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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别后唯所思,天涯工明月。(尚倾吾) (3)

我连忙朝旁边一躲,闪过他的袭击,却因得意忘形,脚一偏,扭伤了。

我吃痛地皱起眉,刚要弯下腰去揉脚,却被玉秋惊一把按在一旁的那张椅子上。

我还来不及反应,玉秋惊已蹲下身去,除去我的鞋袜,帮我揉起脚。

纵使我平日里总与男子纠缠不清惯了,却从未被一个男子如此亲近地将足置于怀中,且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被这样一个陌生的男子做这近似暧昧的行为。

我不得不承认,我的脸色比不过这位面容姣好的男子。他的神色、动作都显得太过自然,优雅,明明是如此不同寻常的事,他竟然可以……

我不知是太过震惊,还是别的原因,竟没用力踹他一脚。反倒有些破天荒地脸泛红潮。

为了掩饰尴尬,我用眼偷偷朝四下里一溜,正看见羌迪傻愣愣地立在原处,眼中尽是难以置信的光彩。

我干咳一声:“小鬼,都是你害的。我变成跛子了,怎么办?”

“自作孽,不可活。”羌迪将脸别到一旁,余光仍是盯着我的脚。

我心中暗笑,这小鬼有时候还真是别扭得可爱。明明担心我的脚伤,却还要故做不屑一顾。

我故意重重长叹了一口气,一脸忧心忡忡:“这下,我真的会嫁不出去的。如今是跛子了,再加上长得又丑,肯定没人要。”

“女人!”羌迪闻言朝我吼了一句,见我直直盯着他,半晌憋红在脸,道,“其实,你长得……不是很难看……”

“可是,可是,有人说,我长得很丑,你又不能证明,我不难看。”我用袖子挡住脸,忍住笑。声音刻意被放得极低,与抽泣倒是有几分相似。

“谁说的,我帮你揍他!”羌迪道。

“一个呆子,我也不知他躲到哪去了。”我慢慢放下袖子,低声道。

“啊!”脚踝处突然一痛,我忍不住呻吟一声。回过神,越发觉得被玉秋惊凉手所握的地方传来一阵阵寒意。

其实,我并不是此刻才发觉到的,从一开始,我就觉察到这个玉秋惊的手比寻常人的温度都要低得多。

我目光如电地扫了他一眼。

他笑得宁和而无辜:“不小心的。”随话而下的力度却更重了一分。

我不由将眉皱成一团,分辨不出情绪而肯定道:“公子是故意的。”

他此时站起身,趁着掌柜递上手巾之际,绕到一旁,避开我踢向他的那一脚。

他一边擦着手,一边似是无意地低声问:“骗人,很有意思么?”

我垂下眼去,笑了起来:“当然是很有意思的,被骗也是会有意思的,公子难道就不想体会体会其中的滋味?”

“有机会倒是想,只怕,没有人有这种本事。”他笑得毫无所动,其间的自负慢慢地蔓延开来。

我忍不住横了他一眼,正对上他一双宛如秋水的眸子,禁不住打了一个寒战。

这样一双看似波澜不惊的眼睛,眼底根本深不可测,只是看似的平静,却一点感情有捕捉不到,深得令人忍不住觉得害怕,深得让人感到寒冷一寸一寸地侵入肌肤,不寒而栗。

我不由缩了缩脖子。

他却凑到我耳边压低着声音:“姑娘,闲谈莫论人非。否则,会有不好是事,发生在自己身上。”刻意压低的声音如一条冰冷的蛇缓缓爬入我耳中。

然后,他直起身来,笑容极其美好,那样子仿佛方才我耳边的话完全与他扯不上任何关系。他温和如熙,道:“姑娘,家住何处?惊可令人将都匀毛尖送到贵府去。”

我不禁心生疏离:“不必劳烦公子了,我与公子一道去取便是。”

这个男子身上有危险的气息,我能清楚地感觉到。所以,不想与他过多往来。况且,我如今有诸多的不便,更不能招惹他,使自己陷入险境。

“那也好。反正姑娘的脚,已无大碍。不妨走上几步试试。”他自然而然地伸手来搀扶我,一副极体贴的模样。

我笑了笑,站起身,不理会他,反手搭在羌迪肩上,整个人都压在羌迪身上。

羌迪忿忿道:“女人,你干什么?重死了,你想压死我么?”

很奇怪,脚竟真的不痛了。

但是,我故意可怜兮兮道:“我脚很疼,你将就将就些扶着我。否则,我真会跛脚的。”

羌迪大声,道:“怎么将就?”

“怎么不能将就?”我看着他有些奇怪的神色,故意问,“我果真是长得丑,所以,连你这样的小鬼都不肯帮我。”

“不是。”羌迪飞快答了一句,继而涨红了脸,低声道,“你不要将我的脖子勒得这么紧,我……我快喘不过气来。”

我忍不住笑出声:“小鬼,原来,你害羞啊!你才多大的孩子,整日净胡思乱想。”

“女人,你没脑子的么?我早说了,我不是小鬼。不信,不信……”羌迪突然收住了口。

“不信,怎样?小鬼。”我笑着问。

“你不是在担心没人要娶你么?等将来,我娶你,不就行了?”羌迪红着脸道。

我闻言不禁一愣,继而低声笑道:“好。”

“我是认真的。”他有些气急败坏道。

我松开放在羌迪身上的手,道:“小鬼,我说‘好’。”

“女人,你气死我了!”

“如果我能活个七老八十,如果那个时候你仍未娶,我还未嫁,你一定要记得今日所说的话。”我走到门口,朝羌迪回眸一笑,仁厚径自走出门。

我们登上玉秋惊的马车,前往他积放茶叶的货仓。

整个车内一片沉默。羌迪仍在与我怄气,所以不和我说话。至于玉秋惊,则是因我不想理会。

我静静坐着,独自暗暗叹了一口气。

紫歈,不知这样的暗示足不足够让你找到我?

如果你找得到当地较大的茶庄,只要稍微打听一下,一定会有人对我印象深刻的。我不但将他们那所有的奚言都匀的毛尖全都买下,而且为了加深他们对我的印象,还刻意胡闹了一番。

只是,不知你懂不懂?

以前在洄溯,我不只一次的请你喝茶,每次,请的都是都匀毛尖。

我仍记得每次我将茶端上来的时候,你总会忍不住地皱起眉头,颇有些不满,道:“又是这种苦茶!尚倾吾,你在茶里都加了些什么?”

你一开始死活就是不喝,不过每次到了最后,总是以我微笑地看着你苦着脸将茶喝完作为收场。

然后,我总是不忘提醒你一句:“呆子,你记清楚了。这种茶不叫‘苦茶’,它的名字是‘都匀毛尖’。只给你喝一种茶,你连个名字都记不得,还敢埋怨。”

你闻言眉头皱得更深:“换别个,不行么?这个真的难喝!”

我无可奈何地狠狠瞪了你一眼,将茶具一收:“呆子,给你喝这种茶,真是浪费!呆子!呆子!”

听我这么说,你总会暴跳如雷。

每当这个时候,我端着茶具就走,不理会你。

你一定不知道,其实,我是有些生气的。那话说的是心里话,真是浪费了。

还可惜,你就是不懂。

正因为你不懂,所以,才觉得浪费。

可是,我也不能怪你太久,谁叫你是个地地道道的呆子呢!

不过,这一次,我希望你可以懂得。否则,你是找不到我的。

念及此,我不由轻声叹了口气。

“女人,你又叹什么气了?”羌迪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我一跳。

我回过神,朝他一笑:“我一想到,离自己七老八十,还有那么漫漫的一段时日,忍不住就叹起气来了。小鬼!”

羌迪狠狠瞪了我一眼,别开眼去,不理会我。

“姑娘的芳名是什么?”玉秋惊突然开口问。

我笑而不答。

玉秋惊似笑非笑,道:“该不会真叫‘女人’吧?”

“女人是我叫的,你不准这样叫!”羌迪对玉秋惊横眉怒目道,完全是一个孩子在向人宣示着玩具的独占权那般的模样。

我见状不禁苦笑。

“那名字呢?”玉秋惊微微扬起眉,看着他,“该不会连你也不知道吧?”

“我……”羌迪微愠地咬着唇。

我含笑道:“怎么可能?小鬼当然知道,我叫眉妩。”

羌迪闻言顿时一脸得意:“是当然知道女人叫眉妩!”

“眉妩啊!?”玉秋惊依旧似笑非笑,“与词牌名《眉妩》,可是同字?”

我笑得毫不心虚,定定地点了点头。

玉秋惊将我打量了一番,笑了起来:“跟姑娘很相配的一个名字。果真是眉黛间不经意流露出的尽是妩媚之态。”

我笑得更加妩媚:“公子果然好眼力!我出身于秦楼楚阁之中,这是自然。”

他不急不缓道:“秦楼楚阁之中的女子,出来倒贩茶叶,真是奇闻一件!”

我淡淡回了一句:“生活所迫罢了。”

他笑而不言。

稍顷,马车已到他的货仓。我另雇了一辆马车,他令人帮忙将货搬上我雇的那辆马车。我清点了一番后,正欲付钱。

玉秋惊却挥手阻止我。

我不禁一愕:“我方才说了,不收不付钱的货物。”

“惊知道。”他含笑着,“不过,这批货,惊不收钱。”

“不收钱?”我奇怪地看着他,“公子,你正不是在消遣我么?”

他轻描淡写道:“非也非也。惊是在跟你做一桩不用金钱交易的买卖。货并不是白给的,就拿别的来换。惊要的,定是姑娘力所能及的。再过两日,惊会陪同晋刑公一道,上纤绮阁取。”

他竟会知我身处纤绮阁!?而且此人还与晋刑公有关联。

我不禁警觉地看向他。

果真不是个普通的人物!莫非,他已知道我是尚倾吾了?难不成此次抓我的幕后之人,是晋刑公晟白?

我脑中瞬间一转千念。

他笑了笑,指着羌迪,道:“瑞鹤茶庄的掌柜,告诉惊,这位小兄弟是纤绮阁中的小琴师,因为总跟在一位老琴师身后,所以掌柜认得。方才姑娘自称出身秦楼楚阁之中,惊猜想应是纤绮阁。”

我将信将疑地盯着他的脸。

他笑得一脸诚恳:“姑娘这般看着惊,莫非是惊猜错了?”

我暂当是自己多虑了,沉吟道:“公子猜得一点也没错。不过,还请将话说明才好。万一公子想要的,我没有,这货我还真不能拉走。”

他又是一笑,清清楚楚道:“惊要姑娘!”

“我?”我似笑非笑着。

“姑娘就给惊当三年的丫头,如何?”他竖起三根手指,手指莹白,剔透如玉,竟生得比女子还漂亮些。

我轻轻一笑:“丫头?!也不是不成。公子若有带我离开纤绮阁的本事,且你介意我笨首本脚,做不了粗活。”

他浅笑一下:“惊不介意。”

“那纤绮阁见。”我挥手签下一张卖身契,大大写上“眉妩”二字,“如果到时候他们不肯放人,公子就找这个小鬼带路。我自会用银两赎回我的卖身契,这才两不相欠。”

我登上马车,心中暗暗冷笑。不过是从一间牢笼走向另外一间而已,至于是在纤绮阁或者是这个人的府邸,于我而言,根本没有任何差别。

清晨帘幕卷轻霜,呵手试梅妆。我手执着桃木梳,细细梳理着自己的云鬓。

自从被萤裳发现我唆使羌迪偷偷带我出去,她就再也不准我踏出这个房间半步,连门外看守的人也从两名增至四名。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

我非要出门一趟也只是想给紫歈留的信而已,并不作他想。这些人选择囚禁我而不是杀我,那么说明我对他们还有用处。至于有何用处,那就不是我所能考虑的问题。我也是赌着他们还暂时不会杀我,才敢走这一趟的。

现在,并没有什么不好的,只不过是一切恢复原状罢了。或许还多了一分期盼,也许还少了一分逗羌迪的乐趣。

他们不许羌迪那个小鬼再接近我,为了防止我会又一次教唆他带我出门。

此时,门突然被推开。

我不由抬起眼,看向门口。

竟是琴奴那个老人?!

此人看起来特别喜欢做这样不请自来的事。虽然这话说的不算贴切,但他给人的感觉却是如此的。

我放下桃木梳,走近他:“先生,今日,又有何指教?”

他不答我的话,眼直勾勾地盯着挂在墙上的二胡,慢慢走过去,将二胡取下,用几乎不能觉察的声音叹息一声,然后将二胡塞带我的手上:“时间紧迫,你赶紧跟我走!”

我接住二胡,问:“去哪?”

他边答边往外走:“离开这里,去后院,那里已备好马车,羌迪会送你走。”

我随着他下楼,边走边问:“出了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