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这变成了两个作家对文学批评家的战场。我们先是背诵名篇比酒,批评家背了老子的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姚远背了马丁?路德?金的《Ihaveadream》,轮到我则背了杨臣刚的《老鼠爱大米》。这一回合大家平手。
喝了很久,很久,很久。说真的,TATA,那种感觉就像小时玩街机打关底的大怪,他的血比我们长五倍,我们左闪右躲,筋疲力尽,只剩下一丝血皮,最后时刻闭上眼睛拳跳两键一起按,睁开眼睛,一个巨人躺在了我们面前。
姚远胜利,我活跃。
第二关没那么惊险刺激,基本主题是沟通。我不好插嘴,我和他女同学聊。我问她为什么这么挺姚远,不惜脱掉自己的,我停了一下,难以耻口,摘掉B,R,A。她解释由于欠姚远一个大人情。若干年前姚远帮她把她喜欢的男孩的女朋友追到了手。我打了个稍等的手势,得顺顺里面的逻辑。
“所以那男孩就成了你男朋友?”
“对,”她抱着胸说,“但是被我甩了。”
“甩人一定很爽吧。”
“对,今天甩的,我把他的东西全都扔楼下去了。”
“今天发生好多事。”
评论家老婆问洗手间在哪。姚远说在洗手间。可是没人笑,他无奈指指那边。她开灯进去。姚远跟我俩讲要做点什么感染她。我说把评论家感染醒了怎么办。他没理了。继续布置:“一会你俩接吻,亲密,把气氛搞暧昧。”
“不行!”她反对,“姚远,你得送我回家,我们楼道夜里特别黑。”
女孩回来后我们聊奥运。姚远反对举国体制,他认为以一块金牌一亿元的成本算,这笔钱能做太多事情。我说几十亿元买下至少十亿中国人前后持续十五天的幸福感,其实是划算的,虽然我没什么金牌情节,但看到周围的朋友高兴得不得了,我是在为他们高兴而高兴。
“今晚110米栏有中国人,”评论家老婆说,“中国头一回短距离进前八。”
“争取保八争七。”
姚远的笑话实在又无法忍受。我去趟洗手间,看看镜中的自己。翻看手机也没见陈静馨的短信。接通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我居然拨过去了。这使得我支支吾吾毫无准备,我说刚才手机被挤了,就打给你试试还好不好用。
“你电话还好用。”她冷冷的。
“是吗?太好了!”
那边断线,嘀嘀短音,可能是火车进隧道,可能是她装作火车进隧道,要不然就是她装都不用装,直接按掉就好了。所有的一切糟糕到只能用糟糕来形容。我看着镜子,心里想,哈,这就是你,我要把你击碎,我一拳挥过去,上面的玻璃落到手背下,下面的玻璃摔在地上。我推门走出去,他们没说话,眼睛却在问我怎么了。我甩甩手。血溅到地毯上,跟姚远要火机点上烟,叼在嘴里拿出手机再看一眼,点了关机键。关机音乐是《发条橙》里用过的贝多芬那一段,此时此境却仿佛拥有灵魂,散发着离世的感伤。我捧起女同学的脸,深深地吻了她。
第二天见刘妍我穿了一套西装,下班后刘妍走出报社见到我笑个不停。我说这是为了向房东证明我拥有一定的支付能力。她很捧场,依然被我这句逗乐了。我们通过中介依次看了七八套。我都不满意,我总能挑出房子的毛病。因为挑不出来的话就要租下来,那么刘妍也只会冲我挥挥手说再见。我可不只是想要一套空房子。
后来刘妍被折腾烦了,她开始怀疑我的用心,她问我还租不租房子。我说当然租,不然,大好时光我就跟你约会去了。她看着我,也许察觉出来话里有一定的表白意识,反正没戳穿我。她接了个电话,上面要她今晚去夜店溜一眼,以对比高三应届生在夜消费所占的比例。我说不行,得带上我。
“为什么?”她问。
因为我喜欢你嘛,我操,这也要我回答?我正正衣领,非常严肃地讲:“我有我的原因。”
本来她想转一圈就走的。我说既然来了就帮忙把那一千块的稿费花掉吧。我点了一份套餐。我们碰了几次杯,玩了几把可以助酒的游戏。她指下我,又指向舞池,食指划了几个圈,意思是下去跳舞。夜店都是这样,人们无法用语音交流。像我这种话痨在禁声之时痛苦不堪,以那天为例。
我想吻你。
什么?
我想吻你!
什么?你大声点,对着耳朵说。
我说,今天真开心。
哈,我也是。
看得出来,她确实很开心,仿佛蹦迪成为她难得的塑形运动,男生和女生在夜店的看法上永远矛盾。女生在club是真的开心,而男生总是将更开心的事情寄托于夜店以后,以至于喝酒蹦迪变成为收获所付出的辛劳。
那天发生了一件小事,成了我和她的转折点。她说耳环掉了,也许是跳舞之时。那是个几千平米的大店。我借故说去洗手间,出门拦车去了百盛,在专柜我看到了那个款式。我带回夜店,安检保安看眼我手臂上的戳,对我放行。我过去时她还在跳舞,我在她身后用我揣摩出来的姿势跳贴身舞。手指拨开她的长发,将耳环带上去,轻声对她说:“我把它们找到了。”
我以警察的身份对大堂经理说,我们已经派了更多的人手对SASA盯梢,她一会很有可能退房,不许围观,不许多问,否则会打乱我们的计划。他以要做昆明好市民的决心狠狠地点头,为了彰显人民警察的公信力,我掏出作协证在他眼前又晃了一下,拍拍他的肩膀,走出大厅拦辆出租车拐到街角等候SASA。
十五分钟SASA打开车后门,先把行李推里面,自己坐进来,对我说:“还是不对,他们看我的眼神好怪,你跟她们讲我犯的什么罪?”
“性犯罪。”
如果性也算犯罪的话,那我们在昆明五天的罪行简直令人发指,足以出街游行斩首示众。每天清晨六点和中午她布展回来,我们都会在酒店做爱,然后在窗外商贩的叫卖声中甜蜜地睡个午觉。我跟她说我喜欢和你在这个时间做爱,黑夜点灯太突兀,清晨又似醒未醒,只有在午睡时刻,让我能清楚地看着你被午后阳光映过的脸,那么美,美到给我极大的快感。SASA从此永远记住了这个词,她总是说我对她讲的每一句话都让她充满快感。
就是这样,我们互相交换了感受,她教会了我绚烂,我告诉她快感,在昆明我们只分享这两个词。那些其他的词语,诸如,嫉妒,不舍,失落,甚至是羞耻感都被我们扔在别的城市。除了第一天,我们没有再谈过爱。在滇池我们曾经非常接近这一点,那天我们在池边放风筝。我从来没想过放风筝会这么有趣,我们的风筝越飞越高,远在云端,别人的风筝都望其项背。SASA从我身后抱住,头靠在我肩头,问我能不能答应她一件事。
“当然能,只是一件事太少了。”
“你真好。”她抱得更紧一些了。这就是所谓充满快感的言语吗?她望了一会儿风筝,望了一会儿我,问我待我结婚的那一天,能不能让她知道,让她参加。“我想看你的新娘是什么样子。”
“如果那一天,新娘不是你的话,”我非常真诚地说,“至少按我现在的感觉,那太令人伤心了。”
“我结婚也会叫你来的,”她笑了,“我会比你早。”
我一松手,风筝突然上升,将轴线抽光,脱线而飞。我回过头握住她的肩,说:“我以为我们两个是有机会一起的,把名字写一个证上,一起活个几十年,死后埋一起,你先走,我想你几年也跟着去了。咱俩都烧了,放一个罐里,就这么大,“我冲她比划着,”盖上盖儿跟农夫果园似的摇一摇,我比你胖,我占百分之六十,你百分之四十,到那时候,你就完全是我的了。”
那一天她又哭了。郑婷婷也常哭,可是她的眼泪和郑婷婷不一样,不会令我无奈或愧疚,以创作角度讲的话,她是最符合我审美理念的女孩。假设这是一出我俩参与的爱情戏,她像一个精准的演员,台词虽不多,却可以用情绪感染故事,把故事演绎得更加唯美而感人。她和你完全相反,TATA,在爱情及煽情上,你丫简直就一解构狂。
我们回去的时候暮色将近,一路走了好久不见出租车。找到公交站把我们带到了市区。回到酒店自然又是做爱。黑暗中我摸她的脸轻叹摸上去都是那么美。我比她先睡,又比她先醒,我下楼逛逛吃了一碗我超喜欢的米线。我叫老板打包一份凉拌米线拎回去。广场的大钟显示还没过深夜。路过一家还在营业的假发店进去转了转。我买一副白色的长发,当帽子戴回酒店。
我那时是光头,就这么进去肯定会逗得她大笑不止。花二百块钱就为了博她一笑。但是相于男生们都做的哄女孩方法,这很值得不是吗?我进去时她还没醒,头顶着白发打开台灯看了两章冯友兰的中哲史。中间她翻身时貌似说了几句梦话,却没睁眼睛。
后来我也困了,关掉灯打算睡觉。她也许会在黎明前醒来,她也许对这个白发男人尖叫一声随即破涕为笑。我想我们会做爱,一起守候日出时分,把烦心事都抛到角落里。算了,不要那么自私,把它抛到世界上各个地方吧,只留下昆明这个角落给我们。我们会筑成洞穴躲到里面,不知疲倦地享受快感与绚烂,仿佛两只过了秋天还不肯冬眠的小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