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3 章
一路上我的心情都有些忐忑,倒不是因为马上要独立面对这个用意不明的赫连蓬,而是因为他口中跟凌锦风的那个神秘的约定。
轿子在广德宫外停下,有人掀开轿帘,是先前挟制我的那个侍卫,表情依旧不卑不亢,“九小姐请!”
“谢谢!”我下了轿,赫连蓬已经不知所踪,于是递给他一个询问的眼神。
他别开眼,“太上皇在内苑等您。”
我跟着他往里走,总是觉得他有些特别,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你叫什么名字?”
“青河!”或许他是适合这个名字的,只是在这身侍卫装的包裹下变得生硬了起来。
青河引我到内苑门外里面就有青衣的女婢出来迎我。
“请!”
我跟着她绕过回廊进到阁楼的二层大厅,屏风后传来赫连蓬的咳嗽声那女婢就退了出去。
面对这奢华而空旷的屋子我却是出奇的冷静,冷静的让自己的都震惊,不是应该恐惧或者怨恨吗?可是——
什么都没有。
我静静的站着,看着赫连蓬由屏风后被一个内侍扶了出来。
五十多岁的人,干瘦的身形,带着病容,有些病入膏肓的症状,跟先前听到的声音显得格格不入,但有一点我还是料准了,他不是个祥和或者亲切的人。
赫连蓬在宽大的睡榻上靠了,摆摆手,示意内侍退了下去,我就只是盯着他,心里思忖着他意欲何为。
“你——不肯跪朕?”他抬眼看我,面无表情。
“不是不肯,是没有立场。”我说,冷静的看他,“如若太上皇能给出一个合理的立场,让我一跪又有何妨?”
“是司徒睿把你宠坏了吗?你竟如此的不知天高地厚,别忘了,你始终是我傲来的子民。”他也不恼火,或许只是不屑吧。
“太上皇错了!”我浅浅一笑,不紧不慢的开口都带着挑衅,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只是不知不觉的就有一种情绪想要释放,“古训有云出嫁从夫,自出阁的那日,我便再与傲来无关,所以这君臣之礼,太上皇只怕受不起。”
“好,好一个与傲来无关。”他突然沙哑的大笑了两声,那声音不高,落在我的耳朵里却是致命的折磨,难受的很,“你的意思是现在站在朕面前的是曦裕的皇后?”
我勉强镇定了心神,还是不冷不热的开口,“难道太上皇对这个身份还有质疑?”
他笑,但笑容瞬间收敛换一脸阴冷的冰,向前倾了倾身子,直视我的面孔,“或许你可以告诉朕,曦裕的皇后为什么会出现在傲来?”
果然不出所料,他不过是要一个攻击曦裕的借口,我回敬给他他一个轻蔑的眼神,转身走到窗前看着楼下的景色,“那么太上皇将绿绮安排在曦裕是否给过司徒家一个合理的解释?”
身后出现的是如我所料的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良久之后突然有更加沉郁的声音仿似由地狱中冒出来,冷且狠的刺进我的脊背,“你还知道什么?”
我转身,赫连蓬却已经站在我的身后,目光落在我的脸上,有很浓的杀气。
我暗自在心里深吸了一口气,却还是极力维持表面上的风度,我笑,“我什么也不知道,我所求不过是阖家康泰罢了。”
我只想要他明白,我回来不过是为了凌家,别的都与我无关,虽然料定了他不会信,他是个多疑的人,比司徒睿更加多疑,或许这就是身为帝王的通病。
“如果你够聪明的话你就该知道,只凭你知道的这一点,朕就可以杀了你!”他愤怒的手指颤颤的指着我,转身,又咳嗽了两声。
“太上皇会吗?”虽然他眼中的杀意那么明显,“您与刑阳公子的约定咱们暂且不论,单就曦裕而言,您想好了怎么跟宣王爷交代了吗?”
我相信事到如今司徒康应该已经得到了我的消息,我要做的不过是尽量拖延时间等他赶来罢了,“相信太上皇不会不知道,我是随他来的,如若我就此在傲来失踪,只怕不是您一句话就可以了结的。”
赫连蓬看着我,迟疑了一会儿,突然像是听了笑话,放声的大笑,旋即又沉下脸,向我一步步逼来。
我想后退,因为想远离他,可面对他的轻视跟狠毒我却固执的站着,面对他。
他站在我面前,只剩咫尺的距离,由上而下的俯视我面孔,给周遭的空气都打上阴冷的味道。
“你居然懂得拿曦裕来威胁朕?你以为朕会怕吗?”
他的邪佞的表情让我的心里失了底气,本来成竹在胸的谈话一时间变得岌岌可危。
我是在威胁他,因为相信两国之间的战争不会是如此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他纵是觊觎更加广阔的疆土也不会不考虑后果。
所谓天时地利人和,他断然不可能给曦裕一个被天下接受的借口来攻击他,但他现在的情绪突然让我拿不准他在想什么,就只是强装镇定的看他。
“你又以为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沉郁的面孔上露出更加阴冷的笑意,“或许你还不知道,朕已经准备同曦裕开战了,至于你——朕本来只打算将你留作牵制司徒睿的一颗棋子,但由现在看来,已经留你不得。”
我还在消化他的表情,他最后的话已经狠狠地砸了下来,我下意识的一个踉跄,后退了一小步。
他的话是什么意思?他似已将一切掌握,包括我的一举一动。
我猛然我明白一件事,那就是打从我出宫的那天起我就陷进了一场巨大的阴谋里。
怪不得我可以这么顺利的出现在这里,可如果他真的准备开战了,那此刻司徒康岂不是很危险?
我的心一抖,有些慌乱的不知所措。
“你怕了?”他突然问。
“我不怕!”回过神来,我直视他的面孔,相对而言我更怕面对司徒睿,如若两军对垒让我那么狼狈的出现在他面前去承受他的愤怒,或许干净利落的消失会更痛快一点。
只是现在我还不能死,在确定司徒康能安全的离开之前我不能死,我已经害了凌锦风,我不能再连累他,我必须把这个消息带给他,让他做好防范。
“相反我还要谢谢你给我解脱。”我笑,无所畏惧。
“解脱?”他困惑的看我,“你真的不怕死?”
“对于生死可有我选择的余地?”我苦笑带着怨毒的眼神看他,“我敢随你来就不怕你杀了我!”
“你在激朕!”他笃定的说,神色有些迷离,“你知道朕不会杀你所以你才敢这么说话,你说你不怕死,可偏偏有那么多人舍不得你死,你的眼神告诉朕,你是要报复朕!”
我本不想将这一切点破,可事到如今却也没的选择,其实早在决定回来的时候我便已经想到这一刻,而当它真的到来时我却觉得像是一场笑话。
“我不明白太上皇的意思。”我嘴角勾了勾,倔强的别过头。
“你明白!”下一刻他已经越到我面前,粗鲁的拔掉我发间的梅花簪,握着呈于我面前,眼神很深,看不到色彩,“否则你就不会戴着它!”
他目光中毫无感情的深度将我慢慢埋葬,也将一颗心冰冻,我本是与他无关的人,可前世种种与这现实中的一切吻合终于将我仅剩的尊严撕的粉碎,痛不欲生。
这个男人看我的眼神居然是仇恨,这仇恨让我觉得荒凉,可我却是云淡风轻的笑,“这不过是我娘的遗物。”
“不要再跟朕装糊涂!”他恨恨的看我,每一个字都咬牙切齿,我觉得好笑,连我都用不上“恨”这个字眼儿来回敬他,他有什么权利这样看我?
他的面容因为愤怒而扭曲,我看着眼里就只觉得滑稽,“朕本以为你只是为了锦风才不知天高地厚的跑回来,可是现在——究竟是谁告诉你的?”
我看着他却越发无奈,我无聊的看他,“太上皇何必追究,这——并不重要,不是吗?”
“说!”我的无所事事终于让他歇斯底里的怒吼,狠狠的伸手掐着我的脖子。
我看着他,艰难呼吸却还是忍不住的笑出声音,他枯瘦的关节卡在我的皮肤上像地狱里的白骨,是生涩的荒凉,我却丝毫没有觉得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