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有一种情叫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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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承载生命之路

每个孩子的成长过程,都是母子间生命与生命的交换。

一个普通的瑶族山寨,住着一对相依为命的母子。本来日子就很清贫,小孩八岁那年,突然得了一场大病,总是晕一阵醒一阵的,而且高烧不退。母亲带着他看了很多医生,都不能确诊,都说那是一种很奇怪的病,没有人可以说得出病名。而母亲没有放弃,像所有求医的父母那样,只要打听到一丝希望,母亲就不顾一切去尝试。就这样试了很多种药,病情还是没有什么起色。家里一切能换成钱的东西都变卖掉了,可小孩的病还是逐渐恶化,原本瘦弱的身体一点一点越来越干瘦。由于肌肉萎缩,小孩已经站不起来了,每天只能躺在床上。

一天,母亲从邻居那里打听到很远地方有个神医,他的药可以治好小孩的病。她便背着骨瘦如柴的孩子,走了两天才找到那个神医开了药。小孩服过几包后,果然有些好转,已经能勉强吃点东西了,而且脸色也开始恢复红润,母亲非常高兴。可是,神医的药很贵,她只能很辛苦地每天上山砍柴,用这种最原始的手段艰辛地维持一家人的生计。有时候,为能多打些柴,母亲深夜才能回到家里。

普通的中药,都是熬了三遍就弃渣,可是母亲往往要熬七八遍,淡到像清水一样,实在没有味道了才舍得倒掉。后来男孩无意间发现,母亲每次都把药渣倒在马路上,被过往行人踩得稀烂。男孩不解,问母亲为什么,母亲告诉他,别人踩你的药渣,就把你的病气带走了,这样你就好得快些。孩子起初不太明白母亲的做法。但是想想问道:“这怎么可以呢?

我宁愿自己一个人得病,也不想别人得这个病。”母亲看着眼前的孩子,没有说什么。从此以后母亲不再把药渣倒在马路上。

每天,母亲很早就起床,为孩子熬好药,就顶着露水进山了。日子就在母亲无数的砍柴与期待中一天一天过去。一天傍晚,母亲进山还没有回来。男孩口渴试着去拿杯子喝水,突然发现,自己能够站起来了。他扶着墙站了很久,便跌跌撞撞地冲向后门,他想母亲回来的时候,第一眼能看到他站在那里,他想给母亲一个惊喜。

推开门,是一条径直通往山里的小路,蒙蒙的月色洒在这条母亲每天必经之路,这时候,他才看清楚,路面铺满着一层稠厚稀烂的东西,是药渣。那条路平时很少有人走,只有母亲每天砍柴时经过。

父亲的泪

父亲一时间竟无法说出话来,只在那里不停抽泣。突然,父亲把他布满了花白头发的头倚在了我的肩上……在我三十岁之前,从没有看到过父亲的眼泪。

父亲当了一辈子司机,没有什么文化,在我的印象中,父亲是一个天性极其乐观的人。记得在我年幼那段家境贫寒的日子里,父亲以他最朴素的方式给了我最快乐的童年。从小到大,父亲从来没有打骂过我,童年的记忆中,虽然没有好玩的玩具、没有难忘的美味、甚至没有可以买东西的零用钱,但是,我依旧认为我是一个快乐的孩子!

父亲用他朴素的道理和方法使他的孩子多年后依旧能够记得这样的情景:在青草蔓延的春天,父亲和我跑遍了前山后山去捉蚱蜢;在温风习习的午后,父亲和我趟在清澈的河流中用自己编织的渔网逮鱼;在白雪皑皑的冬季,父亲和我用一根拴了线的树枝支起了竹箩筐,藏在大树后,守株待兔地等待着林中小鸟的自投罗网……父亲用他的方式宠着我——他经常开着工厂里的大卡车,背着母亲鼓励我逃学,让我坐在他旁边副驾驶的座位上,拉着我到处跑。我最感激父亲的一件事,是父亲有一次出公差跑长途从家乡东北前去千里之外的湖南长沙,他居然说服了母亲,一起对学校老师撒了慌,给我请了两个月的假期,用他的大卡车载着我走遍了大江南北、黄河两岸,在我幼小的心灵里留下了难以泯灭的美好回忆,那时候,我小学四年级。

我们家那些年过得很清苦,父母几乎是吃着腌咸菜,勒着裤腰带供着我念完了初中、高中、大学……但是,他们从来没有怨言,在我的记忆中,父亲是一个生性达观而且脾气非常好的慈祥男人。三十岁之前,我从没有看到过父亲流眼泪。

我三十岁的时候,已经不负父母的期望,在北京奋斗了整六年:拥有了北京户口、拿到了硕士学位、用工作三年的积蓄做首付款订购了一处非常不错的住房,一切的一切,意味着我已经远离了那个北方小城市中落后的城乡结合地带——那个生我养我的地方,融入了首都的生活秩序当中,过上了倾心已久的“体面人”的生活。

父母的高兴是不言自明的,虽然这些年他们已经没有什么钱来接济我——他们所在的单位是东北的破产企业,开工资和养老保险都成了问题——但是他们总会用自己的方式来帮助我。

房子入住装修的时候,我花掉了几乎所有的积蓄,因为装修款少得可怜,因此我不得不自己一点点买材料来节省每一元钱。年迈的父亲当然责无旁贷,他和母亲一起来北京和我分担装修进度中的每一个微小的困难。

从一块瓷砖到每一根钉子,父亲在那两个月里跑细了腿,人一下子瘦了许多。

在父母的帮助下,我的新房用很少的钱顺利装完了,最后几天房间通风放气味,父亲坚持留守新房,帮我处理收尾工作,母亲则和我住在租用的临时住所里。

那天晚上后半夜,我的手机突然响个不停,我一接电话,是小区物业中心,一个人气急败坏地说:“你们家跑水了,把楼下邻居和电梯都给淹了,快过来处理后果吧。”

来到新房,我看见了父亲的神色沮丧到了极点,他不停地嘟囔:都怪我,睡觉太死,连试水的声音都没听见。我看见了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心里一阵酸楚,我知道,父亲是太累了,他累得睡下了就醒不来,这都是为了给我装修房子才累成这个样子的啊!

邻居还算通情达理,在我不断道歉后接受了我一点点赔款,算是了事。可是小区的物业公司带给了我们一个糟糕的消息,因为我们家的水把新装的三菱电梯给淹了,电梯已经无法正常运转了。物业公司的工作人员说,你们做好赔款的准备吧!父亲战战兢兢地问大概要赔多少,物业人员说要看检修程度,估计怎么也要上万元了。

天啊!上万元!当时对于我来说无疑是一个天文数字,是一次最最严重的雪上加霜。那天我们一家人都整夜未眠。我唉声叹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母亲不停地埋怨着父亲,父亲把头埋得很深,一整夜不停地抽烟。

第二天,我和父亲去找物业公司的领导,在路上父亲不停对我说,这是他的责任造成的,他去给物业作解释,他想办法处理。我心里很不以为然,想着父亲根本没有办法处理这么棘手的问题,最后还要我来花大钱收拾这个烂摊子,感觉到自己的命运真的很苦。

来到物业中心,他们的领导对我们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父亲结结巴巴的解释他们根本就没有听进去。不管我们如何解释,领导说,这个钱你们是一定要赔的,赔多赔少看鉴定的结果。局面一下子陷入僵持,大家好久没有说话,空气凝重的让人压抑。

我对那个领导说,希望您高抬贵手,体谅一下我们的不容易。那个领导没有好气地说:“大家都不容易,谁体谅谁呀?我看还是公事公办!”,我再一次陷入绝望的心情,突然,父亲走到那个领导面前,一下子抓住了那个领导的手,用干涩的声音说:“求求您了!孩子在北京能有今天不容易啊!我们真的是穷人!您不要让他多赔了,他赔不起啊!这都是我的责任,不是孩子的责任!”

父亲的说话声虽然很大,但时断时续,声音哽咽。父亲对那个领导说:“求求您了!我给您鞠躬了!”

我和那个领导都呆住了,父亲深深地鞠下身去,身体不断起伏晃动,当父亲再一次抬起他那布满了花白头发的头,我分明看见父亲的双眼里噙满了泪水。

在我惊呆之际,父亲老泪纵横地对那个物业公司的领导说:“孩子真的不容易!您千万别难为他!如果您帮了他,我怎么报答您都行,现在……我给您跪下了!”

我撕心裂肺地喊出声来:爸——我一把抓住正欲下跪的父亲,大声地喊出声来:“爸——你别这样1不管赔多少钱,你的儿子,都赔得起——”泪水溢出了我的眼眶,顺着我的面颊流淌下来。

父亲一时间竞无法说出话来,只在那里不停抽泣。突然,父亲把他布满了花白头发的头倚在了我的肩上……那一刻,我泪如雨下。

(纪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