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仙侠六扇门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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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水火囚龙

君山司马不在了,君山天瀑也成为绝响,但是王十三的死并没有给君山的重阳之乱画上休止符。

李杜此刻要面对一个劲敌。

一个在他看来,完全处于劣势的敌人。也是一个他不想与之为敌的人。

“说得真好。”蓝妖对李杜的话很是赞美,“离开自己的最爱的确是很痛苦的事。”

蓝妖的最爱浴红衣如果听到这句话,恐怕想到的是王十三吧。

蓝妖说:“我是一个一生都要在黑暗中度过的盲者。”

“八年来,我第一次听到雪落松针的声音。”

“我很满足。”

深秋,并没有雪。

我误会了蓝妖的意思,他的“雪”指的是血。

蓝妖手中的水火囚龙棒与他的脸色一样沉重,他不知道王十三已血染这风声不绝的功德林。

“金凤……”

“他不是金凤,他是王十三。他也不是王十三,而是影外微影。”

“这不重要,干杀手这行的,没有属于自己的名字很正常。我只想知道,他是不是还活着……”

“他死了。”我平静地说。

蓝妖没有大悲,也没有其他过激的表现,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就像知道今天要下雨一样自然。

“是谁杀了他?”

“司马道德。”

“司马道德呢?”

“也死了。”

蓝妖道:“看来,有些债要永远欠下去了。”

千万不要随便承诺任何事。承诺一件事便会欠下一笔债。

我明白,他对浴红衣的承诺永远无法兑现了。但是即使兑现,浴红衣与王十三之间的感情也不是蓝妖的一往情深所能改变的,不知他知道之后,会不会绝望更深。

“金凤之死并不是你描述的那样,而是另有玄机。”

“哦……”

我把王十三在食王府说的话一五一十地重述了一遍。

蓝妖听后,沉默了一会儿。

“世俗容易蒙蔽人的双眼,名声、不公、利益、误解,我统统视而不见,热爱拥有的一切,享受属于自己的一切,我有比常人更敏锐的触觉。也算是失却后的得到吧。”

他突然对李杜说:“据说你飞刀曾经天下第一。”

李杜道:“那也是祖先的威名,我的飞刀,远远不及。”

蓝妖对李杜的谦虚一点也不感冒。

“我不希望你让我失望。”

李杜不解道:“我也不希望为虚名而战,我不是一个贪慕虚名的人。”

“我也不是……我只求速死……”

蓝妖的话让我萧瑟了一阵。他已知道真相,为什么还要内疚着去死?

不,他不是内疚,而是知晓真相后的真正绝望,对现实的绝望吧。

我有些后悔自己多嘴,说了不该说的,我把浴红衣和王十三在西蜀筑巢同居的事儿也一并说了。

李杜说:“我的飞刀不杀绝望之人。”

“我本可以走,但我曾答应一个人要保护好金凤,现在他死了,我实在无颜苟活。我已经多活了十年,没必要再行尸走肉下去。”

“恕我无能,不能满足你的愿望。你若无生之眷恋,可以有若干种死法,但不要借我的刀。”

“让我看看你的飞刀。”

李杜说:“你看不见的。”

蓝妖说:“我虽然瞎了,但是耳朵还很好。”

“我的诗远比我的飞刀出名,你就不想听听我的诗。”

“不想,我对诗毫无兴趣,我只想看看你的刀。”

“我的飞刀虽然不及我的诗,但就算王十三,亦未必有资格看我的刀。”

“好狂的口气!”蓝妖冷冷一哂,但话锋迅即转道,“不过,我很喜欢你此刻的狂。”

我仿佛是一个在等着收尸的人,站在一边。将仇恨与厮杀留给他们不是更好么?我不再插手,也插不上手。

重阳夜过后的第一个早晨,我遇到了无数心伤的事,朝霞涂抹东方的时刻,我想到了酒。

是的,酒可以令人杀死许多不快的记忆。

我对蓝妖说:“蓝兄,有没有酒?”

蓝妖解下了酒囊,往嘴里灌了一口,抹了一下嘴巴:“好酒。”豪爽一笑后,扔给了我。

我伸手接过。

到底谁能站到最后?我决定边喝边等。我一屁股坐在露水浸湿的石板上,此刻惟一能做的就是坐在这里喝酒,等待决战的结果。

酒囊里的酒好像是劣质的竹叶青。不过,有远胜于无。

我喝至中途,仿佛有了点骆半仙的意境。我终于能体会到一点他的心情,那种旷野中落寞无依身世飘零但求苟安却无端被卷入阴谋的无奈心情。甚至,我还沾惹了骆半仙的一点仙气,能预知水火囚龙棒的拥有者即将命绝。可怜的蓝妖,他的眼眸与常人一样有颜色与风采,但为了谢罪,他挖眼以赎。可是至始至终未得原谅,也没有得到心灵的解脱。

当一个人发现他穷尽一生的付出居然毫无意义,这个打击是多么地大啊。

李杜与蓝妖并没有决出胜负。

当我喝光了酒囊里的酒,他们还在对峙着。

当我将司马与司空绣合葬在一起,并刻好了墓碑时,他们还意犹未尽。

我不再等。

我要去湘妃祠,那里有我放不下的事,放不下的人。

在去湘妃祠的路上,我在草丛里发现了昏迷不醒的京四郎。他应该还活着。我试了试他的鼻息,还有呼吸,再把了把脉搏,微弱的跳动。京四郎正处在深度昏迷当中。

他怎么会倒在这儿?是伤重不支,还是遭人偷袭?在京四郎的周围,我还看到了其余的人。那应该是一个巡逻分队,很不幸被全歼。现场没有任何爆炸的痕迹,只有无数的拳印——拳头深深的打破了盔甲,里面的肉身被打成了肉渣。

毋须鉴定,这是京四郎的杰作。

如果雄阔海健在,我倒会认为是雄阔海所为,天下间没有人比他的拳头更硬,更有穿透力。我侥幸地以为雄阔海也能奇迹般生还,只可惜奇迹不会接二连三地发生,否则也就不能叫奇迹了。

现场只有倒地不醒的京四郎。

我把京四郎负到背上,突然后面有人叫住我。

“等等。”

我霍然回身,一看,喊我的竟然是秦舞娘。

“怎么……”

“他受了伤,需要及时护理。”

我望着秦舞娘,明白了她的意思。

“那就麻烦你了。”

“把他抬到我的房间里。”秦舞娘吩咐说。

“你的房间在哪里?”

“你忘了?在龙苑的。”

我脸一红,她是在说我偷窥的事吧。

我照着秦舞娘的话做,跟着她,先把京四郎送到龙苑。

在秦舞娘的房间,准确地说,应该是颜如昔的房间。秦舞娘一边给他验伤一边说:“他是你什么人,你这么关心他?”

“一个朋友。”

“朋友?”秦舞娘挽了挽袖口,拿出药瓶,“好朋友?”

“也不算是,就是普通朋友。”

秦舞娘示意我把京四郎的外衣扯开,然后在伤口上撒药。

“普通朋友值得你这么关心?”

“因为他不但是我的朋友,还是一个热血男儿。”

“热血男儿?这个世界上热血男儿已经不多了。”秦舞娘继续给京四郎上药。

“你为什么要帮我?”

“因为……我不是一个坏人……坏女人。”

“但你是襄阳王的人。”

秦舞娘反问道:“襄阳王的人就一定是坏人吗?”

我无话可说,她说得对,好人的阵营里有坏人,坏人的阵营里也有好人。

“襄阳王是襄阳王,秦舞娘是秦舞娘。”

秦舞娘细心包扎好了京四郎。我把京四郎放到床上,替他盖上被子,秦舞娘对我说:“我想,要找个大夫给他看看,他似乎还受了内伤。”

“内伤?”我脑海中的人像一页页翻过,最后锁定了皇甫二十四。对了,皇甫二十四是当世名医呀。

“我去找。”

秦舞娘道:“好,我在这等你。”

我就要跨出房门,又转身对秦舞娘说:“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秦舞娘有些迷惑地看着你,忽然明白了:“你不必觉得欠我什么,你也不欠我什么。”

“哦?”

“我害过你一回,就当是赎罪吧。”

我懂了。

经历了痛苦、绝望、消沉、打击,面对生与死的诱惑,我最终在杀戮的尽头也获得了新生。

※※※

我没有找皇甫二十四。因为我不知道到哪里找他,如果官飞白说得都是谎话,那么,偌大一个君山,我上哪儿去找;如果是一半是真,去湘妃祠或许有收获。

我赶到湘妃祠,满地的尸体还没有打扫干净,未见到水南宫半点影子,但是骆半仙和月蝉的尸体却不见了。

我心里咯噔,水南宫是不是出事了。我使劲地嗅了嗅,嗅到了一丝生者的气息。

一个人在血泊中动弹。血液已凝固了许久,没有了动感。

是向卧龙。

“你还活着!”

向卧龙努力恢复意识,仔细辨别我的面庞,用极微弱的声音说:“是你呀……找到他们了么……”

我知道他指的是谁。昏迷时他并不知道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所以他的思维还停留在昏迷之前。

“嗯,找到了骆半仙,没有发现皇甫,也没有骨瓷坛的影子。”

“没有么,我知道骨瓷坛在……”向卧龙话没说完,晕了过去,他太虚脱了。但他晕的时候手指着下面。

他的意思是埋在地下。

君山的每个建筑的地下都有一座迷宫。这些迷宫汇总起来就是一座巨大的错综复杂的迷宫。我要怎么去找?水南宫如果在,还能问个所以然,但她人去祠空,不知是被人掳走,还是自己消失。我唉声叹气,一身疲软地蹲在向卧龙身边发愣。就在我的思绪山穷水尽的时候,我想到了“影外微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