跑!
独孤绝放开驼铃,身形稍稍一闪便已骑在了马背上。马的前蹄已踏到了崖边。他双手猛扯缰绳,马一声嘶鸣前蹄腾空,在崖边上站立。马嘴处有血渗出,四只蹄足已然僵硬。原来独孤绝运功将马定在了原地。
他纵身下马,一场虚惊也让独孤绝暗暗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驼铃也下来了,走到他的身边,将头轻轻搁在他的肩上,双手环着他的腰。
刚刚他明明可以跳下马车离开的。方才如若他功力稍浅制不住那匹马,他们三人怕要一同葬身崖底了!
呵呵,这个男人。
在距梅山还有一日之程的这一晚,他们投宿在一家客栈。
因为这一路上独孤绝都点了石丫儿的昏穴,所以下马车时必须要抱她下来。驼铃要抱,独孤绝不许,而自己却又极不愿抱着这么个小丫头。他用两根手指拎起石丫儿就如同拎小鸡一般地拎进了客栈。
他很不喜看到石丫儿整天粘着驼铃的样子。
进了房间解开了石丫儿的昏穴后,石小姑娘当时便不客气地将他赶到门外,“砰!”用尽了吃奶的力气狠狠甩上了房门。
这使独孤绝想杀她的心又加重了一层。
驼铃哭笑不得地看着这一大一小两个人的战争,她只是惊讶于一向冷淡的独孤绝竟会跟一个小孩子卯上了!若是依着他以往的做风,怕是早结束了石丫儿了,焉能容她胡闹到今天?
为什么?她不懂。
石丫儿睡着了后,驼铃轻轻掩上门来到了后院。她仰起脸长长舒出一口气,许久未曾仔细看过月亮了。却不意间看到对面屋顶上一个人影长衫长剑傲然而立,在清冷皎柔的月光下,她看得痴了。
她该感谢上苍的感谢老天这样的眷顾她,这样一个孤标傲世的男人竟成了她今生的唯一,让她今生不再无依,可以放肆地幸福。
屋顶上的人一晃身略至她的身侧,她倚进他的怀里,淡淡地看着天上的月亮。
她闭上眼睛陶醉地享受贪婪拥有,天上此景,人间此情,若能长久,夫复何求?
忽然她又忍不住笑了“夜半三更,客栈后院,一男一女。你说我们现在像不像你们中原人常说的偷情?”
独孤绝竟也难得笑了,偷情?亏她想得出来。
“驼铃姐姐,什么叫偷情呀?”
一个童稚的睡意朦胧的疑惑不解的声音突兀地加入,吓了驼铃一跳,跳出了独孤绝的怀抱,回头一看“石丫儿!”她是什么时候醒的?天!
她蹲在石丫儿面前,小声而又严厉地告诉她“把这两个字忘掉,就当做没有听到!”
石丫儿听话地点头,小孩子大大的声音“喔!那你要先告诉我什么叫做偷情?
驼铃一把捂住石丫儿的嘴,小心亦亦地看了看四周悄悄微启的窗“赶快房间去!”
石丫儿努力挣脱出来的小嘴得了自由立即再问“那你和棺材脸在偷情吗?”
独孤绝缓步走向石丫儿,吓得小姑娘忙躲到驼铃身后,只露出一双大眼睛来“不许你再让我睡觉!”
驼铃红了俏脸,拉起石丫儿便往屋里走,但还是没有露掉旁边屋里的一声长叹“唉!伤风败欲哇!”
翌日,天下起了大雪。独孤绝、驼铃还有石丫儿三人便冒雪前往梅山。
独孤绝年轻气盛之时也曾想过找痴梅过招,想过打败他。但这一次上梅山却已是另外的一种心境了。
大雪纷飞梅香清洌,入眼雪花入鼻清香,花白如雪雪深如花。行到半山腰驼铃闭目轻嗅,淡淡的酒香混着花香弥漫鼻端,让人不禁心弛神醉。
她低喃“梅爷爷又在煮酒了,不知是否还在下棋?”
待行到山顶时雪已停了,树上积了厚厚的一层白雪。痴梅老人依旧坐在那个石凳上下着独角棋。
驼铃走近看,他已然下到了八部的第二十四着,手中正拈着一个黑子正自苦苦思索着着不知如何下这一着,。
驼铃自棋盒中拈出一枚黑子放至上部四六路,帮他下了这第四十三着棋。
痴梅哎呀呀一连声赞叹“妙着!妙着呀!来来来丫头,陪爷爷下它三局!”
驼铃提起水壶往酒杯里注了一杯热酒,端给他“丫头还没歇歇哩!”
痴梅不依“不行不行!先陪爷爷下了棋再歇!”
驼铃无奈,只得又陪他下了三盘,直杀得手忙脚乱翘胡子瞪眼睛一迭声连叹:“老了老了!你们这些小孩子可真就是青出于蓝胜于蓝哟!”
驼铃笑得神秘“爷爷我告诉您一个密秘。”
痴梅感兴趣地点头。驼凑近他的耳边“我娘曾一连败在您手上三局。我的棋
艺便是她传的。”
痴梅听完哈哈大笑“小玉儿那丫头就是个不服输的性子!自己赢不了我老人家,却要女儿来赢,不光彩!不光彩!”
石丫儿冲他做了个鬼脸“自己输了却说姐姐赢得不光彩,羞也不羞?”
痴梅看了看石丫儿便瞪起眼问驼铃“哪里捡来的女娃娃?”
没等驼铃回答,石丫儿已经大声反驳道:“不是捡来的,是从关内来的。”
痴梅“噢”了一声“是从关内捡来的。”
石丫儿大眼睛一瞪还想再说什么,驼铃道:“石丫儿不得对爷爷无理!”
石丫儿吐了吐舌头躲到了她身后。驼铃拉过她“梅爷爷,今日丫头将石丫儿带来陪您,往后您就不会寂寞了。”
痴梅没好气“陪我?我看是让我照顾这女娃儿才对吧!”
驼铃低低地撒娇般地笑“爷爷意会,便不必言传了吧!”
痴梅大笑“鬼丫头,跟当看你那鬼精灵的娘一个样!”说着,用眼角的余光瞄了一眼远立一旁的独孤绝“怎么?这一次在中原玩了一圈,不但人学精了,还带了个男人回来?”
驼铃红了脸“爷爷,瞧您说的!”说话间中原小女儿的娇态尽露无遗。
痴梅锐然的眼光一扫冷然不语的独孤绝“叫什么名子?”
驼铃心知独孤绝的个性,生怕他言语冲撞了痴梅,急着想代他回答。却被痴梅打了个手势,止住了。
独孤绝也看向痴梅,年轻的眼睛与年老的眼睛都是如同剑一般的犀利,两个男人在对峙。过了一会儿才吐出三个字“独孤绝。”
痴梅眼睛一眯,这个男人眉宇间有一股极力隐藏的煞气和戾气,还有身上会若有若无地散发出一股极淡的杀气。
此人,不善。痴梅脑中只有此四字的评价。
驼铃不能跟他。
他慢慢地拈起一枚棋子,缓缓地掷向独孤绝。
驼铃惊得大叫“梅爷爷——!”
所有的动作都是极缓慢的。但独孤绝却不敢等闲视之。他将长剑出鞘,想削那枚棋了。但棋子射向独孤绝时没有尖锐的破空之声,却清清脆脆地将独孤绝斩金断玉削铁如泥的一柄宝剑从斩断!而经剑力一阻,却并未阻止棋子前行的力道,依旧是缓缓的射向独孤绝的咽喉。一招落败的独孤绝不敢再硬接,只得飞快地旋身侧颈,棋子便从他颈边斜斜擦过,直直射向他身后的那株梅花树。
啵!那棋子竟从树干中穿过,射进后一棵树中时,道才尽。而那两株梅树,竟连树枝都未曾颤动一下!
驼铃与独孤绝面面相觑。
石丫儿不明就里,欢叫“爷爷你真厉害!把棺材脸打得落花流水!你教我好不好?以后我就不用怕棺材脸欺负我了!”她看得出来,爷爷不喜欢棺材脸,这太对她的脾胃了!
痴梅捻须笑道“只要你肯学爷爷就教你!将来就保护你姐姐。”
驼铃捡起地上的断剑“您要赔!”幸而梅爷爷原意并不想伤独孤绝,若不然,怕他早已横尸当场了。
痴梅冲石丫儿眨了眨眼睛,对驼铃摇头“赔不起。”
痴梅始终不问驼铃为何没死,驼铃却忍不住好奇了。
“梅爷爷,为什么您没问我为什么没有死呢?”
痴梅呵呵一笑“为什么要问?你这不是活着回来了么!”
这个回让驼铃失望,坐在一边便不再理他了。
“你呀!我说过,你跟你那个鬼精灵的娘一个样。置于死地而后生,这一招用得比你那娘还要狠上几分。当年你娘那是算准了那悬崖下有一湾深潭才果断跳下去的,她有七分把握,你呢?你有几分?”
驼铃想了想“三分。”
痴梅叹“三分把握你也敢赌!你这孩子呀!”
“我现在不是活得好好的嘛!”
痴梅没好气“是呀!但你可知爷爷为你担了多少心。”
驼铃不说话了。
过了许久,驼铃小心亦亦地问他“爷爷,您不喜欢独孤绝对么?”
痴梅点点头“爷爷不喜欢他。”
“可是,驼铃已是他的人了。”
痴梅眼睛一眯。
“所以爷爷您不可以伤了他,若不然——”她将冷酒注入壶中再煮。
“怎样?”
驼铃娇笑“丫头再也不会陪您下棋了。”
“那小子就如此的重要?”
“因为我爱他。”
痴梅仔细的看着她的脸,那张在冬日的阳光里熠熠生辉的美丽面孔穿过时光的阻隔与二十年前的那张脸重合。
她说:“我不会杀文哥,因为我爱他。”
一对母女,同样美丽倔强的脸,说出同样坚硬果绝的话。
“因为我爱他。”
久久的,痴梅长叹“‘情’这个字啊!唉!太伤人。多少人生生死死都是因它。四十多年前,你的奶奶与外婆就因为两个男人,从亲如骨血到反目成仇,斗了一辈。甚至陪上了你爹娘。二十年前,你爹、你娘还有玉面罗刹鬼姬,三个人纠缠不清,最后导至你爹娘双双惨死。如今你——,唉!我本想着,你找一个平凡的男人嫁了,清清淡淡地过完这一生,多好。”
“驼铃呀!你可知,情这个字是毒。它比你外婆调的毒还要烈上千百倍!”
驼铃笑“为何我不觉得它是毒?”
痴梅抚着她的发“等你发觉的时候就已经太晚了。你外婆与奶奶,她们后悔的时候已经晚了几十年了。她们永远的失去了你的父亲与母亲。”
“我不后悔。”
这时驼铃的脸在痴梅的眼中又变成了她的母亲,一字一字地说着“我不后悔。”
痴梅无力回天,二十年前如此,二十年后亦是如此。
驼铃望着窗外清冷的男子“天涯海角,我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