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服人员提供了令人舒适的咖啡和令人舒适的盒饭,然而把这些都解决掉之后我就非常不舒适了。我跑吸烟室抽水烟筒,这东西抽一会儿就腻歪得不得了。我去卫生间把烟水倒掉。上厕所的时候看见小便池墙上往前一小步文明一大步的下面还贴着趣味测验。这个挺好,赶上难点的题或许可以消磨几个小时。可是第一问题差点让我小便失禁。
普洱茶产于普洱吗?
我被雷得尿不出来了,裤子也没提平行移位到下一个小便池。那的标语是来也匆匆去也冲冲,下面也是一个小测验,或许这个能利尿。
玉溪烟产于玉溪吗?
算了,不尿了。
SASA跟我发短信说她到杭州了。我回条我也是。我不想让她惦记。她马上发来一条:不对,这时你应该在飞机上。我倒是想,地服不让我上,明天这时候我才在飞机上。
见我没回,她赶紧打电话过来。
“嘘!”我轻声说,“我在飞机上哪,别让空姐听见,我会被扔下去的。”
“哦?飞机上也有信号?”
“当然没有!”
“哦?那你在哪?”她说。
“机场,我看错了。票是明天的。”
“哦?那你今晚怎么办?”
“我也问自己呢,你不用管我。我给你出道题吧。普洱茶产于普洱吗?”
“哦?肯定不是。”
“好吧,你累坏了,早点休息。”
但我没地方休息,什么都令人舒适,就缺张令人舒适的床。我去看墙上的云南十八怪,都配着图,有好几怪是跟陕西八怪重样的,只是这个是七言,陕西是五律。我照着念一遍,试着背一遍,不顺,再念一遍,就背下来了。我一看表才消磨五分钟。
我闭眼睛想想甜蜜的事,我觉得这样能快些。我想我现在正恋爱,真好。我想过去恋爱我虽然也感到幸福,但是这一个肯定更幸福,会更持久。我们只要用心去克服一切的困难,那将是我一劳永逸的爱情。忘掉所有的失恋,这一个会更好,这一个会更远。
我撑不住了,走向柜台,我把机票从窗口递过去。
“如果我买张新票,这张票的燃油税和机场建设费可以抵在新票是吗?”
“是的,先生。”
“出最早的一班。”
“去哪里,先生?”
“哦?”我是不是SASA传染了?“啊,Angzou。”
“什么?”
“杭州,萧山机场。”
刘妍在里面按关,我在外面按上,于是电梯关不上。她不出来,也不许我进去。我说你就让我上去吧,我会非常守规矩的,选择这个对你来说只是好处没有坏处,我们可以香喷喷地洗一个澡,我可以讲些逗你发笑的话来消除身体的陌生感,我们可以在绝对安全下做爱,幸运的话我们都会收获性的快感及高潮,如果你有心情谈爱情,我们可以聊一下将来,然后陪你做一个香甜的美觉,如果你不想聊这些,我会在你厌烦之前悄然离开,我不会让你后悔的,我会把一切处理得像一场芬芳的梦。
我不清楚我怎么一下子说出这么多话,似乎起到了效果,她探出头深深地吻了我,冲我微笑,然后她讲了一段令我永志不忘的话,这一章将近十万字,我把她的几百字作为收场。她的话超越了我以往的阅读经验,是专属于这个时代的,二十一世纪的爱情观,不做作,不矫情,却又保留了我们一直追求的,存于我们心底几千年的,永恒的爱。
我今晚和你一起很开心,我喜欢你,非常喜欢你,但是,我现在醉了,很多事情我不确定。明天中午醒来我会请一个假,不去上班,下午冲杯咖啡,在家里好好想一想我们,问问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你,我以后是不是还会喜欢你。回去吧,我可以答应你,不管明天我的决定如何,我都会和你做一次爱。
上一章写了一个多月,我没和什么人联系,手机一直是关机状态。写完后我把手稿给出版人同学寄过去。快递公司要我估一个保价,最高可保十万,付百分之一的保费。我怕丢了,往小了说是活儿白干了,往大了说,我可以拍着胸膛大呼,这是文学的损失。但是,谁搭理你呀?我想了想,保了一百块,付一块钱的保费。
《美国国家地理》简体中文版的一个朋友,要我去参加一个徒步北京的活动。因为交通费和餐饮费不多,又要凑上几十人,她需要我帮忙。我说那我就去吧,你不用给我报销了,请我吃饭就好了。她电话那边犹豫许久,提出还是给我报吧。
“我们的限额是,”她说,“餐饮六块五,交费三块三,共九块八。”
星期六清晨我五点就出发到香山,我们手持着小旗,十几个人可怜息息地从山这边上去,那边下来,将近中午步行去北海。有两个美国人手持摄像机一路跟拍,他们要录制新北京新奥运的纪录片。
我和朋友并排边走边问:“这些人你怎么找来的,九块八的志愿者?”
她说在网上招募,给我看一张海报,主画面是穿着泳装女子,下面写着——与美女逛北京。她说:“这样就有人报名了。”
“这是苍井空啊。”我指着海报说。
“哦,我在网上当的图片,苍井空是谁?”
“收好,别让美国人看见咱中国男人还靠日本AV来动员。有时间你去我家,我电脑里有她全集。”
她看看我,貌似明白了。快走几步,对前面的志愿者喊话。
乌云散开进入北海公园突然艳阳高照,秋天过去了,冬天还没来,难得的好天气。这时候我忽然想起了你,TATA。你那年说冬天打算做点事情,以前只是滑雪教练,那年有品牌找你要你组团,根据团员买装备的利润来分成。你需要我和你一起做。我当时觉得一个冬天在滑雪场度过还是挺有劲的,可惜没挺到那天。你找到了新人和你搭伙吗?
我在湖边坐下来,找石子往水中扔,我朋友坐到我旁边,问我这段时间在干吗。
“有一年没见到你了吧?”她说。
“事实上咱俩还没见过。”
“啊?那我怎么觉得我们像老朋友一样?”
“因为MSN加了很久了,我们碰上会聊几句,头像上互相都有照片,就感觉很熟悉了。”
“真的耶,那你都在干吗?”
“写长篇,写得心里很不好受。”
“悲剧?”
“不是,有点像把心掏出来再一口一口吃掉的感觉。”
“什么时候出?我买本看看。”
“你这个太假了,好比我现在说,写完这本我追你怎么样。”
“我真买的。”
“我也真追的。”
“什么时候写完?我好跟我老公离婚。”
“不用急,你生孩子先。”
这一次出版人同学没再约我吃饭,出息多了,他请喝咖啡。服务生问我喝点什么,他抢在我之前问有没有开心咖啡。服务生很为难。我说一杯冰摩卡,谢谢。然后点去烟,靠到沙发上。
“你情绪很低迷啊?”他说。
“写疲了,”我说,“最近喘气都困难。”
“很好,我就要这种感觉,前面的部分读者该笑的已经笑够了,现在要让他们读得想死的心情都有。”
“那我会不会触犯八三版《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
“很好,我要的就是这个劲儿。”
“跟你商量一下哈,”我说,“你不是我的考官,你可以欣赏我这个,不欣赏我那个,但你不应该跟考试似的说,这个好,多来,那个不好,少来。”
“摩卡好吗,多来?”他解释道,“打从我签你,我等你两年了,一点发言权我总熬得到吧。再说也是为你好。”
“谢谢。”
“说真的,我是把你当我儿子看的。”
“可是,我是把你当我大哥看的。”
“一个意思的,不同表述。”他掏出小本,要说正事了,“稿子我已经发下去了,做读者调研,过几天意见会反馈,你要根据这些做修改。还有我们的前期宣传要启动了,我会先联系一些节目,你配合录影,让观众对你有印象。同时我会安排人把你台上台下的表现做成纪录片,放在你的官网,拉动人气。”
“我没官网。”
“我们可以开一官网。”
“你不说我还真没想到。”
“你不要抵触,”他说,“为了让你上这个节目我费了很大的心思。你是谁呀?人家录你?我特意找了三个知名作家,加上一个你,人家才肯录一期。”
“什么节目啊?”
“艺术人生。”
“你又给我惊喜。”
“你热情一点,”他说,“你不是你姥姥爱看这节目吗?可以给她看啊。”
“你在戳我软肋,不录好像我不老似的。”我点支烟,问,“什么主题?”
“青年作家道德与修养。”
“真棒,表现好的话,会给我发大红花吗?”
“行了,明天开始跟编导沟通谈话内容,我会安排专业团队拍摄你的生活。”
“有多专业?”
“这么说吧,全北京有一半的人结婚都要找他们来制作。”
“婚庆公司?”
纪录片:《成功的足迹》
第一场
时间:日
地点:会议室
人物:《恋爱宝典》作者(以下简称我),出版人同学,《艺术人生》编导
出:您好。(一一握手)
编:您好,来的时候堵车吗?
我:很堵,开始吧。
出:等会儿,我还没介绍呢。这位是编导,也是中央戏曲学院的老师。这位《恋爱宝典》的作者。
编:我见过你。上星期我留个毕业作品是采访名人,我有个学生采访了你。
我:我有印象。她当时解释,要是来名人得守好几天,采我打个电话就过来了。她后来及格了吗?
编:不及格,我认为她态度不端正。
我:说节目吧。
编:是这样的,前面几位作家我们会聊聊她们的成功足迹,到你这里我们想把你塑造成一个负面人物,反面教材。
我:为什么?
编:因为,你退过学,你知道。我们不能跟全国的观众说这个孩子退学了,还上了艺术人生,影响不好。
我:哦。
编:你不要太沮丧,不会太负面,就是你没能接受四年的高等教育,使得你写作能力不够,一直很失败,到最后你流下悔恨的泪水,表现出从头来过的决心,就可以感动观众了。
我:我到时哭不出来怎么办?
编:以往的《艺术人生》,不是每位嘉宾都能哭出来,但是每一个最终都哭了。我告诉你个窍门,台上灯光非常灼热,在煽情时我们会把强光打到你的眼睛,你到时盯着灯,作为回味的神情,不出十秒,眼泪就出来。
我:不会烧伤眼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