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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9章 起伏 叁

最热的一段日子过了,天气突然凉爽起来,又一个秋天来了。

胤祥对着那些图纸忙了一段日子之后,四阿哥跟着离京又走了。他的腿虽然还是老样子,但是明显心情渐渐好了起来,笑容里有种发自内心的平静,让人看了心安。

一晃眼也都十月了,为了让胤祥心情更好些,雨京把所有能庆祝的日子都排出来,先是忙过了胤祥的生辰,后来又为了安彤庆一岁生辰,府里上上下下好生热闹了一阵子。

弘暾的身体也逐渐好了很多,现在能被奶娘扶着坐起来,也认得阿玛额娘,每次看到若彤在他面前挤眉弄眼的也会张着嘴依依呀呀跟着笑。因为是嫡长子,德妃很是喜欢这个孩子,接二连三的叫雨京带孩子进宫。

趁着进宫的空挡也见过几次勤妃,母女俩常常一坐就是大半天却无话可说。雨京一张口便是报喜不报忧,说多了也觉得有些违心,勤妃总是静静听着,但眼里的担忧一次次加重,让人不敢直视,有时候还会忽地落下泪来。好在有时候胤礼会过来,雨京和他倒是聊的起来,他也是喜欢收藏字画,听说十三哥家里也有些孤本,一直很跃跃欲试想过去看看。

没过多久胤礼就真的来了,对着胤祥那一架子书很是羡慕,末了走的时候,在雨京眼神的暗示下,胤祥颇不情愿的送了几本册子给胤礼。

等人走了他不停摇头,“......我也就这么几本而已。”

雨京抱着弘暾坐在院子里晒太阳,懒懒地回,“改日我再回去阿玛那边偷呗。送给四哥不是送?送给十七弟就小气成这样。”

胤祥憋了一会儿终于笑出声,慢慢走过来刮了刮弘暾的小脸,突然使坏似的掐了把雨京的脸,“就你会算账。”雨京疼的直翻白眼,才要回嘴,老白端着四阿哥的信过来,他看了几眼就乐呵呵的进屋去回信了。

一进十一月气温急降,依彤,安彤,弘暾都跟着生了风寒,高烧不止。依彤年纪大些,喂了药没隔日就缓了过来,唯独安彤和弘暾却不退烧。弘暾连续两日上吐下泻,看着他的小脸日渐消瘦,雨京心里揪痛难受,抱着他一声声喊他的名字,喊到最后几乎是恳求的口气,只希望他睁眼看看自己,能再笑一笑,生怕他有一点不舒服,最怕的是本来就虚弱的弘暾这一次挺不过去......

直到第三天的早上,孩子终于退了烧。心里的恐惧和惊喜一瞬间全都释放,雨京终于软软跌在胤祥胸口上,肆意大哭起来。

李太医当日过来给弘暾诊脉的时候,胤祥指了指一边眼圈发青的雨京,“你也给福晋号号脉吧。”雨京心中苦笑,他自己不也是一副狼狈的模样?本来就腿脚不便,又硬撑着要留在弘暾身边照顾,还要时不时过去看看同样病重的安彤,才两三日的功夫,已经累的似瘦了一整圈。

可安彤最终没有挨过这场大病,又两天之后,便夭折了。

怜梅一病不起,雨京照顾弘暾又无暇脱身,只好嘱咐沁月去安慰怜梅,谁知道却被怜梅骂了回来。沁月站在屋里回话的时候,神情恍惚地望着雨京怀里的弘暾,半响,回过神来,自嘲的冷笑,“侧福晋说的也没错,妾身确是不详之身,自从进府就克了爷的大运,又......又没能把二阿哥抚养大......”说着静静留下泪来,“现如今二阿哥也该有三岁了,妾身却记不起那孩子的模样了......多想妾身死了来交换呢......”她喃喃地说,眼神越发空洞起来。

这番话雨京听了只觉嘴里满是苦味,说了些安慰的话,看得出,并不管用。胤祥则是面无表情地吩咐老白准备丧事,他有没有因此想起那个曾经在他怀里的二阿哥?他又怎么接受和面对这一次安彤的离开?没有人敢去问。可好不容易好起来的腿没几日又生了脓疮,和上一次相同,唯一不同的是他没有再像上一次那样谈笑风生的说没事,只是安静的,安静到有些恐怖的对着书房的墙壁,一言不发。

在胤祥的默许下,雨京最后做主让沁月安排置办丧事的细节。

雨京没有去见过怜梅。对于心高气盛的怜梅,雨京的出现,并不能让她心里有多少平静,相反也许更会刺激她失去女儿的事实。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富察氏在将来再不会有孩子了。她曾经赢得了一个女儿,也又输掉了这个女儿,十月怀胎给了她太多的期盼,她下了太大的赌注,却最后落了一场大空。心里的落寞与伤痛,她选择了默默承受。她没有去看安彤入棺前最后一眼,只让紫荷拿给沁月一个安彤常常摆弄的布偶。

沁月竭尽全力给了安彤一个满意的结果,也许是慰藉自己那同样短命却无法补偿的儿子,她精心缝制了很多件大小不同的衣裳,一年一件直到安彤成年。随同那小小的身体放入棺木之中,一起的还有那个布偶。她还问雨京,可否把安彤的牌位放进家里的那件灵堂之中,陪着已逝的十三格格十五格格。

雨京点点头,轻声问,“二阿哥......你有没有帮他取过乳名?”

沁月愣了许久,眼眶慢慢变红,微微一笑,却挤出更多的眼泪,“孩子同爷一天生的......一直没有赐名,妾身斗胆......便唤他......祥儿......”已经哽咽到再也说不完整一句话,捂着嘴眼里满是惆怅。

就这样,安彤和‘祥儿’的牌位,都被安放在那间小小灵堂之内。听福清说,沁月会每日都过去上香打扫,也从此换上了一身素衣,吃上了斋。还听福清说,怜梅也去过那间灵堂,只不过都是晚上,总是一个人在里面待很久。

这一年的新年依旧如故,老白依旧带着孩子们点炮,孩子们依旧大喊大叫。只不过,这样反复的沉寂,鼎沸,低潮,热闹循环,连雨京都深感疲惫吃不消。一想到这几年不知道到底努力个什么劲儿,仿佛不管怎么样都斗不过老天爷,一次是磨练,两次是考验,三次呢?四次呢?以后呢?是不是永远都要在一切看似太平的时候猛地推翻?

若彤还不懂死亡的定义,她不解地问胤祥,“妹妹到底去了哪里?”

胤祥深深看了看她,一把将她抱起放到腿上,若有所思地说,“老天爷看安彤生的乖巧,把她叫过去了。”他直直头顶,“妹妹在天上。”

若彤抬头望天,似懂非懂地眨眨眼,“那她还回来吗?”

雨京只好微笑点头,“会回来的,就怕到时候你认不出她了。”一抬头,刚好心有灵犀的碰上胤祥的眼眸,他顿了顿,忽而也淡淡笑道,“是啊,还会回来的,若彤到时候还能记得她吗?”

“认得出呀,她肚子上有个小黑点。”若彤比划着。她跟着圈住胤祥的脖子,把脸埋进他胸口撒娇,说,“那我以后才不要乖巧,省的把我也带走了。”

雨京和胤祥都愣了愣,他脸上的笑意尽失,随即把若彤抱的更紧,声音沉沉低下去,艰难地说,“好,阿玛哪里也让你不去。”

院子里有种沉闷的气氛久久散不掉,就像平常人家的一对夫妻,一双父母,就这样抱着他们的孩子,强烈的护犊之心,比任何言语都震撼人心。

这一年年初进宫请安,好几年没过年进宫请安的胤祥成了大家的话题,加上府里又才送走了小格格,德妃还是很惦记他的,一直怀抱着弘暾嘱咐雨京和胤祥。四福晋也提起之前四阿哥为着河坝的事情打扰了十三弟的话,四阿哥抬眼和胤祥匆匆相视一笑,又低头默默喝他的茶。倒是胤祯腻在德妃身边拨弄弘暾的小脸,好奇地问起,“河坝有事?怎么没听四哥提起?那不如下回我和皇阿玛提一下,让十三哥多参谋参谋河坝的事情,四哥也好有个商量?”

胤祥快速扫了他一眼,嘴角上牵,眼里却明显并不领情,只笑不语。

德妃笑着插嘴,“你还什么都要知道了?还嫌最近不瘦?也不知道你府里是怎么伺候的。”

胤祯反应的也快,“额娘整日送这么多补品,哪还能瘦的了?您看看弘明弘暟,哪一个不是胖乎乎的?”

德妃被他逗得发笑,大家也跟着赔笑。谈笑之间,胤祯又打量了一下他的十三哥,胤祥和雨京放在小桌上的手一直是拉着的,他嘴唇微微动了动,什么也没再说。

用过午膳德妃提起院子里种的腊梅今年开的特别漂亮,让女眷们都去看看,雨京也就随着四福晋和芸墨一起出了屋子。一路上说些家长里短的,孩子们在周围跑来跑去,大的照顾小的,也颇为温馨。从刚才一直在一边盯着雨京的那双眼睛的主人终于虚伪地笑道,“十三哥的气色好了很多,十三嫂真是费心了。”

迎着视线回去,雨京温柔回笑,“弟妹过奖。”

“当初我看了那折子批的,也是心里着急,生怕十三哥一蹶不振,再伤了神毁了身子,这一年调理到现在也是难为十三嫂了。十三哥心里毕竟不好过吧?”

四福晋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眼睛瞪得大大地望着芸墨。芸墨却不以为意,一脸的单纯。

雨京僵硬地笑着,“不觉得他当初有什么不妥啊。”

“哦?”芸墨不依不饶继续开口,“可是那时候......”

雨京噗嗤一笑,打断芸墨的话,“弟妹不记得当年和十五妹到德母妃处,德母妃怎么叮嘱咱们的话了?要我们学学大家闺秀的样子,要我们少搀和宫里的事情,怎么连秀女都明白的道理,弟妹倒是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