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八,距离鞠少宇成亲还有两日,药王庄上下一片喜气。
在庄外站了许久,她轻叹一声转身欲走。忽然身后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既然来了就回家看看吧!”
她轻笑回头,不用想也知道是鞠少宇“绝还在不远外等我。”
“我会叫人告知他的。”他的脸还是那么的俊朗他笑的时候还是那么的温暖“走吧!”
她无奈随他进庄。脸上泛出自嘲的笑,终究还是又回到了这里。垂下眼睫遮住眼底的那一丝悲悯,时隔三年她还是要回到这里认祖归宗。海天一色天山一体海山相连,到底还是一个圆;到底还是,血浓于水,认她逃到天涯海角,终还是要回家。
进了庄,鞠少宇唤了一名庄丁来。
“去庄外找独孤公子,说驼铃小姐在庄内暂住。”
“是!”那庄丁领命去了。
又唤了一名丫环吩咐“去告诉老爷夫人,说小姐回来了,驼铃小姐回庄了。”
丫环看了驼铃一眼,去了。
驼铃淡淡地笑。小姐,多么尊贵的称谓。
进了大厅,鞠少宇吩咐丫环“为小姐奉茶。”
驼铃笑着斜倪他“弄得人尽皆知,你怕我不认祖归宗呀?”
鞠少宇笑了“你若执意不认,就算人尽皆知我也无法呀!”
话音刚落,鞠武夫妇便到了厅内。看到驼铃两人脸上均是一片喜悦之色。
驼铃还未拜倒鞠夫人便一把拉住了她,喜极而泣“谢天谢地,你没有死!总算是还活着。”
鞠武也显得很激动“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驼铃有些感动,便问“奶奶她老人家可安好?”
鞠武轻叹“你奶奶已经三年未曾出过念风斋了。”
“恳请大伯父带我去见奶奶。”
鞠夫人怜惜道:“不忙不忙!你这风尘仆仆的样子,想必一路上劳碌奔波也累坏了。你先休息,下午让你大伯父带你去见奶奶!”
正说着,却见一家丁来凛“独孤公子有事待办,说是五日后来接驼铃小姐。”
独孤公子?莫非是那日带她离开的一剑追魂的绝情杀手独孤绝?鞠氏夫妇对望一眼,惊疑不定。但此时不宜相询,便箴其口待来日再问。
驼铃对鞠武道:“我还是现在就去看看她吧!”
鞠武沉吟了一下“好,我带你去。”
念风斋在药王庄的最西处,是一个太阳照不到的极幽静的所在。院子里种满了欲滴的翠竹,风吹来沙沙做响阴影处处。虽幽静却也不免凄凉。
摒退了丫环,鞠武叩开了药姥姥的门。
“母亲,且看儿子将谁给您带了来。”
药姥姥缓缓回头,两鬓霜白苍老得不堪一击。
“谁?”
驼铃缓步上前,跪倒“奶奶。”
隔了三年,她终于卸下了心里所有的怨念,第一次喊出了“奶奶”这两个字。没想到这么轻易的就叫出了口,而心里却再也没有了任何的怨与恨。
这一声“奶奶”将药姥姥唤得浊泪直流,她搂着驼铃放声大哭。她等这一声奶奶等了三年了。
“你没有死,你终于肯回来认我这个奶奶了!”
驼铃静静地跪在她的旁边“孙女儿知道错了。”
药姥姥摇头“不孩子,你没有错,错不在你。错的是奶奶,当年若非我一意孤行,便也不会有这许多的事端发生了。唉!一失足成千古恨,活该了我受报应!”
驼铃轻轻握着她苍老的手“过去的事,就让它随着岁月埋葬吧,何必总是把它挖出来回忆呢?徒增痛苦吧了!何况,您年岁已高,本就是该儿孙绕膝快乐度日的时候。”
“想起你爹来,我又怎能快乐得起来!”
驼铃偎着她的祖母,轻轻地说道:“可您现在有我呀!”
“是,有你!有你!”药姥姥抚着她的头发,说“我有你。唉,你也去看看你的外婆吧。她也老了,你娘是她的命根子。”
在药王庄,驼铃见到了另外一个她未曾见过面的姑娘。
初九这一天,宾客们都到了。鞠武、鞠夫人还有鞠少宇都忙着去安置客人,药姥姥在后厅休息。她一个人坐在南安院的主厅里。最近这些时候,她总是会莫名其妙的感觉到疲累,无论到哪儿,就总想着坐下来休息。
这时,一个身穿淡黄色衣衫的少女突然闯进来。
驼铃愣了一下,站了起来。她也显然是愣了一下。
“你是谁?”少女用甜甜软软的声音明亮地问她,语气并不逼人。
驼铃怔了一怔,在整座药王庄她只认得药姥姥、鞠氏夫妇还有鞠少宇。这个少女的突然闯入让她有些不适。听她询问的口气似乎在这庄子里的地位不低。她不知道该如何去回答她。
见她迟疑,少女却忽然笑了起来“你是我娘说的姐姐吗?”
姐姐?驼铃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少女,她的长相极是好看,一双梨涡若隐若再,犹其是一双大眼睛,眨呀眨的很是可爱,又谦身段娇俏,甚是讨人喜欢。再看那眉眼与鞠夫人极为相似。莫非,鞠少宇还有一个妹妹?但为何她之前都没有看到过她?
“是不是?你是不是我娘说的驼铃姐姐?”
她扬了扬眉梢儿,笑了“你猜。”她很喜欢眼前这个可爱的姑娘。
“我猜你一定是!”
驼铃不置可否“你说是那就是吧!”
那姑娘很高兴地搂着她的胳膊“我叫少韵!刚刚才从昆仑山回来!”
驼铃看着她,就想到了石丫儿。想来石丫儿也有十三岁了吧?这三年里,她只回去看过她一次。心中涌来一阵的愧疚。她想,该去看看梅爷爷和石丫儿了。
“少韵?”
“对呀!姐姐就叫我少韵吧,我一直在昆仑学艺,都许多年不曾回来过了!今天刚一回来娘就告诉我家里多了个姐姐。我就跑来了!”
这时鞠少宇从外面进来,看到鞠少韵笑闹的样子,忍不住笑她“疯疯颠颠的丫头,一回来就闹得姐姐不得安宁。”
听到鞠少宇说她疯颠,鞠少韵皱了皱鼻头“不许你在姐姐面前说我坏话!”
驼铃微笑着看着这个娇俏可爱的姑娘,她是真心的喜欢这个姑娘。
鞠少宇向驼铃笑“就是这么个丫头,一天到晚也没有个正经的样子。怎样?这两天还习惯吗?”
驼铃点头“还好。”
鞠少韵忽然问驼铃“姐姐你看过新嫂嫂了么?”
驼铃微笑“我见过她的。”
“啊!我都还没见过呢!她在玲珑阁住着,姐姐要不要去看看她?”
“我见过她了,你去吧!”
鞠少韵点点头笑着跑开了,走前还不忘同鞠少宇说“我要去看新嫂嫂哦!”
看着鞠少韵离开了,驼铃坐下来问他:“为什么突然要成亲了呢?”
鞠少宇在她旁边坐下“不是突然,从那****从毒王谷离开到现在为止,都三年了。况且我也到了该成亲的年纪了。”
她喝了一口水,侧过脸看他“我一直以为你喜欢哑奴。”
鞠少宇怔住了,他一直以为他的这份喜欢没有人知道,却不想驼铃竟然晓得。
“你怎么知道?”
驼铃摇摇头“我不知道,我猜的。”
他笑了“总是这样,仿佛我的事情总是瞒不过你。”他长长吐出一口气,道:“对,我是喜欢她。可是驼铃,我喜欢她却不一定要娶她。”
“为什么你喜欢她却不要娶她?”
他站起身负手背对着她站在门口“我是药王庄的少庄主,是药王庄未来的主人。我必需娶一个有大家风范的女人来做药王庄的当家主母。而哑奴不行,她是一个无情的人。这样的人,药王庄容不下她。”
他说的这些驼铃不懂,但她知道至少有一点鞠少宇说对了。那就是哑奴是一人无情的人,药王庄这个的地方根本容不下她。
“况且。”他回头看着驼铃“你知道哑奴喜欢我吗?你不知道,但我知道,她不喜欢我。一切只是我的一厢情愿而已。与其这样,不如不爱。”
她忽然感到悲哀,为鞠少宇、为哑奴甚至为她自己。似乎所有的人所有的事都在按照一个不规则的路线进行着,连她也是。
鞠少宇放弃了爱的权力,中规中矩地做了一个人们口中赞叹的药王庄的少侠少庄主;哑奴来到中原后就变得越来越陌生,离大漠里的哑奴越来越远了;而她呢?从离开大漠的那天起身心就在以她无法控制的速度发生着变化,甚至于她时常会有一种绝望的感觉。这种感觉不常出现,只是偶尔的时候自心里扩散到身体各处,绝望到想死去。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也不知道它们来自何处?她对这种感觉感到恐慌,她怕自己真的有一天会自杀。真的怕。
怎么办?怎么办?绝望的感觉又来了。
怎么办?
第二日一早张灯结彩锣鼓喧天喜气洋洋的药王庄便已是佳宾云集贺客纷纷了。
“久仰!久仰!”
“如雷贯耳”
“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某某某果然是某某某!”
此等词汇入耳满是。
痴梅老人与莲花怪姬也来了。她去参拜他们的时候,发现痴梅更加的苍老了。痴梅抚着她的头说“丫头变了。”
痴梅说他没有带石丫儿过来,那孩子很好,也很听话。
驼铃从念风斋走出来,抬头看着天空,她感到一阵的眩晕。她慢慢地走到后花园里去,想到那里歇一下。
坐在后花园的小亭子里她注意到了另外的一些人,都是女子,装束一致,头鬓上都插了一枚弯月形的饰物。
这种装扮她曾见过的。像是一个组织。
再抬眼,一个身着彩衣美艳如花的女人似笑非笑地隔着两个人看着她。
她认得这个女人。
驼铃看着她,澄静的眼睛里没有任何的仇恨情绪。她们在对视。
“姐姐,姐姐,原来你在这里哦!我一直在找你呢!”
耳边传来叽叽喳喳的声音,她回头看,是鞠少韵。这个明亮快活的少女正一蹦一跳地向她跑过来。
她安静地对她笑。
再回首时,那个彩衣女人已然没有了踪影。
“姐姐!”
鞠少韵跑到她身边拉起她“快走呀!哥要拜堂了呢!我们快去看。”
她笑着随着她站起来,可是腹中却突然出现不适,一阵反胃感冲上心中她想呕吐。
鞠少韵发现了她的反常,紧张地问:“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我给你把把脉!”
她摇了摇头“没事,我们走吧!”
鞠少韵还在问“真的没有事么?要不然我送你回房休息吧!”
她给这个美丽的少女一个安慰的笑“真的没有事,你不知道吗?我也会医术的呀!快走吧!”
走的时候,她又回头看了一眼,还是没有看到那个彩衣女人。
方才她不看错,就是她!她来到了药王庄。隔了那么多年,她又一次的出现在了她的面前。不知道她这一次的出现又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难道有些事情就真的没有结束的时候吗?就算死了人,也没有办法结束?
拜、再拜、三拜,送入洞房。
在一片色彩鲜艳的大红里,驼铃静静地观看,却无法将它想像成是自己和独孤绝。
一天一天一年一年,她真的想找一个深山老林去安安静静地过一辈子。
不知道为什么?这些日子她总是会想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心情会莫名其妙的不快乐,身体也会莫名其妙的疲惫。
也许真的是累了。
翌日,药姥姥在南安院前厅沉着地道:“昨日庄内来了许多落月宫的人。”
莲花怪姬道:“鬼姬也来了。”也这是昨日她未曾离开的原因。
痴梅长叹了声:“唉!怪只怪我年一时心软,才铸成了今日的恶果。”
“文儿和玉儿已经不在了,她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是我。”驼铃静坐不动,安定地道:“当年她故意留了我一条命,我不知道她现在来还想做什么。”
她还想做什么?甚至她都不想再知道。
白吟找到驼铃的时候,她正因腹中不适而脸色苍白的躺在床上休息。
“你病了么?”白吟温柔地问她。
她轻轻摇头,唤她“大嫂。”
白吟笑笑为她倒了杯水,在她的床前坐下。
“你见到冰儿了么?”
冰儿?驼铃愣了一下。过了一时才想起来哑奴叫白冰。
“你说哑奴?”
白吟点了点头。
“在没有来这儿之前,我见到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