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言错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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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咚咚咚咚,耳朵里传来不间断的响声。像是钉钉子的声音,硬物与硬物猛烈撞击发出的声音。刘倚月奇怪,放眼四周,没有墙,更没有人。

过了一会儿,她才听清是自己的心脏发出的声音。心脏受到肾上腺素的刺激,将数量剧增的血液送到体内各处,发出刺耳的响声。

微微睁开眼睛,眩晕感又一次袭来,就像猛然站起时感到的那种感觉,神经的均衡被损坏。

“倚月,倚月。”林西赓发现刘倚月的眼皮颤动了一下,他连忙支起身子喊道。“醒醒,倚月。”

眩晕感过去,刘倚月试着将眼睛睁大了一些,眼前是林西赓焦急万分的脸庞。“我怎么了?”

“你在家晕倒了。”林西赓轻声说道。

“晕倒?”刘倚月呢喃。

“嗯,晕倒。你的头在倒下的时候在梳洗台上撞了一下,疼吗?”想到冲进卫生间的一刻看见的那幕,林西赓的心脏都要停了。刘倚月歪斜地倒在地上,双目紧闭,脸色灰白。

“怪不得,不怎么疼,好晕。”刘倚月哑着嗓子回答。

“呵……”林西赓长出一口气,在椅子上坐下。

“我怎么会晕倒?出什么毛病了?”刘倚月皱着眉问。老板娘那时也是无缘无故地晕倒,一开始只以为是操劳过度血压过低的结果,等到了医院才发现是无法挽回的癌症。

“没什么,你别担心。”林西赓赶紧抓握住她的手。“你一方面是低血压,一方面是有些神经衰弱。医生说静养一段时间就会好。”

“别骗我。”刘倚月又问。

“没骗你,就是神经衰弱。看,你有做林黛玉的潜质。”林西赓微微扯开唇角,揶揄。

“呵呵……”刘倚月勉强挤出一个无力的笑。“我还想睡。”说这话的同时,她闭上了眼睛。昏昏噩噩的漩涡又将她吞噬,她随着不断旋转的圈进入了漩涡的中心,然后掉了下去。

林西赓看着沉睡的刘倚月,她发出细微的鼾声,陷入了沉思。

刘倚月远不是神经衰弱那么简单,她有忧郁症的症状。

忧郁症与癌症、艾滋病合称二十一世纪人类三大病症。忧郁症使一个正常人失去生存意志,影响工作效率,学习成绩,无法承受压力并伴有头痛胃痛肩颈痛呼吸困难等等。美国有两百万人(9.5%)受忧郁症困扰,英国有百分之二十深受其苦(包括日照缺乏导致的忧郁),台湾有上百万的忧郁症患者,中国目前有3%~5%的患者。国内的估计相对保守,因为有很多人患病后拒绝就医,他们怕被人当成神经病对待。患者中女性又比男性多。

张国荣患病的时候就说自己“中邪”,因为那无由言说的情绪如魔鬼附身,让人身不由己。他也许并不想轻生,但是,无法摆脱痛苦情绪的纠缠。

有的人,在衣服口袋里塞满石块,坚决地步入河中。

这些,是刘倚月没醒之前,在医生办公室听说的。那个同样近视的医生,边向上推着无框眼镜边不疾不徐地说。

医学上的说法:人的快乐与烦恼取决于脑中血清素的高低,血清素过度亢进会导致躁郁症,不足则引发忧郁症。

抗忧药物的作用就是以抑制血清素转送体的功能来提高脑中血清素的浓度,达到减轻忧郁的症状。

但长期服用药物可能导致头痛恶心失眠胃痛,甚至自杀倾向或者形成药瘾。又会是不断轮回的折磨与痛苦。

医生像背诵一般说了一大通,林西赓的后脊梁上不断有冷汗滑下。

“那到底该怎么办?”他尽量让自己沉下心来问道。“这药该不该吃?”

“目前,当然要用药,我们不能让她恶化下去。值得庆幸的是,病人的情况不算很糟糕,她属于反应性抑郁症 即由各种精神刺激,挫折打击所导致的抑郁症。短时间就可以控制。关键是往后,要让她自己走出病症,不能依赖药物。”医生回答。

“还有,你们有孩子了吗?”紧接着医生又追问了一句。

“有。”林西赓点头。

“还准备再要吗?”医生问。

“……”林西赓沉默了,他突然意识到医生的话意。

“用药期间,包括今后的恢复期,你们都不能考虑要孩子的问题。原因嘛……不用我多说什么了,你明白的,对吧?”

林西赓沉沉地点头,“我当然明白。”

林西赓一刻都不敢闭上眼睛地盯着病床上的妻子。苦闷成了病症,而不再是文学上所谓的美感,诗性中的浪漫。谁都愿意林黛玉只存在于《红楼梦》中,却不能接受她活跃在现实世界。可快乐偏偏越来越少,这个世界到底还有多少人知道什么是快乐的答案。

“我只要你和囡囡,只要你们俩平安健康,这就是我要的答案。”林西赓对熟睡的刘倚月说着,如此简单的快乐现在他也不能够得到。

“我只要你好好地活着,快乐地活着,我们一起看着囡囡长大,看着她找到好归宿。倚月,就这么简单,就这么简单。”林西赓守在病床前,对着刘倚月的耳朵絮絮叨叨说个不停。

“我爱你,我爱你。虽然我一直觉得这三个字很蠢,什么是爱?我到现在也没弄明白。可我知道不能没有你,失去你就像失去我自己。你说过,你是我的影子。对,你是我的影子,同样的,我也是你的影子。一个人怎么能没有了影子?”

“我自责没有早一些告诉你这些,任由你一个人沉沦下去。可还不晚,对不对?倚月,还不晚。”林西赓抓住刘倚月的手,用力的握紧,希望自己的心思通过掌心传达出去。

“我很愚蠢,我以为你会明白。可是,爱不是无师自通的事情。我以为你会想通,我不是为了与嘉盛的合作才和你结婚的。那对于我来说只是能够绑住你的一个时机。”

“倚月,原谅我在某些方面的愚钝。你曾经说过我这个人很无趣,对极了,我很无趣,很迟钝。”

“我不能没有你,答应我,要好起来,倚月,要好起来……”林西赓将脸埋在双掌合握的床铺上,记事起就再未流淌的泪水滑下他的眼眶,滴进了雪白的床单中。

刘倚月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惊异地看见吴茵琪站在她的眼前,她的怀中抱着一个婴儿。

“琪琪!你生了!”她叫了起来。

“嗯,生了。”吴茵琪笑着点头,摇摇臂膀上的儿子。“就是这个小子。”

“是个男孩?”刘倚月爬坐起来,盯着白白胖胖的小婴儿。“好胖啊!”

“像个肉球。”吴茵琪抱着儿子坐下。“贺扬就叫他小肉球。”

“对不起,你看我都不知道,孩子都这么大了,我这个做婶婶的都没意思一下。”刘倚月不禁又陷入了没来由的自责中。

“倚月姐,别这么说。本来就没有通知西赓哥。”吴茵琪连忙解释。

“你怎么来的?”刘倚月朝病房门口张望,门板虚掩着,看不见外面是否还有其他人。

“贺扬和我一起来的,两个人在外面抽烟呢。”吴茵琪连忙说。

“谢谢你来看我,瞧我现在这个样子,太狼狈了。”刘倚月用手指扒拉着乱糟糟的头发。

“好点了吗?西赓哥说你撞到头了。”吴茵琪担心地问。

“没事,只是撞了一下,也没破皮,就是有个包。”刘倚月说话间摸向脑后,鼓包有些消肿了。她对吴茵琪伸出手来,说道:“给我抱抱。”

贺扬和林西赓在门外听见两个女人和孩子的声音,放心地朝走廊的一端走去。那里有个吸烟室,两人坐下下来。“谢谢你带琪琪来看她。”一坐下,林西赓便说道。

“不用谢,我也不是认识倚月一天两天了。她现在这样,我想我该负些责任。”贺扬轻轻摇头。林西赓听了贺扬的话,有些沉默。

吸烟室里,两个大男人吞云吐雾,望着白色的烟袅袅上升。

“现在想想,之前的一段日子就有征兆了,只是我太粗心没有发现。”林西赓掐掉手中的烟头,开始说道。“她话越来越少,经常失眠,早晨很早就起来了。总是丢三落四。在卫生间一待就是很长时间,我不知道她把自己关在里面做什么。要不是这次她晕过去,我还不会重视。”

“医生怎么说?”贺扬问道。

“先服药,但是心病还需心药医。不知恢复期要到哪一天。”林西赓叹道。

“我想她是被生活的包袱压倒了。她有段时间也是这样,就是刚刚到老板娘那里的时候。她当时骨瘦如柴,一言不发,每晚就是抱着吉他在酒吧唱歌。后来慢慢好了一些,人也开朗起来。老板娘病倒之后,她像两头烧的蜡烛,一边要顾酒吧的生意,一边要顾老板娘的病情,但那时的刘倚月浑身充满了一股力量。我想也正是这样,老板娘才不让她卖掉酒吧。”贺扬望着林西赓这样说道。

“你是说她的生活缺少了一个重心?”林西赓问道。

“不知道,也许是,或者是过去的种种直到今天才爆发。”贺扬不置可否地回答。

“我这个丈夫太失败了,以为能够让她过上安逸的日子,其实呢,竟然对她一些不了解。”林西赓苦笑着摇头。“奶奶说她是林家人,因为她够坚强,因为她的命硬。我笃定地以为她可以解决一切问题。在她知道林氏和嘉盛达成合作协议的时候,我也这么笃定地认为,她可以想通。但事实并非如此。”

“不知你读没读过一本书?”贺扬问道。

“什么书?”林西赓反问。

“《男人来自火星,女人来自金星》”贺扬回答。“《今日美国》这样评价这本书:它深刻揭示出男人和女人在各方面存在不用。他们的沟通方式不用,他们的想法和感觉不同,他们的认知和反应不同,他们对爱情的需求不用。大体说来,男人和女人来自不同的星球,说不同的语言,需要不同的养分。”

当夜晚来临时,林西赓的手中捧着一本书。书翻到129页的时候,他看到这样一段话:我的妻子邦妮感受很深,将其形容为仿佛“进入一口黑暗的深井”。女人进入“深井”时,就会清醒地意识到,她正在进入无意识的“自我”。周围漆黑而混沌,无限的迷茫和彷徨,让她不知所措。她孤独而无助,似乎没有谁能给她安慰。在这个关键的时刻,倘若男人及时伸出援手,张开爱的羽翼,她的感受就会大为不同。她的伤口会慢慢愈合,心灵的痛楚将慢慢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