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仙侠奇缘江湖刑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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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杀手之殇(1)

知秋是个杀手,杀手知秋。

他有家,但他心底里从没把那个地方认为是家。那只是一座房子而已。就像他遇到他师父以前爬进过的破庙一样,没有什么温暖可言。他回到这里,只有一个目的。而在他十七岁以前,他的家是温暖而欢乐的。

那时他有一个很爱他的父亲,一个温柔美丽的母亲,还有一堆父亲的兄弟,都是一些江湖上有名望的人。他的身体虽然很弱,不能练武功,但他仍旧觉得日子永远是新鲜而快乐的,直到那一天的到来。

一个女人,一个和母亲一样美的女人,击杀了他的父亲,而他的母亲也随着父亲一起远走,那些父亲的兄弟们抢光了他家里的一切后,又将他打断了几条肋骨,扔到野狼出没的山谷里。出人意料的是,他并不恨那些人,他只恨一个人,就是那个杀了他父亲的女人。他以一种超人的意志力在山谷里爬了三天后,眼看就要喂了狼,突然有一个人将他救了,更出人意料的是,救他的人竟就是那个毁了他家的女人。

后来,这个女人成了他的师父,只因为知秋那天说过的一句话:“你如果救我,我以后一定杀了你。”

现在,他每天回到这个家,就是为了找机会杀这个救命恩人。今天也不例外。

房子就在眼前,屋子里黑黑的,没有一点灯光,现在已是后夜,想必师父已经睡了吧。知秋没有把握,他想起他第一次杀她时的情形,那一次,他认为她睡熟了,但就当他刚把刀拔出时,她的剑尖已顶到他的咽喉上。

这一次,知秋不想再让她用剑尖顶住了。他决定猛攻。

知秋手握短剑,剑上虽然已没有血,但这把刚刚杀过人的剑就像一把烈火,将他身上的血烧得全都沸腾起来。他的头脑中一遍又一遍的回想着两年前的那一天,那一夜。

父亲是被这个女人潜伏了一天后杀死的,她那天是伏在天花板上,天花板薄得像纸,谁也不可能想到那里会有人躲着,就像他今天杀人一样,绝没有人想到外面上了锁的箱子里会有人,事实上他是拆下箱子底板藏进去的。

他想着,头脑渐渐的进入了一种狂热的状态,他依着这个不共戴天的救命恩人所教的那样,举手将一颗石子打进了窗子,随后又一脚踢开了门,身子却箭一般从窗子射进屋里。

知秋当然明白床在什么方位,所以他的双脚一落地,就正好是在最佳的攻击位置。他想也不想,一剑就刺了进去。同时他的双腿下蹲,脑袋缩在肩膀里,那样子活像一只呆鸭,但如果有人不论从什么地方攻击他,他都会轻易避过,这样子虽不好看,但绝对实用。

但他更希望的是这一剑没有落空。

他没有失望,这一剑果然刺入了什么东西,但是他肯定,那绝不是人体,与此同时,一个他又怕又恨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这是第二次了。”

这次她并没有用剑顶着他,但知秋的感觉就如同落下了地狱,一直落下去,以至于全身的血都一下子冰冷了。

火光亮起,一个人出现在灯光下,知秋没有回头,他依然保持着那个难看的姿势,仿佛他的灵魂已随着这一剑刺出而消失,永远不再回来。

如果你现在问一个学生:你最想上的是什么课?可能会有一大半人会回答说:自习课。

是的,因为自习课没有老师监督,你想看什么就看什么,不想看也可以呆坐着,你可以从中感觉到自由。

知秋却不同,他最想上课。而他上课的目的说来却更可怕。那就是用他所学的,杀死教会他的人。

今天又是一课。

老师站着,他也站着,只是在老师到他面前时,他十分恭敬的向她行了师礼。和他的恨意一样,他的礼貌也是发自内心的。因为他以前绝不可能想到,师父是为了有一天死在他手里而教他的。

当然,亦或是他死在师父手里。

师父的眉很弯,眼很俏,腰很细,腿很长,只是脸上有一道淡红色的伤痕,就像一块美玉上的瑕疵,她看着知秋时,眼神中却没有一丝的友好。也可能是她早已料想到以后的结局吧。

他们的课堂中没有书,只有剑。两个人,两把短剑。

师父教完课,将一个纸团送到知秋手中,然后便离去了。知秋知道,又一个任务来了,同时也是另一个考验。而与别的考验不同的是,他们是以人命为筹码的。

知秋又一次回来了,活生生的如同一匹健壮的奔马,全身都满是劲力。因为他已是当今的一流杀手。

此时他正站在离房子一百步外,用一种奇特的眼光注视着,仿佛第一次看到这屋子。

他当然不是第一次看到,事实上他有无数次想将这房子连同里面的主人一起烧成灰,然而现在,他突然认真的观察起这房子来。然而这一看不要紧,他竟看出了以前从未注意到的东西。

这房子很大,建筑得十分坚固,却没有围墙和大门,只是用一圈低矮的篱笆围着,从屋子里一眼就可以看到外面很远的地方。房子后面是一道高高耸起的陡崖,形如斧削一般。

他的目光就停在这陡崖上,以前他也曾不止一次的看过这石崖,但今天却是第一次认真的看,结果他发现石崖上竟像是刻着一个字,大大的字。虽然已有些模糊不清,但大致轮廓还可以识别,那是一个“殇”字。

知秋心中有一点疑惑,但却没有多想,他将心中的兴奋压了压,脸上直到没有了一丝表情后,才慢慢的走进屋子。

师父的房门没关,知秋轻轻走过去,站在门口,向里一看,却发现了一副他从来没想到过的画面。

师父果然在里面,而她做的事情却是知秋想不到的。

知秋从来没把这个师父想像得很好,如果说她一个人在屋子里吃人肉知秋也不会惊奇,但现在他惊奇了。

师父没有吃人肉,只是在绣花。

她绣得那么全神贯注,那么专心致志,仿佛她生来就是在屋子里绣花的,而且会一直绣下去。那一切一切的刀光剑影,血色杀声,都被这一针一线消弥的如折戟沉沙,淡出了红尘。她坐在那里,好像突然从魔变成了人,活生生的人,活生生的女人。

知秋今天第一次感觉不到她身上那股可怕的杀气,他第一次感觉到她是个女人。然而在这一刹那,知秋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故事,一个可怕的鬼故事。

传说一个男人救了个很美丽的女人,那女人为了报恩就嫁给了他,每天为他烧饭洗衣,侍候得很好。男人每天上工,有一次回来早了些,买了首饰想要给妻子一个惊喜,但他却发现屋子里挂着一张人皮,而正在烧饭的竟是一个面目狰狞的恶鬼。等饭做好了,那鬼取下皮来穿在身上,就又变成了个美女。

男人当时就被吓死了。

而现在,他也好像是那个男人,面对着的是不是一个穿着人皮的恶鬼呢?

知秋突然觉得自己也很好笑,他笑出了声。

师父像是突然被惊动了一样,猛得回过头来,盯着知秋,那眼神怪怪的,两个人就这样对视了好半天,知秋不知师父为何会有这样的表情,只不过他不是个多话的人,几年来的杀手生活,更使得他变得沉默寡言。

师父的眼神渐渐变回了原来那般凌利,她厉声道:“你方才为何不动手?”知秋怔了一下,没有回答,师父轻蔑的哼了一声,道:“因为你不敢肯定,你没有把握,换言之,你在心里早已有了惧怕的感觉,认为跟本不可能杀死我。对不对?”知秋想反驳,却又想不出更好的理由。

师父道:“患得患失,是杀手之大忌,心理上的一点波动,就会造成出手时很大的偏差,也足以毁了你。”知秋眼睛一翻,道:“可是你也说过,刺杀要静如深潭,动若飞瀑,动手时没有十分把握,就不能冒进,我方才又怎知你不是故意造成假像来诱我上钩?”

师父冷笑:“做杀手重要的不是手段,而是心理,你不能将杀一个人想得太难。如果这样,你就杀不了对方。每个人都有弱点,利用你的长处,攻击敌人的弱点,那你就会胜。无论对手多强,只要你有信心,也一定能做到。你能杀得了卫八,已是一流杀手,现在唯一缺少的,就是这种气势。”

她说完后,再也不看知秋一眼,走了出去。知秋静静的站在当地,脑子里不断回响着方才的话,他回过头来,看着师父的背影,好像也是第一次看到似的。

这天晚上,知秋没有睡着,他眼睛看着屋顶,虽然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到,但他仍然觉得那里有一张脸,父亲的脸。

这张脸什么也没说,却在眼神中充满了希望,仿佛父亲知道,儿子一定了解他的心意。

知秋突然跃了起来,冲出去。他直冲到师父的门前,想要撞门,却又停下了。就在这时,门开了,原来师父也没有睡,好像知道他一定会来。

知秋闯到师父面前,大声叫道:“你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要教我,为什么要给我三次机会让我杀你?你告诉我。”

师父淡淡一笑:“因为你是我的徒弟。”知秋怔了一下,道:“你本来可以杀我的,为什么你不杀我?你是不是要将我捉弄够了才下手?”师父沉默片刻,才道:“你今天也有机会杀我的,为什么不动手?”

知秋眼睛乱扫,脑子里也是一团糟,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师父将他按坐在椅子上,随手倒了一杯水,道:“我也不知道,你今天本来有机会的,我绣得那么专心,那么着迷,你本来是有机会的,可你却没有动手,你是不是甘愿……”

她的这几句话仿佛并不是对知秋说的,而且声音突然变得那么遥远,那么迷茫,她的眼神也注视在窗外远方,仿佛那里的黑夜中也有一张脸,令她的神情也变得那么悲伤:“你是不是甘愿让我杀死你……你本来可以杀了我,而你却宁愿死在我手里,为什么……为什么呢……”

屋子里很黑,并没有燃灯,所以知秋并没有注意到她的脸色。他平静一下心绪,道:“今天我看到一个字。”师父突然身子一震,道:“什么字?”知秋道:“是个殇字,就刻在这房子后面的石崖上,那是谁刻的?”

“这个字是很久以前,一位前辈刻上去的。至于他为什么要刻这个字,你以后会明白的。”

说到这里,她竟然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屋子里静了下去,只有夜风吹过屋檐的声音,他们一个看着窗外,一个凝视地面,似是变成了两座永恒的雕像,好久没有说话。

约有半个时辰,师父终于开口了:“你知道杀手最难逾越的是什么关么?”知秋道:“不知。”师父道:“是情关。尤其是我们这样的杀手。”

知秋心思一转,道:“难道我们与别的杀手不同么?”师父冷笑:“自然不同,别的杀手要价一万两,而我们是十万两。”知秋道:“那是因为我们只要接了,就一定不会使雇主失望,难道就只这一点不同么?”

师父道:“当然不止是这一点。我们与别的杀手最大的不同是,会找一个自己杀过的人的后代为弟子。”知秋猛的抬起头,他突然明白了,道:“难道,难道你也是……”师父点头道:“是的。我就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师父,也是自己的仇人。”

知秋的嘴张开,半天没闭上。

师父转过身来,对着知秋,一字字道:“所以你在杀任何人时,都不要留情,就算这个人是你的师父也是一样。只有如此,你才会成为顶尖杀手。等到那时,你才可以与我一决高下,为亲人报仇。”

知秋又沉默了一阵,一个字也没说,慢慢的站起来,走出门去。

就在他出门的一刻,他突然停了一下,问道:“三次之后,你就可以杀我了,是不是?”师父道:“是的。所以你要珍惜最后一次机会。”

天亮了,阳光从窗子射进来,落到知秋脸上。

知秋已然醒了,却并没有马上睁眼,他侧了脸孔,让眼睛尽量适应了之后,才猛然翻起眼皮。

这也是师父教他的,这样才能使他一开眼就将周围的东西看得清清楚楚,不会有半分模糊。

他当然明白为什么师父会将屋子前面所有的障碍物全都除去,因为只有这样,敌人才不可能暗中掩近,发起突然袭击。

他起了床,做了点东西吃,想要去叫师父,却发现屋子里没有人。他知道,师父又去找线人接工作去了。而很有可能下一次,师父去找线人时就要带他去了,因为到那时,师父也不敢肯定能不能再见到线人。

已过了中午,天气闷热起来,山谷中静得如同坟墓一般,连鸟儿们也不再鸣叫,躲进林子深处,仿佛知道会有大风雨似的。

而知秋却最喜欢这样与众不同的天气,他此时就在屋顶上静静的坐着,坐下是发烫的石板,头上是如火的太阳,周围是湿热的空气,那种感觉就像是在蒸笼里一样,别人绝坐不到片刻之功,但知秋却已坐了两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