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文学宛如昨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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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姑娘,请你拯救我(4) (3)

雨站在那个角落,看着我,神情很复杂。从此以后他就再也没有联系赵谦。而今天的我,却要站在这个位置看着赵谦被拽趴到地上去。我在想,雨是不是已经等这个机会等了许久?我想,雨是真的爱我的。矛盾地爱着。不想我受他的生活的玷污,他却不能为我脱离他的生活。他无法在我与这样的生活之间作出抉择,不是吗--所以他才会在我面前装得如此霸道,如此不尽人意,如此骄傲。可这样的伪装除了深深地伤害我以外,没有一丝用处。今天,雨后来的行为证实了我的所有想法。他们一群人把赵谦和赵谦的人拖出了学校的范围,然后在那条飘散着腐烂和贫穷气味的巷子里狠狠地打。赵谦不可置信地看着雨,却被雨一拳打肿了眼睛,痛苦地歪过脑袋。雨的眼睛红了,嘴角却沾有笑意;这是标准的雨。打完以后,他黑色的衬衫依旧一尘不染,嘴里喘着粗气。他侧过脸,孩子气地对我笑,非常阳光非常漂亮。可我知道这样的笑容的意味。他在慌,他希望得到我的安慰,希望我告诉他,不怕不怕,你打得很应该。而我只是低下了头,一言不发。是的,这就是我的世界。

应该可以看出来,其实我的生活非常孤单,也非常单调。我没有许多家人,我的家中曾经只有我和外婆。而现在,外婆已经住进了医院,所以说我的世界只剩下我一个人。曾经也是有母亲的。有母亲有父亲,也许,还得加上那个我从来没有见过的亲弟弟。可是他们都不算我的家人,正如,我对他们而言只是不敢随意抛弃的包袱。我曾经对他们说过,不要我,可以。只要你们给我吃的住的读书用的,那么,我从此以后就是可可,而非张可。我觉得我的要求很简单。简单得过分。是呀,原来人活在这个世界上的证据,不过是:吃了,住了,读书了。外婆却住进了医院。中风。昏迷不醒。醒来以后再也不记得任何人,包括与她相依为命的外孙女。可是每当我坐进她的病房,在一旁守护着她的时候,我知道她是很想记起过去的一切。她的神情痴呆,神色里面却藏有深深的悲哀。简直是可以让我难受得哭泣的表情。我拉着她的手,她不懂得紧握或者甩开。她怔怔地坐在床上,休息了好久也没有醒来。我曾经怀疑外婆是在装傻。也许她想借此机会补上过去那几十年的休息时间。

也许她已经累得不想说话,不想四处张望,不想挪动,甚至不想吃饭上厕所。所以那几天我总是整个晚上地守在病床旁直到必须离开的时间。我不停地对外婆说,婆婆,我想你了,快回家吧。或者:婆婆,今天水果卖得可好了,我们晚上出去吃饭吧?--婆婆,我现在每天都乖乖地上课,没有逃课了!我认识了很多新朋友,我的新同桌是一个很好的姑娘......--婆婆,我想你了,婆婆。以上那么多,除了"我想你了"以外没有实话。也许婆婆看出来了。所以她生气了,不愿意答理我。一定是。对了,婆婆刚生病的时候,母亲从美国回来过一次。她偷偷摸摸地回到了阔别不知多少年的老家,偷偷摸摸地看着地图找到了新建的第七医院,然后偷偷摸摸地甩下一大笔钱算是外婆的住院费、医药费、护士费......我不知里面是不是还有为老人准备的棺材钱,免得在她走了以后还要回来一趟。那天晚上,母亲偷偷摸摸地去了我的家,等了我好久。我知道的,即使那个晚上我是在婧伶的屋子里度过,我还是知道的。因为我是她的女儿。虽然,这八个字让我觉得很可笑。我孤单的证据,还包括此时的自言自语。

是呀,一个人的家,一个人的房子,一个人的世界。甚至,我在珠元的所有认识的人当中,除了雨和尹婧伶,还有我的班主任以外,再没有人知道我有一位相依为命的外婆。虽然如此,我还是一个"人"。我曾经也奢望过救赎,即使我不知道什么才算是。它也许是珠元市第一中学高一(14)班,也许是四楼418的尹婧伶,也许是任性又孩子气的雨。也许是我自己,还有外婆"有机会治好"的希望。里面不包括我的爸爸妈妈。啊,我知道他们现在过得很好,我也知道我的存在对于七岁的弟弟来说,是虚假的。也就是说"我不存在"。父亲八年前在美国找到了工作,一份薪水高得有些骇人的工作。父亲母亲趁夜离开了家,留下了一张便条。是父亲写的便条。有三个字:对不起。也许我真是个不足一提的负累吧。他可以用三个字打发我的一生。他们这样的行为,让我感觉自己真的没有存在的意义了。因为我始终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不把我也带过去,又或许,只要他们肯告诉我弟弟,他还有一个姐姐,我也会很开心了。是的,我甚至可以想象我出生的情景。"让她叫什么?""随便吧,什么都可以。"母亲悲哀地看了女儿一眼。"那就叫张可吧。"也许妈妈觉得,"张可"比"张可以"或者"张随便"好听。

第二十六章 看着好喝,闻着很香;尝上一口,却苦入肝脾(2)

这天,雨把赵谦弄残废了。他让几个少年把赵谦送到医院,然后牵着我的手往回走。我说:"我要去学校。"雨没有说话,仿佛没有听见似的。于是我又重复了一遍:"雨,我必须去。"他终于回头看我:"可可你最近究竟怎么了?为什么总是躲着我不肯陪我?"他的语气真像个孩子。我摇摇头,微笑:"没有。我只是想,我不能在外婆清醒以后告诉她,我逃了多少多少天的课。"雨愣住了,漂亮的衬衫服帖地睡在他的身上。他的身材很好,很高大,简直是所有女孩子的梦中情人。然而,他已经没有学校了。雨是一个和我一样孤独的男孩。他所依靠的,是我。而我,却没有可以依靠的对象。我每天都能听见很多恶毒的话语,那种恶毒得让我无法承受的话语。可他们却丝毫不认为如此,因为他们都不是张可。"就是那个女的,真是个贱货,说她狗仗人势都是羞辱了狗。

她以为跟了雨哥就没有人敢动她?""我没有见过比她更傻的,呵呵......""就是呀,以为自己是谁啊?孤儿!弃婴!贱种!与生而来就是贱种!"所以啊,婧,你所知道的闲言碎语,已经比这些要好得多了。所以啊,我真的已经习惯了,我真的不会感觉难受了,如果你相信的话。但若是不相信......你可以成为我的依靠吗?一个十四岁的女孩子,一个还未完全懂事,却成熟得让人心碎的女孩子。一个不属于我的世界的纯洁姑娘。呵呵。"张可,你今天必须陪着我。"雨似乎真的生气了,他的脸上再没有任何表情,他握住了我的左手,抓得很紧,有些发痛。我感觉自己颤抖了一阵,垂下脑袋的时候只是想,婧会不会担心一天都没有出现的我。我沉默地任由雨拖着自己,却没有想到他居然领着我去到了五月华庭。我的家。他牵着我走到了B栋102,然后说:"钥匙?"我冷冷地看他:"你要干什么?"他不说话,只是盯着我的眼睛,神色中是偌大的悲伤。我屈服了,我掏出了钥匙。我领他走进了我空无一人的屋子。

然后他"砰"的一声关上了门,把我推倒在破旧的沙发上。他开始疯狂地吻我。我的唇,脖子,眼睛。我听见他急切的喘息声。我感觉到眼泪在积蓄,可我还是把泪水忍了下来。婧,今天以后我将会成为更加不重要,更加无所谓,更加肮脏的人。所以说,你不应该再和我一起了。我是多么依恋你的温暖。朋友的温暖,我已经好多年没有感觉过了。你是一个傻孩子,一个笨笨的新来珠元的孩子呢。所以说,你必须学会拒绝我。当雨开始扯我衣服的时候,我恶狠狠地推开了他。我冷冷地看着他,直到他再次走进我的身旁,羞辱地捏住我的下巴。我用尽全力去扒开他的手,只是没有成功。你一定可以想象出,他的力道究竟有多大。他又开始吻我,毫不留情的,非常粗鲁。于是我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我甚至可以从泪水中看见我的未来。--我真的可以。雨漂亮的面容开始变得狰狞,而他的神情当中充满了对我的渴望。也许,这是孤独的爆发,也许是寂寞的最终含义。也许是他疯了。

总之,这是他第一次在看见我的泪水以后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在过去,无论是什么情况--无论什么情况,即使他在和别人谈生意;只要我哭了,他就会丢下其他的一切,不顾一切地去到我的身旁安慰我。而今天。而今天,当他再次恢复理智的时候,我看见自己的尸体像破布娃娃一样被扔在了我的床上。过了好久,直到我终于挪动了大拇指,我才发现,自己没有死。是的,我无法更加唯美,或者更加邪恶地描述这一场凶案。但结果已经出来。我没有死。可我知道,我已经死了。我看见不远处雨正把脑袋埋在双手里面,他的泪水溢出了指缝。我看见不远处,我的手机正在欢快地喧闹着。雨听见了,一把抓起它,摔了个粉碎,再把脑袋埋入双手间。婧,那天,他就是这样把我最后的希望摔了个粉碎。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外婆带我去学钢琴。我第一眼看见那个笨重的黑漆漆的东西,其实心里并不喜欢。然而外婆却说,你要好好学,以后弹给你爸爸听。我于是好奇地用一根食指第一次按下了键盘。我只记得那个声音很刺耳,很响,不好听。

因为我根本不会弹,也不懂得怎么控制力度。可是就在那么一响过后,我似乎被"触发"了;按下钢琴键的下一刻,我忽然泪流满面。我抬头问不知所措的外婆:"婆婆,如果我弹得好听,那么,那么爸爸是不是就不会不要我了?"婆婆,婧,雨。我也是一个普通的人。有些时候,我也需要希望。没有希望,没有依靠--我该怎么活。当你们都伤害或者离开我的时候,我,怎么活。晚上,我把手机的残骸全部扫进了垃圾桶,我的动作很平静,同时也把雨留下的三千元给扫了进去。我知道,此时,房间里那座黑漆漆的钢琴正讽刺地看着我。然后我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的,穿上新衣服,看起来非常整洁漂亮。再之后,我离开了家门,往第七人民医院走去。当我见到她的时候,婆婆在胡言乱语。她不再是睡着的、沉默的、呆愣的。她开始胡言乱语,嘴里迷迷糊糊地说着什么,让人听不清楚。她知道刚才发生的事情了吗?她是在诅咒我吗?这些是我脑海中的第一个念头。之后,我开始号啕大哭起来。我双手紧紧握住她皱巴巴的手。我的力气让我自己也发痛。可是,她没有任何反应。于是我哭得更加厉害了。

第二十七章 看着好喝,闻着很香;尝上一口,却苦入肝脾(3)

我已经认识闻宛如快两个月了。而可可,她在一个月前告诉我,她每天必须早早到医院去照看外婆,所以不能和我一起去琴房。我记得我当时是如何欣然地答应她的,可在我内心深处我觉得这是上天对我的惩罚,因为在那个时候,我脑海中浮现的竟然是闻宛如那张清秀的脸。我怀疑自己是不是早就打算去看闻宛如,只是苦于没有借口而已--即使我口里说着多么的讨厌他,但是实际上;实际上怎么样,又有谁知道呢?我的内心就是如此黑暗。我是飞若的婧伶啊,你知道吗,这一个事实是一辈子都不会改变的。于是在第二天傍晚,我光明正大地走入了三楼的三号琴房,优美的乐声在我推开门的下一瞬间惊惶地停下。闻宛如错愕地看着我,我才忽然意识到自己这样的行为确实有一些唐突。于是我对她故作优雅地笑笑:"我知道你是不会介意的。"他一定懂我在说什么。闻宛如侧过身子,很快恢复了镇静:"你怎么知道我不会介意?"他的笑容还是与我们第一次相见的时候一样温柔。于是我下意识地回答:"因为你的笑容。""因为你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