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帝一时不知听信于谁,只好说道:“崔府志,堂堂一个太医跟两个丫头争执成何体统!告诉朕,赵婕妤的病情如何?”
“诺。待微臣查看了娘娘的病情再回禀皇上。”
崔府志又装模作样地拿出一根丝线,让侍婢悬在赵婕妤的手腕上,又演起那套鬼把戏。
“皇上,昨儿个臣给娘娘吃了药,身体好多了,可现在臣觉得很奇怪?”
“怎么奇怪?”
“臣不敢说。”
“说!”
“娘娘的病情不但没有好转反而加重了。”
“什么?!”
这时,崔府志又装作发现什么似的,说道:“臣知道了,臣在娘娘的小腿上看到了一个针孔,这个针孔正是义妁所为。也正是这个针孔让娘娘的病情加重。”
皇上回想起刚进来的时候确实看见义妁惊慌失措的样子,手里还拿着一根针。
“既然这样,你们还犹豫什么?还不快把她们拖下去斩了?!”
义妁和采娟一听,吓得魂飞魄散,绝然想不到武帝不仅听信小人谗言,还如此草率地做出了决定!
侍卫很快就跑了进来,要把义妁和采娟拖走,义妁挣脱侍卫的手,跪着走到武帝的眼前,哭叫道:“不,皇上!不是这样的,请听奴婢解释……”
“还想狡辩!拖走!”崔府志叫道。
“皇上,奴婢刚才是不小心才扎到了娘娘的身子。奴婢已经诊断好了娘娘的病情,奴婢一定能治好娘娘。”
“一定?如果治不好如何?”
“奴婢甘愿把人头交由皇上处置!”
“嗯,好,还有那么一点骨气。不错,还是个乳医,朕就给你一次机会,看看一个乳医到底有多大的能耐。”
崔府志并没有劝阻武帝不让义妁给赵婕妤诊治,他倒巴不得皇上让义妁诊治,他就不信已经耽误了最佳治疗时机的崩漏,区区一个义妁就能治好它。治不好,正遂了崔府志的心愿,这样皇上就会把所有的责任归咎到义妁身上,不仅义妁难逃一死,赵婕妤也在劫难逃。这样的结果对崔府志来说正是他想看到的。
义妁开始为赵婕妤治疗,在她的三阴交、足三里、气海穴分别刺了三针。
武帝好奇地问:“你刺的那是什么?”
“回皇上,是三阴交、足三里、气海穴。”
“为何要刺它们?”
“三阴交为肝脾肾三经之交会穴,可以健脾益气、调补肝肾,肝脾肾精血充盈,胞脉得养,冲任自调。足三里补益气血。气海为任脉穴,可暖下焦,温养冲任。”
“这样就可以了吗?”
“娘娘的血现在止住了,但由于脾胃极度虚弱,还得滋补脾胃才行。”
“用什么处方?”
“用固本止崩汤加减,同时服用山药薏米芡实粥。”
“朕只想知道,娘娘什么时候会痊愈?”
“七天。”
“七日后朕再来看。”
武帝走后,义妁和采娟的表情与病榻上的赵婕妤相差无几,虚脱了一般,常常听说伴君如伴虎,此时此刻她们算是有了深刻的体会。
这七日,义妁精心为赵婕妤治疗,一刻也不敢马虎。义妁几乎是日夜守护在赵婕妤的病榻前,累了就伏在床沿上小憩一会儿,只要赵婕妤稍微一动她就会醒过来。武帝有一次顺路来看赵婕妤,恰好看到义妁伏在床沿上。太监非常生气,要把她叫醒,武帝却阻止了太监,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这七日,义妁不仅为赵婕妤施针,还要为她按摩整条脾经,为加快赵婕妤气血恢复能力,义妁把自己的养生方法用在了赵婕妤身上,为她按摩胆经,让她有一个好的睡眠,睡眠是恢复气血最好的法宝。脾胃虚弱,就喂其山药薏米芡实粥,直接补气血。
义妁的治疗收到了很好的效果。第二日赵婕妤就只漏不崩了,第三日也不漏了,第四日,脸上有了血色,嘴唇也红润起来,说话也有了气力,到第五日,已经能够起床,轻挪微步,不需要搀扶。义妁就鼓励赵婕妤多走几步,每日都陪她到户外缓行漫步。走不动了,就亲自背赵婕妤。到了第七日,赵婕妤一觉醒来,柔软的阳光洒进来,她只觉全身舒畅,精神抖擞。
赵婕妤的身子一天一天好起来,王良人坐不住了,前几日去看望赵婕妤,见她躺在病榻上动弹不得,心中好不畅快,可后几日见赵婕妤气色红润,还能下地走动了,心中不安起来。她风风火火地赶到太医院,斥责崔府志到底是怎么回事。
“请娘娘恕罪。微臣也没有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微臣按照娘娘的意思去做了,本来赵婕妤是脾虚,微臣用的却是肾气虚的汤药。唉,谁知义妁这个贱婢竟然治好了赵婕妤的病。”
“看来我们又多了一个强劲的对手。”
王良人说完怒气冲冲地走了。
通过七天的接触,义妁无微不至的照顾赵婕妤也看在眼里,铭记在心里,由此还产生了好感,并渐渐喜欢上了这个姑娘。
金碧辉煌的钩弋殿,武帝龙袍在身,端坐在龙椅上,旁边坐着容光焕发的赵婕妤。
在赵婕妤的请求下,武帝要赏赐义妁。
此时的皇上看起来有些慈祥,在义妁的眼中就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者,只是有了年轻貌美的赵婕妤相衬,他才显得精神矍铄。
以前看到的只是病态上的赵婕妤,也宛若豆腐西施,现在义妁才发觉赵婕妤真的是美若天仙,金绣凤纹诸色真红大袖衣,霞帔华美飘逸,梳着高高的九鬟仙髻,插着金光闪闪的步摇,明眸善睐,长袖善舞,与昔日倾国倾城的李夫人相比毫不逊色。难怪风流成性的武帝三千宠爱在一身,只爱赵婕妤一个。
“说吧,你,想要什么?”
义妁跪在皇上的面前,不敢吱声。
“站起来,看着朕,看着赵婕妤。”
“奴婢不敢。”
“朕叫你站起来你就站起来,有什么不敢的?”
赵婕妤也在一旁劝说:“你站起来吧,皇上有心赏赐你,你不必拘谨害怕。”
可义妁还跪在那,说道:“奴婢跪着只是因为有一事相求。”
“说出来,让朕听听。”
“奴婢请求皇上下旨禁止悬丝诊脉。”
皇上颇感意外,问道:“这是为何啊?如今太医院里只有令丞一人知晓悬丝诊脉,你要朕这样做不是变相地惩罚太医令丞吗?”
“奴婢认为世上本无悬丝诊脉,即使神医扁鹊在世也无法做到这一点。”
“太医令丞却靠悬丝诊脉治好了朕的很多妃子,又作何解释?”
“那是令丞大人事先通过侍候娘娘的宫女了解了病情。”
“真有这么回事?”
“皇上如果不信,可让奴婢和令丞大人做一个比试。”
“什么比试?”
“奴婢、令丞大人,再找一名太医,依次为一个我们都不认识的人把脉,然后分别把结果上奏给皇上,皇上就可知道悬丝诊脉是真是假了。”
“这个主意不错,来人啊,传朕的口谕。”
武帝召来了崔府志,崔府志见义妁也在场,神色就有些慌张,摸不透皇上召他有何事。
武帝依照义妁的计策又召来典医监和一名普通的侍卫。
武帝下达旨意,让崔府志、典医监、义妁三人分别为侍卫诊脉,诊脉期间不准交流,然后把结果写在竹简上,呈递给皇上。武帝特别有旨,崔府志必须悬丝诊脉,义妁和典医监则用正统的诊脉方式。
崔府志的脑袋嗡的一声,一下子全明白了,一定是义妁揭发了自己,崔府志又气又怕,不得已,只好硬着头皮,垂死挣扎了。
侍卫身体没有任何异常,义妁把其心脉像一颗颗连珠般不停地流转,如同抚摸用玉雕琢成的琅琊那样盛满滑利。把其肺脉,像榆钱飘然下落一样。把其肝脉,如同长竿末梢那样柔软。把其脾脉,和柔相济,像鸡足踏地一样。把其肾脉,喘喘累累,连贯圆滑,像石头一样坚硬。义妁把到的脉都是平脉,也就是正常的脉。
典医监把到的脉和义妁一模一样。
轮到崔府志了,他本来就心虚,又在真龙天子的目视下,本来就颤抖的手愈加不听使唤了。武帝见了直想笑,以前见到的崔府志可不是这个样子,每次悬丝诊脉都胸有成竹。只不过是诊脉而已,又没干重活,时至秋分,天气又不炎热,崔府志却满头大汗。很明显,那是吓出来的冷汗。
结果可想而知,崔府志把到的脉除了心脉和义妁一样外,其他都不是。
武帝这回倒没有像平素里那样火冒三丈,而是把三个人的书简扔到崔府志面前,平淡又不失威严地说:“崔府志,你可知罪?”
崔府志看都没看,就趴在地上了,“皇上饶命啊,臣不是有意欺瞒皇上的。”
武帝冷笑了一下,揶揄道:“朕知道,你是替朕着想,不想侵犯朕的妃子嘛!不得已才想出来的法子。看来,朕有错,朕为难你了,为难你们这些太医了。”
根据以往的经验,皇上越不动怒,后面的惩罚就越厉害,崔府志已经吓得魂飞魄散了,除了不断地求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臣知错!臣有罪!请皇上恕罪。臣下回再也不敢了。”
不过这回崔府志还真估计错了,皇上这回还真没想重罚崔府志,其实心明眼亮的武帝早就知道了崔府志玩的那套鬼把戏,只是他心里委实不想看到太医们触碰嫔妃们任何一根毫毛,只要不出大的状况,武帝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崔府志愿意悬丝诊脉就让他悬丝诊脉吧。
只是,他感到悲哀,偌大的太医院知道内情的不少,却没有一个人敢提出异议。今天却出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义妁,不仅治好了爱妃的病,还揭发了崔府志,而她只不过是一个乳医。武帝既惊讶又惊叹,看来红颜佳丽中也不乏巾帼英雄啊。
武帝背着手,在赵婕妤的搀扶下,威风八面地走到崔府志的面前,用脚踢了踢崔府志,说道:“念在你顾及朕的情面上就不重罚你了,就罚你一年的俸禄吧。”
“谢皇上隆恩!谢皇上隆恩!”
没有要崔府志的脑袋,崔府志把头磕得咚咚响,心里却盘算着回去后怎么整治义妁。
皇上又踱至义妁的面前,声如洪钟地说道:“许义妁听旨!”
“奴婢在。”
“从今日起,朕擢升你为女医,可任意出入药书房、石渠阁、天禄阁阅览医学典籍,不受时间限制。”
“奴婢谢皇上垂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