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持钧走在最前面,也被这骚动惊到了,停住脚,回过头看了我一眼,又走回来,用中低音问身边的人,"什么事情?"
他神色严峻,脸色不太好,我当时完全沉浸在亲眼见到偶像的激动中,根本没注意到他脸色不好。
我语速飞快地解释我是他的粉丝,崇拜他很久了之类,因为怀着对他的无限憧憬才蹲守在出口,还说我刚刚参加了活动,得到了他送出的礼物很感谢云云,因为太激动了,一句话翻来覆去说了若干次,就是忘记请他签名。他还算有耐心,听我说了车轱辘话后,终于没忍住,抬起手腕看了看表,打断我的话,淡淡说了句"下次吧",转身走人。
没想到这句"下次吧",就是几年后。
直到我在酒店里再次遇到他。
周六我一大早就出门,去找沈钦言。
不知道为什么,比起我妈妈的年度大戏,我更期待在一个小剧团看话剧。
小剧场就在公园附近不远处,被废弃许久,阳光无法照耀,偏阴冷,墙角潮湿,只有八排,每排十二个人。
沈钦言跟我说:"我们的剧场环境不太好,但几乎不要租金。"
"能找到这种剧场已经很难得了,"我说,"能因地制宜,没有关系。"
但这里一点都不寂寞,我老远就听到高低不一略带兴奋的说话声。现在就更看清了那些声音的来源,台子上站立着十几位年轻人,他们各就各位,布置音响,挂面灯、顶灯、耳灯,搬桌子、抬沙发……这是在搭建一个室内场景。
看到我和沈钦言进来,所有人齐齐停下了动作,迅速把视线转向我们,"钦言,这就是你说要带来看我们话剧的人?"
"是我朋友,许真,"沈钦言边说,边大跨步走向舞台,手摁住舞台边沿,矫健地一挺身,翻身上了一米高的小舞台,然后对我弯腰伸出胳膊,"上来。"
在沈钦言有力的支持下,我被拉上了舞台。
"你们好。"我立刻招呼。
他的朋友们都笑眯眯看着我,沈钦言将他们一一介绍给我,我终于看清楚了他们。这群人无一例外,都是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来的路上沈钦言介绍说,他们每个人都怀着对戏剧的热爱,又通过网络而结识,组成了星光剧团。他们每个人平时都有着各自的工作,但都会抽出时间来写剧本,找场地,排练戏剧。
因为人数太少,每个人都身兼数职。今天是他们第一次正式脱稿并有少量道具配合的彩排。
这群人里,最热情的是一个叫大郭的大个子,他也是这出戏的导演和主演之一,之前在正式的剧团待过好几年,经验相当丰富,沈钦言介绍说道具、服装、音响等都是他借来的,堪称剧团的灵魂人物。他为人豪爽,对我上看下看,仿佛要辨认我是人类还是外星人那样,热情地跟我握手,险些捏碎我的骨头。
"难得看到阿钦带朋友来,"大郭乐呵呵地开口,"欢迎多提意见。"
"打扰你们了,"我说,"我完全是个外行。"
在《约法三章》的片场,我看过不少场戏,虽然我从来只看不说,但当观众还是绝对够格的。
"你们演的是什么剧目?"
沈钦言抿了抿唇,低咳了一声,还没答话,就被他旁边一个叫小简的女孩抢了话,"叫《逝者》,"她拿起桌上的文稿递给我,"这是剧本。"
"这题目听上去倒是有趣,"我随口问,"谁写的剧本?"
"大郭和钦言啊。"
我诧异地看看沈钦言,没想到他居然有这份才能。
"主演呢?"
"自然是钦言和安宁姐啦,啊,安宁姐还没来。"
"她刚刚下班,半小时后到。"大郭解释。
我从进入小剧场就注意到了小简,她笑起来非常甜美,语速非常快。我原以为她应该是这幕戏的女主角,没想到居然不是,主演居然是沈钦言和李安宁这对姐弟。
我接过剧本,翻了翻,不由得大吃一惊。
"你们的这幕剧是乔伊斯的《死者》改编的?"
现在吃惊的换成了他们。大郭"啊"了一声,"好厉害!我们起初还在说这故事太冷僻了。这是钦言告诉你的?"
沈钦言摇头,"不是的。"
"我就这么觉得了,"我笑语,"我随口说的,没想到还猜准了。乔伊斯的短篇小说,我最喜欢的就是这篇,现在对你们的戏真是充满了期待。"
接下来的时间我都在仔细地看这出短剧的剧本,这出短剧沈钦言改了很多。角色比起原著来少了很多,也大都改了姓名,绝大多数场景都发生在室内,基本上变成了一幕室内剧。剧情有所删减,但大致不变:新年时分,阮家一年一度的家庭聚会上,刚刚结婚的三弟带着自己的新婚妻子,拜访自己的兄长和姐姐。几家人聚集在一起,谈天说地、跳舞、喝茶,最后谈到了小夫妻俩的生活上。最后夫妻俩离开兄长家,此时,外面正在下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