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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灭烛怜光满,披衣觉露滋。(尚倾吾(下)) (2)

他有些虚弱的声音里夹杂着怒意:“女人,你又叫我小鬼了。”

我闻言顿时觉得哭笑不得,问道:“你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

他的目光瞪向鸿瑷:“这个蛇蝎心肠的男人婆,不知给我灌了什么东西……”

他话还没说完,鸿瑷随手拿起桌上的糕点一掷,堵上羌迪的嘴巴:“并不是什么会要人命的东西。不过是,让你全身发软,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想跑也不跑动,只能任人宰割。琴奴的跟班,那个杀了琴奴的玉秋惊,还记得么?他跟你同病相连,也被我喂了药,而且他中的毒,比你还厉害。”

“死了?”羌迪闻言双眼迸发出绚丽的光彩。

鸿瑷颇为不屑地扫了他一眼:“你当是屠猪杀鸡那么简单么?毒定是被他解了,你完全可以请他为你解毒。”

羌笛冷哼一声,硬气道:“我死也不会去求那个混蛋的。”

“还有些骨气!不过,我恐怕不能成全你。”鸿瑷难得耐心道,“不是说了么?不会要人性命的。我还不能让你死呢!否则,尚倾吾怎么会乖乖听我的话?琴奴的跟班,你可帮了我一个大忙。可是……”

她故意皱起眉头,“虽说不是要命的东西,但是会让人觉得很难受。此时效果还不会明显,不过,再过几日,就会痛痒难耐,如有万只虫噬着你的五脏六腑。那时,你真的会深感生不如死。说不定,就会来求我,给你点痛快的。很遗憾地告诉你,我下不了手。”

她的声音抑扬顿挫,亦是声色并茂。略带诡异的声调令人不寒而栗。

羌迪毕竟还是个孩子,闻言脸色变得惨白无比,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可是,此时他反而悄悄拉了拉我的衣袖,低声道:“女人,别理这个人的话,她尽说些唬人的话。你走!以前我在老大那里见过她,看在老大的份上,她不会真的太为难我。打狗也要看主人的,不是么?”

我闻言先是一怔,想不到鸿家的势力已伸入荆州的侯府。我想了想,施施然道:“我一直都在奇怪,容姑姑怎么不干脆杀了我?原因还是在鸿家。”

“杀了你,你父亲尚可就有借口攻打璟州。”鸿瑷沉吟地叹道,“而荆州侯是渔利尚未收获之际,只怕另有黄雀在后。这种情况,绝不能任其发展下去。”

我不由冷笑一下。

此时,羌迪又拉了我的衣袖一下:“女人,我没能见到那个人,你叫我办的事也没能办成。跟你分开没多久,我就被这个男人婆抓起来了。你不必为了我,受她威胁。这样才两不相欠,才公平。”

还没见到紫歈啊!

我不禁有些失望地望着羌迪:“小鬼,你非得如此老实么?我真的会见死不救的。”

羌迪垂下眼,紧握住拳头,低声道:“本该如此!”

我忍不住笑着抚摩了一下他的脑袋,对鸿瑷说:“这小鬼就是笨!你得先照顾照顾他,这么笨的人,还真够让人费心的。”

鸿瑷闻言露出一丝胜利者的微笑:“决定了?”

“偶然也不得不笨一次。”我斜睨她一眼,叹道,“但是,玉秋惊可会那么笨?被我骗?”

鸿瑷想了想,道:“有志者,事竟成。”

我微微一笑,转身欲走。

却听身后鸿瑷突然道:“尚倾吾,我真的非常非常非常讨厌你!以前如此,如今也是!”

我头也不回地答道:“彼此彼此。”

明月如霜,好风如水,清景无限。

如此好景,一人独赏。鼓催三更,仍不见玉秋惊回来。

我望了一眼桌上早已凉的酒菜,决定不再等下去。

走入院中,墙角处的那株枯树,光秃秃的,一片叶子也不剩。我有些费劲地爬到树上,在树枝上坐下。

犹记得在不久前,还有人陪我这样坐在树上谈天说地。现在,那个人却不知哪去了。

“呆子!”我轻声自语。

我想飞,如今看来,是越来越飞不起来了。

“尚倾吾。”有人叫着我的名字,似乎是在回应我一般。随着这一声而来的还有东西砸在我的身后,不重。撞在我后背时就已先飞散开,几点冰凉凉的落到我的后颈,但是很快就消失了。

我一点反应也没有,仍是一动不动地坐着,不说话不发怒,甚至也没回头,只是静静地看着远方。

“尚倾吾。”

玉秋惊绕到我的下前方,仰起脸,看着我:“真是少见。”

我微微一笑,神情仿佛才从懵懂之中清醒过来:“原来是公子回来了。”

玉秋惊温然一笑:“早就回来了,只是一直待在佛堂。”

“佛堂?”我“哧”地一下笑了出来,有些真实的惊讶,“公子竟会去那样的地方?倾吾真的很难想象,公子信佛。”

“不信佛,就不能去佛堂?玉褚以前就很喜欢待在佛堂,而且常常一进去就是一整日。”他扬眉一笑,“惊很肯定,他绝不信佛。”

“玉褚?公子的父亲?”我第一次听他提及,随口问道。

他笑而不答。

于是,我也偏起头,看着上方的明月,不说话。

突然,他开口问:“在等惊?”

我依旧看着天空,答道:“原先是的,不过现在不是了。”

他挑起眉微微含笑,眼中流露出风流的光彩:“惊已然到来,所以不必再等?”

我收回目光,忍不住看向他。

真的很不同!若是换成紫歈,断不会做这样的回答。

我轻轻一笑:“公子果然聪明绝顶,一猜即中。本来是想与公子对酌的,如今天色已晚,只能作罢。”

“你想宴请惊?”他笑了笑,“这世上,想请惊喝酒的女子,多不胜数,惊岂能一一答应?”

我也不恼,道:“所以,倾吾没有自讨无趣。”

他闻言雅然而笑:“换惊请你,如何?”

我微微一怔,笑道:“荣幸之至!原来公子不应他人之邀,是想自己做东。”

他哈哈一笑:“你可是惊所请的第二个的女子。”

我莞尔一笑,目中流露出媚艳的光彩:“倾吾是否该说一句‘近水楼台先得月’?”

他有些意外地看了我一眼:“惊还以为你会问,第一个女子是谁。”

“有答案的问题,倾吾又何必明知故问?”

“你果然与她不同。”他若有所思道。

我微微一笑:“那是自然。霓落是霓落,尚倾吾是尚倾吾。这世上只有一个霓落,当然尚倾吾也是独一无二的。”

他挑眉一笑,颇为风流倜傥:“好一句‘独一无二’!惊最喜欢独一无二的人或事物。尚倾吾,说不定惊会爱上你呢!”

“公子不会。”我笃定道,继而一笑,“不过,为了这种可能,公子还是该请倾吾喝上一杯。”

我小心翼翼地从树上下来,盯着他的双眼,笑靥如花:“公子,可不能食言。”

他笑了笑,替我摘去方才因爬下树时抖落在发间的霜凌,温文尔雅地问:“是一醉方休,或是一醉解千愁?”

我怔怔地看着他,轻笑起来:“二者皆不可。倾吾酒品极差,醉了可是会发酒疯的。”

玉秋惊不以为意地笑道:“无妨。大不了就是将这幢宅子拆了,公子再建新的就是了。”

我眉一扬:“千金散尽还复来?”

玉秋惊含笑颔首。

一开始,我们边酌边行酒令。两人平分秋色,斗上一轮常是没完没了。许久都不能分出胜负,酒几乎都没动。

后来,索性改为猜拳。我以酒力差为由,让他答应下不公平的条件:我输,小酌一杯;他输,必饮一坛。

虽说明明不公平,但无理取闹是女子能有的权利和能取得有利优势的手段。我当然不会放着不用,而去跟他硬碰硬。

以前我从未玩过猜拳,开始总是输他,渐渐地摸到窍门,很快地反败为胜。我很高兴地逼他整整饮下一坛的酒。

我也就真饮三杯,其余的都被我不动声色地泼掉了。

相比之下,他那么痛痛快快地豪饮下输了的酒,倒让我多少有些过意不去。

只是,他的酒量还真不是一般的好!越饮眼眸反倒越清明。我本想知道他为何要协助晟白谋反,这样才能对症下药,劝他放手。

不由地,我放弃将他灌醉,听他酒后吐真言的计划。

“尚倾吾。”他突然开口叫我的名字。

“嗯?”我将酒杯凑到唇边,漫不经心地应道。

“你想知道什么?直接问惊,惊会回答你的。”他目光平静地看着我,轻叹了一口气,“惊如今还很清醒,你不问,是没机会。”

我不由一惊,酒呛入喉中,猛然咳起来。

他伸手替我顺了顺气,笑道:“又没人与你抢酒喝,你急什么?”

我愕然地看着他,不以为然地笑了笑:“问你?你我若真的坦言相对,岂不是很奇怪?”

“确实怪了些。”他不以为忤地笑笑,“但是,试试何妨?你问你想问的,我答我想答的。至于真假,那是其次。”

我想了想,轻声道:“公子,倾吾可是很多疑的。就算公子告诉倾吾,倾吾也不一定会信。”

他顺势环住我的肩,低低的声音里有股莫明的诱惑:“信则真,你问问看。”

我不由倒吸了一口气,斜睨着他,笑问:“那公子说说看,你和我,谁更狡慧些?”

“嗯……”他做足一副沉思状,慢悠悠道,“论狡,惊多些;论慧,你少些。”

我闻言不禁笑出声:“如此说来,倾吾岂不是一点胜算也没有?这话,可无法再谈下去了。”

他笑了笑,目光一寒:“你想问的,可不是这个。”

我看了他一眼,不经意地笑着问:“公子,为何非要挑起战端?”

他从唇齿之间轻易地吐出了两个字:“报仇。”

“为谁报仇?”我继续问。

“霓落,还有惊自己。”他更为不经意地答。

“此仇非报不可?”

“非报不可。”

“连半点转圜的余地也没有?”

“除非惊死。”最后一句,他答得决绝。

我不禁默然。其实我早知道,问也是白问。

沉默片刻,他突然似笑非笑道:“你不问惊怎样才会死么?”

“这不是我想问的。”

“但惊想回答,你问惊。”他有些涎皮赖脸道。

我看他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模样,无奈道:“还望公子指教。”

他很是感慨地抬头看着天空,故作沉思一会,笑道:“如果,这世上,真有人杀得了惊。那么,那个人绝不会是别人,而只会是你。”

我不信地笑道:“公子抬举倾吾了,倾吾绝对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世上有那么都武功绝世的人,都奈何不了公子。我,如何做得?”

“你绝对比他们厉害。”玉秋惊望着我,眼中蓄着浓浓的笑意,“至少对惊而言,是如此的。尚倾吾,这样都不值得让你沏一杯都匀毛尖给惊喝么?”

我长身而起,对他回眸一笑:“公子怎么偏偏对此等小事耿耿于怀?”

“这怎会是小事?”他亦站起身,目光灼灼地望入我眼中,“尚倾吾,我懂。”

我疑惑地与他对视:“哈?”

“惊真的懂。”他笑意中多出一分认真,“所以,你不必在惊面前装傻充愣。”

我不由以袖掩口,微微一笑:“公子向来明察秋毫。”

“你最擅长避重拈轻,果然也很多疑。”他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以前,她也会沏都匀毛尖给我喝。听说这是她那里的习俗,这种茶只给重要的人沏。”

我垂下眼,十指交错:“公子说的人是霓落,不过,这样的说法,倾吾闻所未闻。”

他望着我,低声道:“她是翼人。”

我能感觉得到他的目光,面无表情道:“原来,这是翼人的习俗。难怪倾吾从不知道。整个九州境内有关翼人的书籍已经很少了,倾吾无缘拜读,所以知之甚少。九州的人,对翼人多有歧视,听闻他们过得并不是很好。看公子似乎并不介意,那是霓落之福。有公子这样的人,懂她惜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