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社科中国教育史导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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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传统学校的基本模式及其特点(3)

二、蒙学的发展及其经验

中国古代很早就重视儿童时期的教育,《周易》中有“蒙以养正,圣之功也”之说,即主张在人幼小的时候便给予正确的教育和培养。奴隶社会把儿童所受教育的阶段称为“小学”,史书上多有这方面的记载,如“古者年八岁而出就外舍,学小艺焉,履小节焉”,“年十三岁入小学,见小节而践小义”,“八岁入小学,学六甲五方、书计之事”等。封建社会一般将该阶段的教育称为“蒙养”教育,所用教材也称为“蒙养书”,其教育场所统称“蒙学”,但不同时期又有不同的名称。

1.蒙学的发展概况

封建社会的初期,蒙学均以私学的形式出现。汉代的蒙学机构称“书馆”,据史书记载,有的已具相当规模,如东汉王充就读的书馆就有小僮百人以上。

魏晋南北朝受战乱影响,学校经常处于衰废的状态,该时期许多家庭采取家学的形式教育子孙,当时曾出现一批家诫、家训的作品,其中最典型的是颜之推的《颜氏家训》。颜之推在家训中主张及早对幼儿进行教育,因为孩童时期是奠定基础的重要阶段,也是教育效果最好的时机。

在封建社会初期,蒙学读物仅限于识字教材。秦始皇进行文字改革时,李斯、赵高和胡毋敬曾分别编写《苍颉篇》、《爰历篇》和《博学篇》,作为推广新文字的读本。汉代在民间教授的先生将这三部字书合并,题名《苍颉篇》。同时,武帝时的司马相如、元帝时的史游和成帝时的李长又各自编写了《凡将篇》、《急就篇》和《元尚篇》。但这一时期最为著名、以后流传时间最久的当数南朝梁武帝时周兴嗣编的《千字文》。据唐李绰的《尚书故事》所载,武帝要他在王羲之遗书中拓取一千字编成韵语读物,“兴嗣一夕编缀进上,鬓发皆白”。《千字文》之所以影响这么久远,是因为其编得十分巧妙,全部用四言韵语,不仅内容涉及自然、社会、历史、伦理、教育等方面,而且文字不重复。

唐宋以后,蒙学的发展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一是蒙学设置的数量进一步发展,并且逐步深入到农村。以宋代为例,不仅民间有名为乡校、家塾、私塾、蒙馆、冬学的蒙学机构,官府也开始注重开办蒙学,有在京城宫廷内的贵胄小学,如南宋理宗淳祐二年(1242年)“建内小学,置教授二员,选宗子就学”,也有设于地方的庶民小学,如宋徽宗崇宁元年(1102年)下令“天下州县并置学,……县置小学”。元代于至元二十三年(1286年)颁布了一项重要的规定,即下令各地农村设立社学,这是利用农闲时节对农家子弟进行教育的蒙学机构。社学虽初建于元,但大量的推广却自明代始,因而明清两代不论是城镇还是乡村,蒙学的设置均远胜于前。

蒙学发展的另一表现是出现了分门专写的教材,反映出蒙学教学的内容更为丰富而充实。在唐以前,蒙学教材大多是以识字为主的读物,如前所述的《苍颉篇》、《急就篇》、《千字文》等。唐宋以后,蒙学教材的类型呈现多样化:有偏重伦理道德教育的读物,如《性理字训》、《小儿语》、《续小儿语》、《名贤集》、《增广贤文》等;有偏重于识字的综合读物,最有代表性的是“三、百、千”,即《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有介绍历史知识的读物,如《蒙求》、《十七史蒙求》、《叙古千文》、《小学》等;有解释名物、典故的常识性读物,如《名物蒙求》、《龙文鞭影》、《幼学琼林》等;有供幼童讽诵吟咏的诗歌,以《神童诗》、《千家诗》为代表。

唐宋以后,蒙学教育之所以得到迅速发展,主要有以下三个方面的原因。

其一,自唐安史之乱后,封建社会开始走下坡路。随着统治危机日益严重,统治者对老百姓的思想控制也愈益加强,理学思想作为封建统治的精神支柱正是适应这一需要而产生。值得注意的是,理学家比过去的儒家学者更懂得从小灌输封建伦理道德的重要性。他们不仅极力提倡蒙学教育,而且亲自参与编写教材,如朱熹编写了有关历代圣贤嘉言善行的《小学》,还制订了规范儿童行为的《童蒙须知》,王守仁则撰写了反映自己蒙学教育主张的《训蒙大意》。正是理学家的身体力行推动了蒙学教育的发展。

其二,唐宋以后,中小地主的数量不断增加,逐渐成为地主阶级内部的一个重要阶层,而科举制度的实行又为他们登上统治阶层提供了一条途径,致使学习的愿望比前强烈。同时,唐宋以后农业、工商业日趋发达,农民、手工业者、商人为了应付日用,也需要一定的知识。由此,要求读书的人的范围比过去扩大,这必然推动了蒙学的发展。

其三,印刷术的发明和发展,使蒙学读物从手抄中摆脱出来,为蒙学的发展提供条件。唐代发明雕版印刷,宋毕昇发明活字印刷,民间的书坊随之应运而生,而蒙学读物主要是民间书坊印刷。

2.蒙学的教学经验

封建社会的蒙学一般都采用死记硬背的教学方式,并盛行体罚,但在实际教学和教育中也积累了一些经验,以下就识字、写字、阅读、作文及伦理道德教育几个方面分而述之。

识字教学汉字是方块字,学汉字必须一个一个地认,一个一个地记,在认识一定数量汉字之前,难以整段地阅读文章,可是不阅读,不与语言联系在一起,识字的效果也难以巩固。如何解决这个矛盾?蒙学教学采取集中识字的办法,解决阅读的障碍,具体的做法有两种:一是把一定数量的常用字编成韵语读本,让儿童诵读;二是根据汉字的造字规律逐个识字。

把常用字编成韵语读本,在两千年前就已开始,现存最早的识字读本西汉史游编的《急就篇》就采用这一办法。《急就篇》共2114个字,把当时的常用字按姓氏、衣着、农艺、饮食、器用、音乐、生理、兵器、飞禽、走兽、医药、人事等分类,编成三言、四言、七言韵语,并使每句尽可能表达一定的意义。由于它收入的字能“泛施日用”,又便于诵读记忆,为以后的蒙学读物所仿效,形成传统的识字方法。流传最久的“三、百、千”均属韵语识字读本,其中南宋王应麟所编的《三字经》采用三言韵语,更加通顺流畅。全篇从“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开始,随后依次叙述封建纲常、名物常识、经书子书、历史朝代等,最后以历史上勤奋好学的典故结尾,如“披蒲编,削竹简,彼无书,且知勉。头悬梁,锥刺股,彼不教,自勤苦。如囊螢,如映雪,家虽贫,学不辍”。

汉字的造字规律据许慎在《说文解字序》中归纳,有指事、象形、形声、会意、转注、假借六种,称六书。此外,汉字除一小部分是单体字外,绝大部分是合体字,而合体字中相当部分是形声字,如秧、评、伦等。古人就利用这个特点,通过具体事物或图画来带动识字。如南宋时曾出现图文对照的识字课本,称《对相识字》,对相即图文对照之意。清人崔学古在《幼训》中把识字方法归为纸上识字、书上识字和辨字法三种。他说:“何谓纸上识字:凡训蒙,勿轻易教书,先截纸骨,方广一寸二分,将所读书中字,楷书纸骨上,纸背再书同音,如‘文’之与‘闻’,‘张’之与‘章’之类,一一识之”。“何谓书上识字?凡教生书,先令本生就书上字逐字挨认,遇不识字用朱笔圈出,又用黑笔写在书头,最为易记。”至于辨字法,是要区别“声同而笔画边旁不同”、“字同而用之不同”、“声近而用舌用齿又不同”等。

写字教学古人很重书法,并且起初识字和写字是密切相关的,如《苍颉篇》、《急就篇》既是识字教材,又是习字教材,《千字文》之所以拓取王羲之的遗文也是此意。因为在印刷术发明之前,书均靠手写在竹简、丝帛上,书法就显得特别重要。以后随着雕版印刷的发明,识字教材便与习字教材分离。常用的习字本有:“上大人,丘乙已,化三千,七十士,尔小生,八九子,佳作仁,可知礼。”

蒙学的写字教学有两点是值得注意的:一是重视汉字基本笔画的训练。

“上大人……”的习字本流传很久,不仅因它表达的意思符合儒家的正统,还在于字的结构简单,易认易记也易写。这24个字包括了汉字的基本笔画,经反复练习,写其他的字便有了基础。二是习字的次序从有依傍到无依傍,先大后小。古人学字,先写大字,再写小字。王筠在《教童子法》中说学字不可学小字,“大有三分好,缩小便五分好也”。而学大字先要经过把腕,即由老师把着手教以横、直、勾、点等笔画及转折、轻重方法,之后再独立书写,从描红、描影到临帖。

阅读教学儿童通过读“三、百、千”认识了常用字后,阅读经书仍感困难,原因在于经书中名物、掌故颇多,儿童难以理解;经书的书面语言和日常的口头语言距离很大,儿童难以适应;经书的散文体例与韵语读本差别很大,儿童难以阅读。为了解决这个难题,蒙学教学一是通过指导儿童阅读韵语知识读物,以丰富他们的社会历史知识和自然知识;二是通过阅读散文故事,以培养儿童的阅读兴趣。

当时流行较广的韵语知识读物有《蒙求》、《名物蒙求》、《幼学琼林》等。

《蒙求》为唐代李翰所作(一说为五代后晋李瀚所作),广集历史人物、神话传说,编为四言韵语,上下两句成对偶,各讲一个典故,如“匡衡凿壁,孙敬闭户,孙康映雪,车胤取螢”。《名物蒙求》为南宋方逢辰所作,以介绍自然知识为主,也编成四言韵语,通俗易懂,如“高平为原,窈深为谷,山脊为岗,山足为麓”,“小路为径,通道为衢,闹则市井,静则郊墟”。《幼学琼林》为明代程登吉所作,博采自然、社会、历史、伦理各方面的知识典故,字数不拘,但两两成对,如“战胜而围谓之‘凯旋’,战败而走谓之‘奔北’,事遂心曰‘如愿’,事可愧曰‘汗颜’”。

散文故事类的读本较早有宋代胡继宗所编的《书言故事》,以散文的体裁介绍史籍中的历史典故,如对《韩非子》中提到的“守株待兔”这样叙述:宋人有耕者,田中有株,兔走触亡,折颈而死。因释耕守株,冀复得兔。元代虞绍所编的《日记故事》也将历史典故演绎成通俗的故事,如对“击瓮出儿”进行这样的解说:司马光幼与群儿戏,一儿墜于水瓮中,群儿惊走,不能救,公取石破其瓮,儿得出。

当然,这些韵语读物、散文故事中有不少是伦理说教的内容,但这种寓理于故事之中,用浅近的韵语表达,符合儿童的心理特点。儿童爱大声讽诵,韵语读物的语句整齐,声调和谐,念起来顺口,听起来悦耳,印象特别深刻。儿童也爱听故事,散文故事虽然不用韵文所写,却能通过生动的情节去引导他们阅读。

作文教学封建社会的科举考试主要是笔试,因此作文在蒙学中就开始训练。蒙学的作文教学有三点做法值得今人注意。

(1)作文从练“属对”开始。“属对”俗称对对子,是通文理的捷径,宋代以后成为蒙学的必修课。“属对”先从“一字对”教起,要求词的品性相同,即名词对名词,动词对动词,形容词对形容词,如天对地,鸟对兽,升对降。第二步教“二字对”,即用实词、虚词的组合两两相对,如桃红对柳绿,虎背对熊腰。第三步教“三字对”和“四字对”,短句的格式要做到相称,如推窗邀月对出户乘风,水清石见对云散月明。再进一步就是“多字对”,如五字、七字、九字。古人之所以要从“属对”开始做起,因为它首先是进行词汇的训练,懂得词的品性;其次是进行语法的训练,掌握词组的各种结构,如主谓、动宾、偏正、并列等;再次是进行修辞和逻辑的训练。

(2)教师对儿童作文的指导要做到先放后收,即先鼓励他们大胆地写,等有了一定基础再要求精炼和严谨。王筠在《教童子法》中对此讲得十分形象:“作诗文必须放,放之如野马,踶跳咆嗥,不受覊绊,久之必自厌而收束矣。”儿童初学写作,主要的困难是写不出,写不多,在此种情况下必须放,放久后再注重内容安排和文辞简练的问题,做到“由粗入细,由俗入雅,由繁入简,由豪荡入纯粹”。

(3)教师对儿童作文的批改要做到多圈少改,以圈为主,即尽量把儿童作文中好的文句圈出来,不要改得太多,以挫伤儿童的信心和兴趣。清人唐彪在《父师善诱法》中说:“先生于弟子之文,改亦不佳者,宁置之。……盖不可而强改,徒费精神,终不能亲切条畅,学生阅之,反增隔膜之见。惟可改之处,宜细心笔削,令有点铁化金之妙,斯善矣。”

伦理道德教育封建社会注重的是封建的伦理道德教育,这在蒙学教育中得到了很好的体现。事实上,上述各种教学都渗透着封建伦理道德的教育,识字教材、阅读教材中固然包括这方面的内容,即便是习字教材的24个笔画简单的字也含有尊孔、知礼的意思。但较为集中的伦理道德教育主要通过两个途径进行。

(1)编写浅近的伦理道德读本。此类读本很多,最早要数唐代的《太公家教》,撰者佚名,多用四言,杂述封建道德的规范和待人处世的格言,有的摘自儒家经书,有的来自于成语、谚语,在唐中叶至宋初颇为流行。明代吕得胜、吕坤父子的《小儿语》和《续小儿语》在蒙学中流传较广。吕氏父子刻意仿效儿童口吻,用四言、六言和杂用的韵语,讲述封建伦理及立身要务,通俗浅明,使儿童乐闻而易晓,在欢呼嬉笑之间接受义理之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