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5 章
帝都，暖玉阁。
尽管边境上战火蔓延，帝都的皇城从来都是繁华不减，暖玉阁的上方总有清越的琴音萦绕，只是这一段时间，淡定的琴音里似乎多了些更加淡然的忧伤。
司徒康安坐于琴室，嘴角优雅温和的笑容经年不变，她离开蟠溪镇已有十多天了，现在应该早就到了郁林小镇了吧。
手下的动作略一迟缓节奏就乱了，想到郁林小镇他的心跳停滞了一秒，竟然——有些痛！
曾经他们有一个在那里团聚的约定，可是两个人如约回到那里却就此走向生命的分歧点，而现在，她再回到那里，却是奔进别人的怀抱，这是怎样的宿命呢？
嘴角的笑纹慢慢敛起，司徒康猛地按住琴弦，琴音戛然而止，然后一个侍卫模样的人匆匆由门外进来，跪于面前，“属下参见王爷。”
司徒康与身后的冷寒同时抬头，语调平静，“那边有动静了？”
那人抬眼偷偷的看了他一眼，旋即垂首，“没有，不过属下刚刚接到飞鸽传书，在离郁林小镇十里之外的树林发现了赵刚他们的尸体，皇后娘娘——不知所踪。”
司徒康眸光一敛，冷寒也微微直了直身子，有些诧异，“全死了？”
“是！”那人悲痛道，“无一幸免！”
冷寒嘴角泛起一丝冷笑，狠狠叱道，“十个高手全军覆没？这不可能！”
“千真万确！”那人解释，“据说全部都是眉心中剑，一剑毙命。”
冷寒还想说什么，沉默良久的司徒康突然开口，“军营那边有什么反应？”
“军营暂时还没有消息传出！”那人看着司徒康的脸色，“皇上——好像对此事并不知情。”
司徒康从方才起就一直毫无表情的面孔上终于泛起一丝冷笑，一掌劈下，眼前的琴跟放琴的矮桌便同时断成两截，他起身，带着很浓的怒气，“十个高手暗中保护，居然也能把人给跟丢了？”
“属下无能！”那人似是被一向温文尔雅的宣王爷吓到了，惶恐的低着头，微微有些颤抖，出了一身的冷汗。
“王爷少安毋躁！”冷寒突然吸了一口气，上前一步，对那人道，“你先去吧！”
“是！”那人慌忙应着退了出去。
房门重新合上，司徒康回头看冷寒，“你有头绪？”
“属下大概知道是什么人了！”冷寒目光收冷，整个面孔都凝上一层冰，“赵刚他们的身手王爷也清楚，能在一招之内要了他们命的只有穿心剑！”
司徒康似是被他的话困住，只是将信将疑的盯着他抱在怀里的剑，等他继续。
冷寒嘴角勾了勾，“除了属下，这个世上能使出这么快的剑的人只有一人——”他一顿，眸中寒光就更凛冽了些，“沈——清——河——”
“这件事是赫连蓬干的？”司徒康微微一怔。
“八九不离十！”冷寒道，“王爷可以派人去印证一下！”
“这件事还是你去办吧！”司徒康略一沉思，慢慢舒了一口气，“快去快回！”
“那——如果找到娘娘，是否要属下将她带回？”
“不必！从傲来大军之中带一个人出来，没那么容易！”司徒康嘴角一扬，“如果真的赫连蓬做的，我们反倒不必着急，他的目的无非只有一个，迟早他会找上门！”
冷寒看了他片刻，会意，拱手道，“那属下这就去办！”
说罢，转身出去。
傲来，行宫偏殿！
赫连烟若面无表情的站在厅中全身上下都是一种罕见气质，高傲也冷漠，她前面的榻上一脸病容的赫连蓬倚在那悠哉的品茶，两个人都不说话，寂静的空气中都弥散着一种诡异的气氛。
夜色慢慢降临却没有人进来点灯，两人的神色就慢慢被这夜色掩盖，辨不清真伪。
半晌之后，黑暗中传来一声轻微的茶碗碰触桌面的声音，赫连蓬轻咳两声，缓缓起身慢慢玩外走，路过赫连烟若身边，轻轻的拍了一下赫连烟若的肩膀，声音疲惫沙哑，“戏演到这份上也就行了，早点歇着吧。”
演戏？是的，他们一直都在演戏，傲来的四公主是一个很好的戏子，只可惜现在入戏太深，已经到了无法自拔的地步。
赫连蓬的脚步声在夜色中显得很突兀却有些凌乱，经过这一路的颠簸他的身体似乎更差，只是那野心却不减分毫。
“父皇！”就在他前脚要踏出门的时候赫连烟若突然唤了他一声，声音极轻。
赫连蓬止步却不回头，等她继续。
赫连烟若犹豫片刻，突然转身，声音果敢有力，“您准备处置她？”
赫连蓬还是没有回头，又咳嗽了两声才缓缓开口，“你的心思朕明白，只要锦风安分守己，朕不会为难他。”
“可是——”赫连烟若咬着唇，声音也有些犹豫，“他迟早会知道的，到时候——”
“到时候？”赫连蓬慢慢吸了一口气，似是沉思片刻，一双深邃的眼睛在暗夜中发出阴森的光亮，突然嘴角一扯，“你会背叛父皇吗？”
“儿臣不会！”赫连烟若低声道。
赫连蓬对她的回答似乎很满意，由喉头间发出几声干笑，刚要举步，赫连烟若却猛地抬头，看着前方赫连蓬佝偻的一个背影，咬咬牙，“如果烟儿求您，您——会放过阿雪吗？”
赫连蓬脚下微微一顿，扶着门框缓缓转身，盯着赫连烟若看了良久，才阴郁的开口，“看来曦裕传来的消息不假，是不是如果朕的人没有及时出现你就真的把她放了？”
赫连烟若避而不答，向前一步，借着院中透进来的微弱月光勇敢的与她父亲对视，“儿臣可以为父皇做违背自己心愿的事，儿臣却想知道自己在父皇心目中的位置。”
赫连蓬的脸色压的很沉，看了赫连烟若良久才发出长长的一声叹息，“朕一直把你看的比你的那些个兄弟都重，这一点毋庸置疑！”
“那么儿臣就请父皇放过阿雪吧！”赫连烟若突然开口，依旧面无表情，“我后悔了，我不想让锦风恨我！”
赫连蓬一怔，像听了笑话，干涩的笑了两声，突然止住笑，神色压的更暗的注视着赫连烟若波澜不惊的面孔，“醒醒吧，朕的公主，这么久了难道你还没看清楚？你信奉的所谓爱情根本就靠不住！”
在父亲的眼里原来根本就不存在等价交换这一说，赫连烟若眸光一敛，带着嘲弄的语气冷冷一笑，“只怕父皇的亲情更靠不住！”
“嗯？”赫连蓬不解的抬头，“朕派清河去跟着你也是为了顾虑你的安全！”
赫连烟若看了他一眼，无所谓的转身的同时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 “那么父皇能否告诉儿臣，六皇姑她——究竟是怎么死的？”
赫连蓬迈步重新走进厅中，开口，语调极其平淡，“你不是知道吗？是她遇人不淑，才会落到那样的下场。”
“那人对六皇姑分明有情！”赫连烟若犀利的反驳，“难道事到如今父皇您还不肯跟儿臣说实话吗？”
“实话？”赫连蓬重复着这两个字，面上是极其诡异的一抹冷笑，“父皇年纪大了——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赫连烟若不可置信的摇头，发出悲凉的苦笑，原来自己的父亲不仅无情，还是个敢做不敢当的伪君子。
她猛地回头，直视黑暗中赫连蓬深邃的瞳孔，眼中分明有恨，“父皇你明明知道我在说什么，根本就不是司徒羽辰害死六皇姑的，你已经骗了我这么久，还准备继续骗我一辈子吗？”
赫连蓬肩膀一颤，神色不改，语调里有的也只是温柔的叹息，“看来朕是不该让你在外面疯这么久，你真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不是那人还能是谁？”
赫连烟若冷笑，话语间已经不留半分余地，“父皇你现在还不肯承认吗？当年的事，儿臣已经查的很清楚——”
“锦茹是朕的亲妹妹！”赫连蓬不悦的打断她的话，音量也提高半分。
“就因为她是你的妹妹——”赫连烟若失控的大吼，随即缓和语气，悲怆的继续，“我也不愿意相信我的父皇是这样一个为了权利能残忍的将自己的妹妹逼上绝路的人，可事实摆在那，由不得我不信！你逼六皇姑帮你夺取曦裕的江山，可是她不肯，分明就是你亲手将她逼上绝路。”
啪！
赫连蓬一巴掌甩过去偌大的屋子瞬间恢复了平静，寂静的可怕。
“呵呵！”赫连烟若愣了半晌，捂着半边脸忍不住的笑出声音，她后退了一步，“父皇你打我是因为心虚吗？”
赫连烟若仇恨的眼神突然让赫连蓬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一直以来他都是把这个唯一的女儿捧在手心里来疼的，可是她回报他的居然只有仇恨。
“父皇你说话啊？反驳啊？你告诉我我的父皇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赫连烟若却不肯退让，已经接近疯狂。
赫连蓬阴森的目光落在她脸上，突然上前一步狠狠的抓着她的肩膀，眼中凶相毕露，“不管朕是怎样的人，也不管你是从哪儿听到的这些风言风语，但是你给朕记住，你永远都是我赫连蓬的女儿、傲来的公主，这一点谁也无法改变！”
赫连蓬的话让赫连烟若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变成了更加绝望的恐惧，他是她父亲，这是——事实。
赫连烟若的目光变得迷茫她摇着头后退了一步又一步，“我不要你这样的父亲！”
说罢，带着绝望的泪水夺门而出，消失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