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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日照虹霓似,天清风雨闻。(紫歈) (1)

紫歈:

月华收,云淡霜云曙。

辗转一夜,回到紫府已快天明。

人才到门口,老管家紫浦已然迎了上来:“少爷,你回来了。夫人已在大厅久候多时。”

闻言,我一愕,脱口道:“娘亲今日起得可真早!”往日里,娘亲虽也起得早,但总是要到卯时,此时顶多是寅时过半。

“因为,夫人说少爷要远行,临行前作为娘亲的为儿担心,也属人之常情。所以,睡不着也不足为奇。”紫浦笑着道。话说得听似平常,我听着却如坠五里雾中。

最后,只得干笑道:“我要远行?怎么我自己不知道?”

紫浦被岁月刻出道道沟壑的苍老的脸即使平静也是凹凸难平的,但岁月让他对世事再无好奇。遇事他向来都极是平静,特别是紫府中的事,对于待了近六十载的他而言,从不会过多地过问。他只知听从,听从母亲的话。

所以,如平常一样,我能答我的也只是:“这是夫人交代的。”

我知无法从他那得到更多,便往里走。

在长廊处,遇见,妹妹紫倓。

她微微抬起眼看了我一下,又看向大厅的方向,终又再将目光落回我的脸上,道:“歈哥,出门在外,要小心些!”

我有些哭笑不得,怎么好象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要出远门,偏偏我这个当事的人反倒不知情了。

我将紫倓拉到一旁,问道:“妹妹,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果然,不能指望你这次能带礼物回来送我!”她淡淡瞥了我一眼,一副不出意外的样子,“听说是君上要你去一趟凉州。看来,你还不知道。”

我失神地点了点头。

璟哥不是说要过段时日的吗?怎么突然就要我去了凉州了?

“歈哥。”紫倓碰了碰我的手肘。

“何事?”我回神问。

“你再这样懒下去,我都不知你会不会自次与士隔绝?再怎么的,你起码得周旋出一条灵通的消息路吧?”

我耸了耸肩:“太麻烦了,太费神。”

紫倓横了我一眼:“真不知,你这族长之位是如何得来的?就是三师公那个老是拖着鼻涕的傻儿子,看起来都比你强一些。起码,他勤快!”

“我又不是做那耕地的牛,要那么勤快做什么?还有,你歈哥我,之所以能坐这个紫家族长的位子,凭的是自身的实力。不是告诉你很多次了,你怎么还不信?”

紫倓鄙夷地看了我一眼,道:“那还不是因你这人特没信用?所以,让我怎么信呢?”

我指着自己的鼻子,问:“你确定你所说的那的人,是我?”对于自己这没有信用的罪名,我是丝毫头绪也无的。

她很肯定道:“完全没有信用可言!”

“臭丫头!你倒说说看,我怎么个没信用法?”我瞪着她问道。

“罄竹难书啊!”她叹了口气,“为妹的不好多加指责。可是,身为兄长的你,也该多加自省。”

“说不出便是无了。你那些心思,当我不知道?”我哼了一声。

“你每次出门都说好了要带礼物给我的,哪次有过?”她指责道。

“哪次没有过?每次都被你自己摔碎了!”不提还好,一提我就来火。

“那些泥娃娃太过恶心了!送别的不成么?每次都送那么恶心的东西,我能不赶紧丢掉吗?”紫倓指控道。

终于露出她那凶巴巴的本性了!这臭丫头最会在人前卖乖,就是不知道是怎么骗过府中上上下下所有的人的。

当然,除了我!

我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哪里恶心?”那些都是我费尽心思挑选的,都类似于说唱俑那般的活泼诙谐憨厚之态,神态更是幽默。她不知欣赏也就罢了,每次都要惊呼一声,然后将我说中的泥俑一脚踹飞。

所以,后来我索性就不拿出来了,反正,也是白费心思。

没想到,因此被冠上这样的恶名。

她被我的眼神吓到了。

突然,转身朝大厅奔去,边跑还边大声喊着:“娘亲,娘亲!歈哥回来了!他一回就净欺负我!”

每次都这样,恶人先告状!娘亲每次回护的人,定也是她无疑。

果然,我一踏入大厅,娘亲迎面便道:“歈儿,才回来,怎么就欺负起妹妹?身为兄长,当识大体,知进退,万事皆起表率作用;身为臣子,当担君之忧。有道,君忧,臣过;君辱,臣死;身为一族之长,就该有所担当,必要时忍辱负重,更该以家族利益为先。歈儿,你都做到哪些?”

娘亲的话不冲,反倒有种温柔。

她向来都是温柔的人。如果她仅仅是一个孩子的娘亲,便是我所见过的最温柔的女子,言行之间无不写意出一种似水的柔婉。但身为紫家的长媳,她又不得不负起紫家的职责。

这些话,我打很小的时候起,几乎每日都能听到。

但是,我还是恭恭敬敬地答道:“孩儿知错!”

余光正好对上倚在母亲怀里的紫倓,她此时正是一脸得意。

我朝她狠狠切了切牙。

她朝母亲怀中缩了缩,仍是在笑,颇有些有恃无恐。

此时,母亲复道,语重心长:“知道还一意孤行,又有何用?歈儿,你仍是历练不够,顽劣的性子总不见改掉。也罢,此次凉州之行,权当历练。儿当分君之忧,亦盼儿有所长进。”

我赶紧道:“孩儿自当竭力为之,不负圣恩。”

娘亲继续柔声道:“为娘的知你与君上,感情极好,但绝不可借此偷懒。若差事办得不好,君上必是难做的。你身为紫家之人,这点觉悟总该是有的。”

我正色答:“孩儿明白!”

娘亲轻叹道:“为娘已替你收拾好行囊,该说的也都说了。出门在外,不比家中,凡事自个多注意些,切莫冲动行事,让为娘牵挂。”

娘亲向来如此,不必开口,她自知实现将事情办妥,从不让人在那些细琐的事上费心。大事上也从不会含糊,特别是为了让我成长成一名合格的紫家人,所做出的事完全有悖她平日的言行,狠绝得不留余地。

我记得,初学武艺那年,我才七八岁。

那时,娘亲将我送往燎州。我被孤身置于那里极有名的狼窟之中,就只因她觉得那处的狼群极多且异常凶狠。

我尤其记得她坐于飞骑之上,对我说:“歈儿,你会来找娘亲的,对吧?”

我狠狠点了点头。

她闻言一笑,倾国倾城:“那为娘就在洄溯安心等儿归来。”

她话落便骑着飞骑绝尘而去,独留我一人在窟中,甚至还让事先叫来的人将窟口堵死。

我仍处于懵懂之际,四周已亮起数道绿荧荧的凶恶的光,且越聚越多,不多时已布满我的四周。

我见状不觉已是冷汗淋漓,伴着狼嚎而来的,还有数不清的獠牙和利爪。

我当时已不懂那时是如何的一种状况,什么都是凭借本能而动。

那一段时间都是黑暗的。

我总是拼到筋疲力尽。

也不知为何能活得下来?那些狼太过奇怪,每次将我逼到尚存一息时,就不进一步袭击我。

有好长一段时间都一直想不通。后来才知道,那也是母亲刻意安排的。

娘亲尚为出阁时,是燎州州牧的女儿。外公没别的本事,就是广结天下友,其间自有不少奇人异士。

那次,娘亲不过是让一个会驱使狼群的人对我进行历练。

但是,对于毫不知情的我而言,那绝对算得上是一次九死一生的经历。

还有,当时有件事一直让我觉得很神奇:不知为何每次被狼伤至昏厥,待醒来后伤痛会减轻不少。

也是到了后来才明白,那不过是娘亲偷偷给我敷过药罢了。

我曾不止一次在迷迷糊糊中看见娘亲抹着眼泪为我上药,但因每次清醒过来四周都是困难感无一人,当然还有一群恶狼。还有,窟口都封地死死的,不像有人动过。所以,我只道是自己因想念娘亲而做的梦。

因此,想回洄溯的心也逐日剧增。

不过,后来打开窟口的人是璟哥。

在多日的未见天日后突现出的一道光芒令人多少有些不适。

待适应过来后,我便见到璟哥的脸。

那是,我与璟哥第一次见面的情形。

还是燎州世子的璟哥在看到时无比惊讶:“喂,你怎么会在这?真是奇怪!赶紧出来,里面有很多狼!”说罢,他向我递来一只手。

我不由伸出手握住了他的。

也许就是当时的那一握一拉,自此,我和他的命运便连在一起。

后来,璟哥派人将我送回洄溯。

再后来,我在娘亲不断的历练中过了四年。每次都弄得惨不忍睹,但也不是没有丝毫成果的。又因得到承影的认可,挤身成为邵王的“帛锡”。

成为“帛锡”不久,就迎来邵王的选拔。

我在众人之中,选了璟哥。

我不知之所以会选中他这其间有没有存着一点私心?那时的我根本不明白那些宗长口中说的什么“王身上会散发着王气”。何谓“王气”,我一点也不知道。

但是,我却执意地选了璟哥为邵国的王。

为了这件事,我也曾担惊受怕了好一阵了,甚至有段时日夜夜不能眠。

在选王之前和在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总有人有意或不经意的在我耳边提起,“帛锡”所选的王都必须按天命来,否则,是要遭报应的。

我越听心亦越惊,我越来越觉得因自己的一时冲动所选中的璟哥并非天命所归,越来越觉得害怕。

我并不担心璟哥做不好邵王,但若不是天命选中,我就害死璟哥了!就算我并非出自恶意,但是,我终会害死他的。

闷闷不乐地过了一段日子,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劲,茶饭不思,寝食难安。

之后在娘亲安排的一场历练中,轻而易举地身受重伤。

我以为自己命不久矣,定是遭到了天谴。不忍娘亲过分伤心,这才将这久压心中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知娘亲。

娘亲仅是温言软语地劝我不要胡思乱想。

翌日,家中来客,娘亲让我抱伤出去见客,说是非比寻常的客人。经介绍,我得知来人竟是紫家唯一被封了王的长辈紫王紫筱。

那可是个老不死的怪物。听说早在靖隆君上时,他已是户部尚书。也不知用的什么法子,竟能活到现在,而且还成紫家唯一封王的人。

说起来倒有些奇怪,紫家因与每一朝的邵王羁绊都极深,向来都位极权重,但从未有一人被封王的。史上仅此一人,所以,紫家的人提起他都极敬畏。

我上前朝他作了一揖,敬称一声“紫王”。

娘亲却非要我对行跪拜之礼,说紫王身份尊贵,行一般的礼实为不敬。

除了跪拜天跪拜璟哥,我连娘亲都未曾跪拜,眼前这个人是凭什么要我跪?

心中虽是极不情愿的,但也不能忤逆娘亲的话。于是,单膝下跪。但不知为何,这头无论如何都无法低下,仿佛被一股很强大的力量死死拽住一般。

我又试了数次,仍是无法。

娘亲颇有些为难地看着紫王微愠的眼神,又责怪地看了我一眼,低声斥道:“歈儿,还不快些施礼!”

“是!”我应了一声,加重了向下弯颈的力气。可是,还是无法低下头,那阻碍着的力量仿佛随着我力气的加大而增强。

紫王此时已面现不满,对娘亲发难:“攸繁,你的孩儿似乎对吾有所不满。”

“歈儿!”娘亲语气也不禁加重了些。

“是!”我连忙应道,又加重了力道。

紫王长身而起,负着手,绕着我走了两周,慢悠悠道:“看来果真如此!攸繁,你是怎样调教儿子的?如果连这么一件小小的事都做不好,那么又如何放心将大事交托于你?紫家虽不贫寒,但绝不养闲人!”

娘亲惊愕地望着他,半晌喃喃着:“紫王,我……紫王,这是要将我赶出紫家么?”

紫王怫然道:“你儿子胆敢对吾如此不敬,他年纪尚小,吾可以不追究。但何以至此?吾难免会想,是否受人指使?”

我昂起头,连忙答道:“并没有人指使我这样做,我马上就给你跪下。”心里却将他恨得牙养养的,亏他长了一张如此文质彬彬的脸,行事却乖张横行至此,真真是让人心生厌恶。

我负气地将头往下压,仍是纹丝不动。

紫王怒极反笑:“不是说了要给吾跪拜么?怎么?仍是觉得心有不服?连你娘亲会被赶出家门也无动于衷么?真是个不孝之子!”

“等等!”我拼着全力要低下头去,却是不行,此刻额头已沁出点点细汗。

“不如,让吾帮你一把!”紫王冷笑着将我的头拼命往下按,痛得我冷汗直流,愈加抗拒着不肯低头,牙咬得“咯咯”直响。

“请紫王莫再为难小儿!”此时娘亲开口求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