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去年冬天我们都在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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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五个女朋友 (1)

马裴阳的包里没有什么好玩的东西,几件挺精致的装饰品以及一个坚持三天便半途而废的日记本。春节之前我在她的日记本上描述那场女寝夜袭事件。龟仙在小武的电脑上下载了一款长玩不腻的游戏,只要不去看电脑桌前的他,谁也不会当这个人在我们周围生活着。每天下午我都要把前夜里写下的几千字读给准备午睡的小武听。前后十八天我写出了十万字,直到正月初三我读完最后一个篇章时,小武从床上坐起来,打了个哈欠说:“我抱着不睡的决心告诉你,这故事除了结尾没让我睡着以外,其余的天天都催我入眠了。”

我感觉这话就像绳子把我吊起来一样,哽着喉咙挤不出一句话。

“宇琪你别跟丫一般见识,”龟仙握着鼠标道,“丫小武就爱说实话。”

夜里我把这十万字读了一遍。凌晨三点钟我披上大衣下楼到雪地上跑了几圈。最后我明白,小武是个诚实人。

春节过后离开学还有十几天,我在那日记本的后二十页写了几天的日记。不久便发现我的心越写越空。我想了几天也不明白为什么。可能是强烈的孤独,我想,要不然就是无所事事的空虚,有一天我在马裴阳的本子上写:“我的心被爱情夺走了。”是不是真的被夺走了,一个星期我仿佛失魂一般讲述那天我一个人在操场踢球看到她回来有多开心,夜里我是怎样望着她的睡容并激动地吻了她,我是多么希望她能留下来陪我,一起待在学校,以至于我甚至打算拿走她的包好让她上不成火车。发疯了一样的,最终填上一句“我喜欢你”。在还剩四天就开学的时候我把日记本又一次从她的包里找出来,送到邮局寄往地址为科防院的马裴阳。

本市包裹两天寄到,最后一天我有些后悔地去收发室领那个日记本。我跟他们说我是这个收件人——马裴阳的男朋友。

“等明天开学让她本人来领吧。”开门的老头劝告我。

“我知道,可这邮件是我寄的。”

他戴上眼镜仔细查看了一下,挥挥手,说:“回去吧,这右下方没写名字。”

我确实没敢写名字。

开学报到那天我躲在宿舍没出去,一整天躺在床上装病睡觉,模糊之间听见有女孩进我们宿舍说话的声音,但愿不是她前来追魂,想着这些,我悄悄把被子向上拽,整个人都钻到被子下面。

星期一早上开学首次点名,我听到马裴阳被点时答了很大声的“到”,点我名字时我小心应了一声,政委又大声问一次,之后骂我放假玩得连点名应答都忘了。

星期二以后跑早操,女生慢我们半圈,隔着足球场我想看看马裴阳对我是什么态度。春天没有完全到来,操场还起着大雾,短发配军装令人觉得每个人都长得一样。白天回想这个道理劝自己真没理由这么喜欢她,在远处看她还不是跟别的女孩没什么区别?

白天上课我故意坐到她的斜后排,我可不想她当众质问我那句“我喜欢你”是什么意思。为了避免尴尬我选择趴桌上睡觉,从首节睡到末节。仿佛在暗示别人家境贫寒只能做特困生。李佳毅说,凭借我这星期的表现,完全有资格接替一月辞职的黄教授,成为新一届教父。

“那是当然,”我自嘲般地解释,“伟大的教皇在梵帝冈每天要睡上二十二个小时。”

这句话真不好笑,前排的马裴阳头都没回一下。

星期五英语课醒来我意识到第一周就这么躲过去了。我不愿意下周大下周也这么睡。下课后我伏到她身旁,告诉她,包还在我这里。

“晚上还要请你吃烤鸭呢。”她转过身说,“一整只。”

我木然地眨了睡眼:“我还以为是两整只。”

真不简单,同时有这么多人来饭店吃饭。同学而已,分开一个寒假而已,怎么都跟两岸统一似的兴高采烈。旁桌越丑的女人笑声越响,弄得我们必须用手在嘴前捂成筒才能交流。我把包放在桌上,大喊里面的日记本被我拿去写故事了,名字叫《谁改变了我们的生活》。她接过包也冲我大喊几句。我没听清,闷声不响地卷鸭片。后来突然停电了,大厅漆黑一片,起哄盘地全场有秩序地躁动。我点起火机,微弱光亮中我们看到了彼此的脸及表情。

“我们的生活又回来了。”出门时她又重复一次我吃饭时没听清的话,“谁也改变不了的,石云睫打电话说,她明天返校报到。”

一月十七日石云睫比其他人提前一周离开了科防院,两个月后又推迟一星期返回这里。躲掉众人的猜疑她一声不响地将行李搬到新的宿舍楼,她知道这里不会再有什么夜袭者了。下午原407室的人陪她去超市买了几大袋零售,其中有大半被马裴阳消灭,另一些则被李佳毅悉数带回我们宿舍。

对他而言石云睫的归来无疑增强了他对自由的向往。最初几天他总是第一时间以辅导功课的名义将她约出来。

“今天很暖的,”他在电话里说,“连外套都不用穿。”

不一会儿他在体育场看台上等来了衣着单薄的石云睫。

“这就是你所说的连外套都不必穿?”她问李佳毅。

“我也没想到天气预报原来也有不准的时候。”

石云睫摸了摸他大衣质地,称赞道:“不过你穿得到很精准。”

李佳毅看着她浑身发抖,犹豫了一下,将大衣脱下来披在她身上。“其实也没别的意思,就指望你能再病一场,我也能请假探望。你知道,谁都想要自由,若为自由故,那个二者皆可抛。”

“正事吧,”她把课本翻开,“上一周我们讲什么了?”

“其实我也没怎么听,”李佳毅一脸委屈,“都干别的来着。”

“那你叫我出来干吗来啦?”

他点起一支烟,缩成一团望着远方道:“冷,冷啊。”

“天气预报不是说今天很暖吗?”石云睫满脸无知地问。

“你丫够狠!”李佳毅捧起书照本宣读了一个小时,突然跳起来,一边打喷嚏一边往回跑。然而流感还是先他一步溜进宿舍。一爬上床他就想到,等待他的将是大病一场。

“说吧,”李佳毅星期三坐在食堂一边吸鼻涕一边审问她,“这六十天里你都干什么了?”

石云睫歪着脖子,闭上左眼眯着右眼对他作打枪的手势:“砰!鼻涕虫?”

“脸这么圆都不生酒窝,还不如马裴阳,怪不得你男朋友不要你。”

“男朋友?”

“海南那个,你写无数封信都不回的。”

“鼻涕虫。”

“我知道你失恋了,”李佳毅伸手摸着她的额头说,“失恋这东西不住院会留后遗症的。”

“再吸一下,鼻涕虫。”

李佳毅果真情不自禁地吸了一次,说:“我刚搞来两张出门卡,陪你去仁合检查一下吧,没准儿现在就在潜伏期了。”

“嗯,主要看看鼻涕虫的毛病,病好了咱不当虫了,咱重新做人。”

李佳毅拉着石云睫的手臂走出校门,穿过七街,在路口他看到远远的前方有一个白色的身影。“小天鹅”!他的心弦一下绷紧了。先逃过这一劫,他想,晚上还要去她那拿衣服。

“等会儿!”他转回身停下来,“我觉得验血之前应该先吃点东西垫底。”

“我们刚吃过啊,再说验血不能吃东西。”

“那是验肝,检查心脏要吃到胃胀才行。”

李佳毅拽着她在一家河南面馆硬吃下一碗烩面,刚走出门他又倒吸一口气。课代表怎么也出来了?他皱着眉头,上天别让我这辈子为作业所困。

“我们去买水果吧。”他拉着石云睫朝西方奔去。

石云睫耐心挑了些梨子,李佳毅斜眼看着东边。待课代表走远后,他们跨出了水果店。这回他小心观察一遍四周,明白今天一定是中邪了。第三个女友正和同学从西北方向徒步走来。

“再买些水果吧。”李佳毅建议道。

“已经很多了呀。”

“多买点给同病房的室友,以便你们处好关系。”

之后的路总还算顺利。李佳毅觉得头顶上的乌云在跟着他们走,在医院门口见到杨杨时,他还是呆住了。“这不是我冤家故意安排的吧?”

“怎么了?”石云睫问。

“我得回去找找,我钱包丢了。”

“不是在这吗?”石云睫迅速将钱包从他衣袋里掏出来。

“但是,钱丢了呀。”他打开给她看了看。

“你什么时候钱包不是空的?”

李佳毅萎靡地低下身,装出系鞋带的样子。“你先进去,我马上跟过来。”他看着石云睫和杨杨擦肩而过。他对杨杨半仰头笑了笑。她轻轻踢了下他的屁股。

“就这四个吗?”石云睫看着房间号码问。

“多少号?”

“我是说,你还有没有第五个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