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往南,第三个路口左转往东,大清早街上行人寥寥,走几步果然见个医馆,门上两块匾,上面大大的四个字“妙手回春”,下面低调些挂的小匾,仁济堂。
医馆临街,像个店铺一样,大门敞开着。顾清欢抬脚刚想进去,里面忽然拥出来一堆人,熙熙攘攘地往外退着。顾清欢赶紧退后两步,惊讶地看过去,却见门口出来一个伙计模样的人,大声嚷嚷道:“今日尚老爷出诊,闭店了闭店了……”
“尚老爷刚才不还在接诊吗,怎么忽然就要出去了?”
“都等了半个多时辰了,为什么不给看?”
“小二哥,跟你家老爷说说,先给我儿子看了吧……”
被撵出来的那几个人堵住门口,七嘴八舌,小伙计袖子被人扯着,也不理人,只踉踉跄跄地拿了门板想关门。
晕了,今天没大夫。没想到看病难竟然是个跨时代跨时空的问题,穿越了还能碰上。
这可怎么办呢,阿声说附近只有这一家医馆,难道让莫浅歌熬一整天?
顾清欢扭头向旁边张望,琢磨着要是能见到大夫,问问能不能要个药方先顶顶。中医她没什么概念,不过上辈子活在现代社会的时候,生了病不去看自己吃药是很正常的事,也经常就这么好过来了。
那些人还在跟小厮僵持不下,顾清欢踌躇片刻,一偏头正好看见门前一辆马车悄没声地离开,驶去了旁边的小巷子,她赶紧跟了过去。
转过弯人声便小了很多。这边街道很窄,只容一辆马车同行,往前一看,马车停在一扇门前,不一会儿果然有一个干瘦的小老头从院子里出来,身后还跟着一个提药箱的小厮。
老大夫匆匆走出来,车门打开,跳下来一个人,伸手扶他:“先生您慢点儿。”
顾清欢急忙追过去,也顾不得礼貌什么的了,一把拉住老头的胳膊:“尚老爷!”
老大夫闻声回头,顾清欢喘了口气,赶紧说道:“尚老爷,我家公子受凉发烧,麻烦您开个药方。”
来接大夫的人两眼一瞪,不耐烦地轰她道:“去去去,尚老爷今日有事,不接诊!”
顾清欢瞄他一眼,看模样多半是个家丁小厮跟班之类的人物,穿着还不错,但是语气这么横,实在是替主人家丢脸。
不理他,扯着老大夫的袖子,继续说道:“我家公子就是着凉发热,耽误您一小会儿时间,写个药方就好……”
尚大夫挑起眉毛,打断她道:“小丫头,你胡说什么,不看病人,怎么能乱开药方。”
“现在又请不到大夫,也不给药,难道就让他熬着吗?”
“熬着也不能乱吃药。”
“不是吧……”顾清欢眨了眨眼,“那您要去多久,什么时候能回来?”
“今儿个一天怕是都回不来。”老大夫捋了捋胡须,打量她几眼,忽然有点奇怪地问道:“我以前没见过你,你是哪家的丫头?”
“郡西楼。”
“……郡西楼?”
“郡西楼?”旁边那家丁忽然惊讶地插嘴进来:“莫公子回来了?”
“是啊。”顾清欢闷闷地点头,然后忍不住狗仗人势了一把:“尚先生您快去快回啊,耽误久了公子脑袋烧坏掉,以后可就没琴听了。”
回到郡西楼,上到二楼看一眼,屋里静悄悄的,莫浅歌似乎是又睡了。顾清欢刚想进去,阿声走出来,示意她出去说话。
二人停在卧房外的小厅,阿声掩好门,顾清欢问他道:“公子怎么样了?”
“还在发热。大夫呢?”
“出诊了,今天来不了。”
阿声“哦”了一声,眼中小小地忧虑,不过不很意外:“昨天暴雨,生病的人很多呢。”
顾清欢问道:“这附近没有别的医馆?”
阿声摇摇头:“很远了。”停了一下,又继续说道:“公子现在睡着,暂时也不会有什么事,还是等一下看看怎么样,不行的话晚上再去叫一趟大夫。”
“我去看看他。”
顾清欢说罢抬手去推门,阿声急忙拦住她:“姐姐还是别进去了……”
“嗯?”
“公子说……不想见你呢。”阿声十分窘迫地小声说道。
顾清欢怔了一下,很快明白过来,是莫浅歌又在跟她别扭了。
真是小孩子脾气啊……
心中蔓延起一股无奈感,略微地也有点后悔,早上已经是很糟糕的局面,她不应该再逗他。
阿声在旁边担忧地望着她,想安慰她又找不出话来。顾清欢冲他一笑:“那就辛苦你照看公子了,我先去吃早饭。”
……
生病时候的人最需要关怀,原本可以趁这个机会再缓和一下跟他的关系,可惜又被搞砸了。
不过女皇在他心中到底有多糟糕呢,早上听他那声“小玉”,叫得还满亲热的嘛……
顾清欢一手支住脑袋,慢慢摇晃着手中的茶杯,注视着水面的倾斜晃动。今天似乎不太有精神,洗衣扫地什么的,都不想干呢。
周围很安静,只能听到鸟雀的啼叫声,习惯了之后那声音便融入宁静之中,形成新的静谧氛围。
实在是个适合犯懒的日子啊。
顾清欢端起杯子,将里面的茶水送下去,站起身。
不能偷懒,她提醒自己,一边顺手收拾走桌上的茶杯,一边四下打量,琢磨该从哪里干起。
这时外面忽然掺杂进来些声音,顾清欢停住听了一会儿,是马蹄和车轮的声音,有人来了?
顾清欢放下茶杯,推开门走了出去,外面天色半阴半晴,正对湖边的院门敞开着,那条路十分偏僻,平时连行人都少见,不过此时正停着一辆马车。
车夫跳下车拉住马,随后有侍从模样的人也跟了过来,看来真是来郡西楼的。
顾清欢走到大门边,马车看着有点儿眼熟,早上在医馆那边,就是一辆类似的马车。
仔细一看,车旁站着的还是早上那个很没礼貌的跟班,此时他正毕恭毕敬地扶一个人下车。顾清欢迎着他们走出去,忍不住纳闷,难道这人听说莫浅歌病了,还真把大夫给送回来了不成?
“请问公子是哪位,有何贵干?”
顾清欢盯准众人簇拥中衣着华贵的年轻男子,等他一下车便先行发问。
那人闻声转头过来,并没有立刻回答,一双眼睛满含笑意,飞快地在顾清欢身上扫了一圈,然后才平视着她微笑。
顾清欢一瞬间有种被扫描了的感觉,仿佛自己已经化作一串可以分析的数据,存入对方脑中。她怔了怔,这样审查式的见面,很容易让人感觉不礼貌吧。
“这位就是早上小的在医馆外遇到的姑娘。”跟班小声对那人说道。
那人听罢,抬头望向顾清欢,略略一揖道:“在下燕荣,姑娘怎么称呼?”
“顾清欢。”
“原来是清欢姑娘,幸会幸会。”
他衣着华贵,举止言谈虽然客气,却又沾染着些许矜贵之意。不知道是哪家的公子,顾清欢回了一礼:“不知燕公子来此有何贵干,若是想听琴那便抱歉了,琴师今日染恙,见不了客人。”
燕荣翩然一笑道:“燕某已经听说了。今日舍妹偶感不适,一早遣了人去请大夫,没想到却赶巧碰上莫琴师也生病,实在是抱歉。”
“燕小姐可看好了?”
燕荣笑道:“尚先生仍在燕府,我怕耽误琴师病情,另请了一位医师过来。”
说罢他转回身,点头示意随从,随即稍稍欠身:“先生请下车罢。”
这人语气十分恭敬,仔细听分明还夹杂着几分得意,顾清欢心里一乐,简直就是标准的狐假虎威。
不过,看来车上这人来头不小呢。
顾清欢抬眼,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那马车门仍开着,侍从过去打开帘子,停了一停,里面缓步走下来一个人。
看清楚那人的模样,顾清欢顿时愣住了。
这人是——
沈云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