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言劲草逢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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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一辆推土机面前,倒塌的房屋,一片狼藉,大雨拼命地下,却怎么也洗不净这么污浊的画面,突然间在我的脑海闪现出,曾经在这片狼藉的画面里,一群暴徒殴打着一个愤怒着哭喊的老妇,又一场血腥暴力的强拆,激烈地在社会主义之下的新中国这个阴暗的角落无声地上演,竞然那么的悄无声息,那么地苍白无助。

一堆破木板和断砖碎瓦的旁边,有一块空地,空地上有一棵柚子树,只有这棵柚子树还似曾相识,通过它,还依稀可以找回一点童年时的记忆。其它的树都因修路通通被强砍,变成了无数个,或大或小的树桩,雨中湿漉漉地,仿佛在诉说着什么,哭泣着什么。柚子树下的空地上搭了一个黑色的塑料棚,与其说是搭,不如说是挂在树下,挂得像一个三角形,静静地依靠在树下,无比苍凉。我们把车停路边,三个人沉默地坐在车内,看着眼前这一幕凄凉而又让人愤怒的画面。看到这个状况,感觉这他妈的这个野蛮的村庄,出了一群野蛮的人,整个地方都是野蛮的,难道就连政府也跟着野蛮吗?

我叫大卫和铁头在车上等等我,我去车下看个究经。我冒雨下车,一步一步走在雨中,埋着头,雨滴密密麻麻地打在我身上,这个是个冬天,冷风冰雨,寒冷刺骨。

我冒着大雨一步一步走向塑料棚,我欣开帘子,发现里面黑漆漆的一片,一会儿才适应里面昏暗的光线,地面全是雨水和着潮湿的泥土,踩上去像水田,狭窄的空间里只有一张床,里面的空气刚外面一样寒冷,床上躺了一个人,面朝里,花发如雪背对着我,一层薄被盖在她身上,这一看就是年迈的老妈,这一别数年,苍老的速度在我看来好似光速。床边还坐着一个人,一个熟悉的身影,她就是我姐,曾经那朵风中的野百合,时隔多年未见,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了许些痕迹,苍白瘦弱的脸上爬上一两丝皱纹,满面愁容,忧郁的眼神看见我后,稍微放出了几丝光亮。

庆幸今天下雨,脸上沾满雨水,混淆了不经意划落的一丝清泪,我从头上抹下一片雨水,清洗作弊的眼眶,吸了口冷气,定了定神,我欲语还休,姐先开口说:“你总算回来了,之前怎么也联系不上你,也不知道你是死是活,家里有什么事你也不知道,你怎么样了,家里也不知道。这么大年纪了,还在外面飘荡,我不知道你还在想些什么,进来吧,愣在门口半天做什么?”

“妈怎么样了?”

“她情绪有些激动,已经几天几夜没睡过了,为了防止她精神崩溃,不久前医生给她吃了一些安眠药。”

“那这种情况,怎么在这么冷的地方躺着,而没住医院呢?”

“医生说这种情况不适合住院,乡医院不接受。只有住院才可报销一部分医疗费,如没住院就只能自己掏腰包。本想送她去镇医院住院,打工挣的钱全部花光了,我现在是一分钱都没有了。以前修路把地基强占了,这次又强拆,赶我们走。你现是什么也没有了,连个落脚点都没了,这么大年纪了没老婆,没钱,现在连个居住的地方都没有了,现在是真正的一无所有了,你在外面打工,就是一辈子也买不起房子,这边强拆只补两万,还不够搬家的零花钱。

我也不知道你以后怎么办。老妈之所以这么拼命,这么愤怒,就是拼了老命也想为你守住这破房子,虽然是破房子,但至少,你还有个窝,但她就算跟他们拼了,也没有守住,现在你什么都没有了。他们强行把房子推倒了,家里所有的东西都被埋在废墟里面。这塑料薄膜是我去街上买来的,这床也是我从废墟里面刨出来的,我当时是在电话上得知这事就从外面赶回来,回来时看见被打伤后的妈躺在废墟上哭骂,直到我把她送去医院。”

我这些年在外面,很少打电话回家,也很少向家里人通报我的个人情况,总想着某一天衣锦还乡,不然无颜见江东父老。所以对我的近况她们并不了解,就只知道我在外面打工,有时联系不上我,就以为我死了,这次把所有事情办好后,我又跟家里人取得了联系,但是并没有真正给她们说我的情况,想回家给她们一个惊喜,正准备回家之时,这些事情也就正好发生了。

姐说完那些话,欲哭的样子。我听到这些话,沉默了片刻说:“我的事情,你们也就不用担心了,我现在什么都有了,有钱、有房、有车、有老婆、有孩子了,什么都有了。我还正准来接你们出去享福呢,这个破地方,有什么好争的,这些事情由我最后来处理,你们就不用操心了。现在当务之急是给老妈疗伤,这段时间就辛苦你到医院照顾妈一下,我还需要处理一些事情。走,现在就跟我走,跟我去A市最好的医院住院,我有钱。”

姐有点不相信的样子,说:“你别在那里哄我开心了,你在外面打工,能赚多少钱,整得像个大老板似的。现在外面下了这么大的雨怎么去呀?而且现在是下午,我们这里是每天早上才有到县城的车,要走也是明天早上的事呀。我在火炉上煮点饭给你吃,这些都是我从废墟里面刨出来的,只能把那些破木板捡来当柴火了。”

姐说着准备去做饭,我拉住她说:“你做什么饭,等什么车呀,我有车在外面呢,现在就跟我走。”

姐很惊讶:“什么?你有车?”

我说:“是呀,车就在门口,走吧。其它的话到车上再说,这儿去A市也要一天一夜。我在A市有房子,又宽又大,又明亮,早就想回来接你们了,只是一直脱不开身,其实也打算最近就回来,没料到正好发生这些事情。”

我把沉睡着的老妈背着出去,铁头、大卫看到了,马上下来把车门打开,我对他们说:“这些时间事情比较多,比较杂,就辛苦你们了。现在回A市,先把家人安顿好、把我妈送到医院后,再回来处理狗家庄这一堆烂事。你们俩就轮流开一下车,累了,我也轮着开上一段。”

铁头豪爽地说:“没事儿,兄弟的忙是应该的帮的,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开车这事就交给我和大卫了,俩个人轮流休息,是不会累的,你就好好陪家人聊聊。”铁头说完,大卫也应和道。

在车上坐定后,姐有些不敢置信地说:“没想到你有这般本事,怎么突然间就变这么有钱了?感觉跟做梦似的。”

“我的本事,只是一直被埋没了,你没有发现而已。哦,对了,家里还有其他人呢?”

“哪还有什么人呀,继父带着弟早就走了。”

“走了?去哪里了?”

“去他们老家了,这些事情说来话长,你是不知道,这些年家里发生了很多大事情,特别是最近,你在外面也不知道搞什么,对家里不闻不问的,好像这就不是你的家似的。”

其实她们不懂,我一直也在念着她们,只是没有联系而已,我不想打电话给她们,一是感觉自己无能改变家里破败的现状,感觉愧疚,有一种逃避的心态;二是我并不在乎那些形式,我觉得要对得起那个曾经养过我的家,那么就要努力发展好自己,去挽救一切破败,扭转贫穷百事哀的局面;三是想集中精力发展,在没有能力解决事情之前,索性不去管他,努力奋斗,等实力具备了再说,所以我才会在这最后跟她们联系,我庆幸,这事还不算太晚。

这些事情只要我心里清楚也就好了,并没有直接回答姐,然后就事论事地回答她说:“怎么回事,都发生了些什么事,你慢慢说来听听。”

“这事的导火线还得从发生在妹身上的一件事情说起。妹之前跟我一起在外面打工,你是知道的,由于我要照顾儿子,也没有精力去管妹,而且她都那么大了,我也没有必要天天看着她。可是她却趁着这个空当,瞒着我偷偷地谈了一个男朋友,与她同一个车间。好像是谈了一年多吧,然后就怀孕了,她也一直瞒着我,等我发现她不对时,她已怀孕五个月了,那是去年的寒冬腊月。

当我得知此事后,就想去找他男友去谈谈,没想到他男友以为我是去找他麻烦,却偷偷跑掉了,怎么联系,也没有联系上,整整拖了一个星期没有上班,东奔西跑,外面物价又贵,吃饭、路费、去医院检查,去打听他男友的下落,花了不少心思,也花了不少钱,本来在外面打工就没有多少钱,好不容易查到她男友的家庭地址,是在陕西一个很偏僻的农村。

这事当时让我很犯难,这么远的地方,男朋友又跑了,说去打掉吧,五个月只能做引产手术,光是检查费就要花三千,这种手术又不敢去小医院,怕出事,大医院又很贵,整个手术要去三万多块,而且还有百分之二的风险,如果手术不成功,子宫大出血,会死人,或者有后遣症、手术并发症,以后不能生育等等这些风险,对身体的伤害很大,做这手术,还要回去打证明,要有人签,很麻烦。

这不光是手术费,术后不能上班,要营养费,要时间调养,要人照顾,你说我不上班,哪里来的这么些钱,就光那点手术费我一下都拿不出来,不说还有这么高的风险。我本想打电话给你,你曾经的电话号码也不在使用中,打电话回家,本想和家里人商良,他们却因为一些锁事不停地吵架,没有商良成什么结果,他们也就是责怪我在外面没有把妹看管好。我自己也有自己事情,我也有一个家,我不可能天天像看犯人一样看着她吧,我只能是跟她说,不可能时时控制着她吧,只能靠她自自己乖了。

我打电话给她男友家里去,他们家里人说他们不知道,是他儿子的事情。当时我很生气,真想撒手不管这些烂事情了,但是看到妹几天都没有吃饭,她也很难受,受到感情伤害了,也是受害者,曾经胖胖的脸,那时变得又瘦又苍白,怀孕几个月了,也没有得到她男友的照顾,没吃什么好的,也一样上着班,我见她可怜,实在不忍心不管。我思来想去,我那段时间没有一天睡好,请了假决定把妹送到她男友家里去,看他家里人怎么说,其实妹就这样被人甩了,她内心也不甘心,也想去她家里讨个说法。所以决定妹到陕西去,虽然路途遥远,我有些不放心把妹丢到那地方去,但是那时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只好这样做。

在临走前,我打了无数电话回去,找家里人商良些事,他们都忙着吵架,根本就不听我跟她们商良事情,直接把电话挂了,妈还被继父打了,前一次眼睛被继父打伤了,才来我那边帮她医好了,花了不少钱,那些钱都是我和妹凑的。钱花光了,这又发生了这些事情,又没有钱。家里又在打架,又打伤了人,常常制造事端,我很气愤,很无语。找他们商良事情也是白搭,只好自已给妹作主了,孩子在肚子里一天比一天大,总要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不能再这样一天拖着一天下去,不然到最后很难处理。

于是我就带着小妹,一路跑到陕西,到了乡下,一边问路一边走,那时候下雪,通往他们家的小路上都结了冰块,这样的冰雪路,在高山上拐来拐去的,时常穿过悬崖,很危险,我扶着妹,走得心惊胆战。那地方很偏,我们走在那路上,都有点不敢再往下走了,妹看到这么偏哭了,她担心这地方以后不能生存,怀着孩子,什么都不要,送到他们家里去,感觉到自己是多么的卑微下贱,她第一次接触爱情,也就第一次开始憎恨,她那时开始后悔那么轻易就相信了她的男朋友,她这期间给她男友,打了无数电话没有接,发了无数讨好她男友的短信,也一句没有回,那种滋味也许你并不能理解,但是当时我是体会到了。

好不容易到了那个偏远的小乡,找到当地的派出所,向当地的民警说出了我们的处境和遭遇,还好他们人都比较好,通过他们的调解,她男友的爹妈都到了派出所,她爹妈看起来还算善良,接受了妹,并把她接了回家,我当时想,如果他们家里对妹好,也就让妹在那里过下去,如果对我她不好,把孩子生了,再走,暂时不办结婚证。如果妹在他们家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就去找他们拼命。

我也去他们家里住了一晚,第二天就离开,一方面是因为我要工作,不然没法生活,就这些事情,就花了我一大笔钱,二是那时快要过年了,马上就是大年三十夜,我不想在他们家里过年,这样总觉得不好意思。在那里过了一夜,第二天,我就从他们家离开了,走前,他们家一再挽留说要我多待几天,路远难得来一次,并说了一些好话,在那边父母的劝告下,她男友打电话给妹和我道了谦,承诺马上回家。我把妹交给他们后,希望他们能帮我照顾好妹。托给他们后,我就走了,他们送了一些钱和一东西,我通通都没有要,我说只要你们对我妹好,也就够了,为了接受他们家的热情,我拿了一点点他们那地方的小特产。

那时过年,是没有车的,我花高价钱从那边包了一个车,从陕西送我到狗家庄,因为去广东也要经过我们老家的省城,于是我打算趁路近,回去一趟,一方面我把妹的事情办好了,要回去给爹妈们一个交待,二来我很多年没有回家过年了,也趁这个时候回一趟家,过一个年。但是由于路程较远,并没有赶赴到家里过年。那个大年三十夜,我是一个人在车上过的,大年夜十二点的时候经过一个小城,我从车窗外望出去,漆黑的夜空绽放出朵朵灿烂的烟花,很美。

不回到家里还好,回到家里就是一团糟。初一回到家里的,他们连初一都还在吵架。弟被继父把耳朵都砍掉了一只,我简直不敢相信,但事实就真真切切地摆在面前,妈被继父打,身上青一块,紫一块。我看到这一切,很愤怒,但是一进门我并没有说什么,因为那是过年,我也不想在那里吵闹什么。我首先就跟继父他们交待了关于妹的事情。听后,继父问:‘我从男方手上拿了多少钱?’

我说又不是卖女儿,我一分都没有要,只要妹在那里过得好就行了。继父却不服气的地说:‘妈的,白养了!如果是养头猪,过年还能杀了吃肉,而养个女儿,就这样什么都没有了。’这话听着非常刺耳,感觉得特别不爽。

更不爽的是,我费尽了力气花了钱把这事情办了,他们作为父母没有说辛苦,反而还责怪我把他作为父母的权利都夺了,而且还怀疑我把妹卖到陕西去了。回去由于钱花光了,只是随便给他买了一条普通的烟代表一下心意,他还嫌弃是烂烟,还嫌我回家过年没给他钱孝敬他,他骂我们在外面打工是白打了,打来打去一场空,钱也没见一分回家,其实平时我们也没少寄钱回家,他还那样说。”

姐说得义愤填膺,声音都变得有些吵哑,我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加任何评论,只是静静地听她说着,见她说得有点费劲了,我递给她一瓶水。

她喝完水,继续愤愤不平地说道:“继父不爽,就当着我的面打妈,我那时气已经气他到顶点了,抽出菜刀就想砍他,他也不廿示弱要冲过来打我。还好被老妈和弟拖来了。我一气之下痛快地骂了他一顿,骂他生了孩子,就跑出去坐牢,让我们来给他养孩子,你读书是我送的。他没有做出一点成绩,房子也没修一点,除了打人什么事都做不了的废人,他在外打工那么多年也没见他带多少钱回去。现在我们出去打工,就把我们当摇钱树,没有就在那里大发淫威,他没有资格。他没有真正养过我,我没有花他的钱读过书,小时候给他带弟妹干活,没有读成书,像保姆一样,还要干很多重活,到外面了,还给家里带钱,我对得起他,对得起那个家,对于妹的那件事情,我也是问心无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