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并不相信他,继续刁难,他一遍遍地道歉,低声下气。
陈雪珊笑道:“安瑶,网友对这个凌柏很有好感,都说这是个好男人,长得帅又多金。”
“多金?”
“你没看到网友‘人肉’出来了?说他是英柏地产的太子爷!”
以前他自我介绍说是英柏地产的人,她以为顶多是职位较高,可没有想到竟会是太子爷。
陈雪珊高深莫测地笑了笑,“想不到太子爷愿意为了你低声下气、不顾一切。”
安瑶没吭声,手机在响,屏幕上显示的那几个阿拉伯数字格外熟悉。他只打过一次,可是她却记住了。她犹豫地接听。
他声音有些沙哑,“看了新闻吗?”
她没做声。
他顿了顿,低声说:“对不起,我连累你了。”
“没关系。”
“我不知道有人在偷拍。可是因为我你又被人非议,甚至让原本相信你的网友也开始怀疑你劈腿。”他无力地解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一路被人跟踪都没有察觉,对不起。”他轻轻叫了声,“安瑶。”
她“嗯”了声。
他有气无力,“你能原谅我吗?”
她笑了笑,“你背后又没有长第三只眼睛,不知道被人跟踪也很正常。”
“那你不要不理我。如果你真的生气,我说笑话哄你开心。”
“说吧。”
“我记得那时候读初中,全班同学都在睡觉。老师下课时只说了一句:怎么都睡了呢,最少也要有个人放哨啊,不然小日本来了怎么办?”
“你老师真逗。”她扑哧笑出声。他也跟着呵呵笑,“你不生气我就安心了。你不知道我忐忑了一天,心里纠结着要不要给你打电话,打之前还害怕你会不接。”
“那你现在可以放心了?”
“嗯,谢谢你相信我。”
液晶电视的娱乐台还在播放关于安瑶、凌柏、唐凯的绯闻。陈雪珊静静地听着她的谈话内容,忽然掏出手机写信息。收件人是T,内容是:“安瑶在我家,需要做什么?”短信发送不久后,手机滴滴作响。陈雪珊翻开一看,是T的回复:“需要她的个人生活照片,越多越好。”
陈雪珊飞快地写信息:“她的确跟凌柏有关系。”陈雪珊写完信息,看了眼安瑶,按下发送。不一会儿T回复:“那更好,需要他们之间的铁证,让她永无翻身之日。”陈雪珊随即清空收件箱。
电视里娱乐频道在播报关于金华奖的消息,面容姣好的女主持人说:“本台收到关于金华奖的最新消息,原野传媒公司的女演员安瑶已经申请退出金华奖,金华奖主办方认为艳照事件与安瑶的演技并无冲突,但是为了尊重安瑶本人的决定,主办方只能遗憾地同意其退出。金华奖主办方将《诛三计》这部电视连续剧的女主角陈梦琪补上,值得一提的是,女主角陈梦琪同属于原野传媒,而且陈梦琪的经纪人,正是安瑶以前的经纪人Donna。”
安瑶挂了电话,看向电视机。
主持人最后意味深长地说:“有消息称,安瑶想私下接拍三级片,所以被公司雪藏。有记者向原野传媒求证,但公司不予回应。安瑶因艳照事件失名失利,一无所有,现在更被雪藏封杀,看来女星还是要洁身自好。”
安瑶的嘴唇在发抖,事实被颠倒黑白。
陈雪珊拿遥控关了电视,安慰她,“没有什么关系,一切可以从头再来。”
安瑶喉咙堵得厉害,从头再来——谈何容易?从一个默默无闻的路人甲变成超级巨星,这一路走来多少辛酸多少眼泪,只有她自己知道。如果再从巨星跌入万丈深渊,那是永无天日的末路。最主要的是她不甘心,不甘心被人陷害,不甘心被人利用完了再踩在脚底。她夺门而出,在楼下抬手叫了计程车直奔公司。公司的大楼还是一如往昔地热闹,来来往往的俊男美女,为了同一个目标而奋斗。
他们眼中的光和热亦如她以前一样。
她不顾众人的目光径直来到老板办公室门前,办公室里传来熟悉的声音。唐凯在说:“当然,我也很想和贵公司的女星合作,谁会跟钱过不去?”她颤抖着手推门而入,只见唐凯、老板、 Donna,还有唐凯的经纪人Toni,以及女星陈梦琪全都在。
屋内的人见到她都是微微诧异。
老板冷声喝问她:“你来做什么?”
她扫了眼屋内的人,走到老板面前问:“为什么要放那样的消息出去?凭什么说我私下接拍三级片?你想雪藏想封杀,随你的便。可是你干吗跟媒体乱说?你知不知道我爸爸看到新闻会有多难过?”
老板怔了怔,随后冷笑,“那我应该怎么说?安瑶你冰清玉洁,不想接演三级片所以被雪藏。大小姐,我拜托你搞清楚现状,现在的你是什么货色大家都心知肚明,不要再给我装纯洁。”
她的手指不断捏紧,尖利的指甲深刺进手心。手臂忽然被人抓住,她回头一看,是Donna。
Donna说:“跟我走。”
她没有理Donna,目光看向唐凯。
唐凯对上她的眼,嘴角微扬,笑得轻蔑。他的笑容将她彻底激怒,她用力甩开Donna,冲到他面前猝不及防地扬起手掌扇了过去。唐凯却将她的手腕捏住,“安瑶,”他警告她,“别乱来。”
她疯狂地问:“我以前把你当朋友,可是你是怎么对我的?唐凯,事情的真相你比我更清楚。”
他嘴角扬得高高的,淡淡地笑问:“是吗?”
她气得说不出话,只觉那股气憋在喉咙,憋得她心口发疼。
他眼里含笑,更用力地捏紧她的手腕,“瑶瑶,放心好了,我会养你的。不管你是被封杀还是雪藏,我都会养你。对了,我昨天给你银行卡里打进了十万块,记得去取。”
她火冒三丈,“谁要你的脏钱?我迟早会查出真相把你送进监狱。”
唐凯的笑容更加灿烂,“哦,我知道了,你喜欢那小子——凌柏,对吧?好像是叫这个名字。原来瑶瑶你背着我劈腿,还想报复我。”她气得发抖,他用力甩开她的手腕,脸上虽在笑,眼底却是冰冷刺骨,“可惜啊,人们的眼睛都是雪亮的。”
屋内所有人的视线都像刀子似的扎在她身上。
她恨得咬牙切齿。
Donna再次上来抓住她的手腕,她没有理Donna,因为就连Donna也背叛了她。
正在僵持之际,门外传来三声敲门声。
众人回头一看,只见身材高大的男人站在门口,他穿着黑西装白衬衫,领带系得端端正正。他扫了眼屋内的人,微微皱眉。
唐凯的经纪人Toni跑过去叫了声“老板”,但这男人没有理Toni,目光反而看向安瑶,双手插在裤兜里,淡淡地问了句:“不是叫你在车里待着,跑来这里干什么?”
她怔在原地。
他说:“下去吧,司机在等着。”
屋内的人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安瑶更是如坠云雾,根本搞不清状况。因为她根本不认识他。
男人上前几步捏住她的手就往外走。走到公司大楼下的停车场,他将安瑶推上加长型轿车,吩咐司机开车。
安瑶礼貌地叫了声:“先生。”
他瞥了她一眼,面无表情,“李承泽。”车子飞快行驶,他按着遥控器,车内平板电视上开始播放无聊的老片子。
她说:“我并不认识你。”
他再次瞥了她一眼,嘴角微扬,“可我认识你。”现在她艳名远播,只怕世界任何角落,都有人认识她。他看着电视,悠悠地说道,“今天是农历九月十九,观音菩萨出家日。”
她忍不住问:“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因为我信佛,所以顺手捡回一只受伤的小白兔。”
很简单的答案,却让她哭笑不得,心里更加疑惑。如果刚才没有听错,Toni叫他老板,那么眼前这个自称李承泽的男人应该就是擎宇百川的老板。据她所知,擎宇百川跟她的公司每年都为争夺金华奖闹得不可开交,公司各自旗下的明星也经常斗,甚至有报纸这样评论两家公司的关系——一山难容两虎,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可是擎宇百川幕后老板李承泽的消息,却很少听闻。只知道他名下有经纪公司,投资电影电视剧,甚至出唱片,俨然是一个娱乐集团。
李承泽顺手拿了一份报纸,低头细看,头也不抬地问:“在想我的背景?”她不动声色,他将报纸翻页,依旧盯着报纸,“放心,我比黄盛伟那老色鬼心地善良多了。”他盯着报纸上的娱乐头条,“黄盛伟也太黑了,摆明了想逼你接三级片,却放风给媒体说因为你私下接三级片所以被雪藏,我估计他会把你雪藏到合约满为止。”雪藏数年,她再也不可能东山再起。
司机突然叫了声“老板”,问:“我们要去哪里?”
李承泽抬头说了一个地址,是安瑶以前住的别墅地址。
安瑶说:“我现在已经不住在那里了。”
“我知道。”他将报纸扔到一旁,闭上眼休息。
“那……”
“如果我没有猜错,十分钟之内,黄盛伟那个人渣就会打电话给你,吩咐你住回去。”
“怎么可能?”
话音刚落,手机果然响起,显示的名字正是老板黄盛伟。老板在电话里亲热地叫她安瑶,不断道歉,谄媚得像变了一个人,最后吩咐她住回以前的房子。她挂上电话才恍然大悟,这个男人在帮她。可她是一个落魄的明星,他帮她是得不到任何利益的啊。
这里面会不会有阴谋?
安瑶不禁仔细观察这个男人,他五官长得很好,鼻梁挺直,嘴唇微薄。
他睁开眼看向她,双眼深邃,“你在研究我吗?”他掏出名片递给她,“我的个人资料齐全,并无案底,资产还行,是最值钱的钻石王老五之一。”
她接过名片,名片上用烫金大字印着:擎宇百川总裁李承泽。
他说:“以后遇到困难可以找我。”
她把名片紧紧攥在手心,名片硌得她手心疼,“你能不能现在就帮我?我想知道为什么会有那样的视频?我想知道唐凯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是他老板,你肯定知道。”
他修长的手指交叉,双手放在胸前,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安瑶小姐,我很好奇你为什么坚称视频上的人不是你,事实上,那上面的人跟你一模一样。”
她顿了顿,声音低低地告诉他,“我是处女。”
“什么?”他仿佛没有听清楚,“你说你是什么?”
她提高音量,“我是处女。”
他怔了怔,笑着问:“安瑶小姐,这是我听过的最大的笑话。你认为会有人相信吗?这年头,想证明是处女并不困难,可以收买医生,可以弄假处女膜。在娱乐圈混了几年,你告诉我你是处女,别说我,就算全天下的人都不会相信。”
是啊,不会有人相信,别人只会以为她用一个谎言来掩盖另一个谎言,所以这是她一直没有说出来的原因。
司机停车,说:“老板,已经到了。”
她失落地下车,没再替自己辩解。
车子像离弦的箭一样飞驰而去,安瑶抬眼看到Donna站在别墅外,转身就往反方向走。
Donna踩着高跟鞋追了上来,拽住她的手臂,“你怎么会认识李承泽?”
安瑶冷冷地问:“重点是什么?”
Donna将手里提的东西递给她,“这是房子的钥匙,公司过两天会给你配车,老板的意思让你先休息几天,以后的事以后再谈。”
她讽刺地扬起嘴角。
Donna皱紧眉头,“安瑶,你不会傻得投靠李承泽吧?你觉得他有能力帮你?”
安瑶不接袋子,什么话也不回。
别墅区很少有车辆经过,格外安静。
Donna轻轻叫了声“安瑶”。
安瑶心里颤抖,这几年来,眼前这个女人都是这样叫她,可是这两个字如今听在耳里,却像刺一样扎在心脏。她再次甩开Donna的手往前走。
Donna小步跑回车里,在安瑶身边慢慢开车跟着,问:“你想去哪里?”
马路几乎一尘不染,道路两旁树木高大,乳白色外墙的别墅一栋连着一栋,门户独立。她沿着别墅前的那条人行小道一直往前走。
Donna不断问她:“你到底想做什么?想去哪里?”Donna继续跟了一段路,感觉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于是停下车把她硬拖到车里。
安瑶坐在后座上吼道:“谁要你管我?你想带我去哪里?”
Donna的脸色也不好看,“去我家。”她握紧方向盘,语气温柔,“我知道你不想回别墅,我也知道你不会接受公司现在对你的安排。所以暂时住我家吧,我会叫陈雪珊把你的东西搬到我家的。”
安瑶冷静下来,没再吵闹。以前也是这样,她不舒服或闹脾气时,Donna都会把她接过去,亲自下厨做饭给她吃。Donna厨艺很好,做的饭菜很合她口味,甚至晚上睡觉,Donna都会陪着她睡在一张大床上。
Donna四十几岁,离过婚,可一点也不显老,看上去只有三十几岁。所以她傻傻地幻想过Donna是她的妈妈,以此来补偿她缺失的母爱,她甚至偷偷拿Donna的头发跟她的去化验,结果她只是做了一场美梦:两个人当然没有血缘关系。
尽管这样,她还是在心里认了Donna做干妈,因为Donna能给她独一无二的温暖。可现在,那温暖变成一把把飞刀,戳进她的身体,残忍地割着她的心。
她眼里忽然涌上泪,“我不要去你家,放我下车。”
Donna无力道:“安瑶,你到底想做什么?”
她强忍泪水,牙齿打战,“我一直把你当成亲妈,可在我最困难的时候,你落井下石,甚至跟唐凯合作,难道你不知道是他亲手把我推到绝地的?难道你不知道,他亲手把你扶植起来的明星打入万丈深渊永不超生?!如果你对我有一点点感情,都不会再跟他来往,更遑论合作。”
“安瑶,那是公司的安排,你应该知道我没有办法拒绝。”
“你说谎!就连老板也要看你几分脸色,你完全可以拒绝跟唐凯合作。”
“安瑶……”
“你说过明星跟经纪人只是利益关系,现在你之所以对我好,只是因为李承泽吧?Donna,别让我对你仅存的那丝好感彻底磨灭。”她手指发抖地用力掰着门把手,咬牙低吼,“放我出去。”
Donna没办法,只能停车放她下去。Donna呆坐在车里,看着安瑶一步一步往前走。手机突然滴滴直响,有短信。翻开一看,是唐凯的信息:“晚上一起吃饭?”她身子猛地往后一瘫,手机脱手,啪的一声摔下去,滴滴声又响。她仰起脸,狠狠闭上眼,嘴唇干涩颤抖。
安瑶回到陈雪珊家时天色已黑,她看到一个黑影站在门前,走过去才看出是凌柏。凌柏背抵着门,双手插在裤兜里,神色十分疲惫。
他看着她,轻轻地“嗨”了一声。
楼道内的声控灯应声而亮,空荡荡的走廊烟雾弥漫,地上散落着无数烟头,凌柏用脚将遍地的烟头踢到一旁,满脸歉意,“对不起,我知道在别人家门口抽烟很没有礼貌,可是……”他声音低下去,“我等不到你。”她安静地站着,没有任何表情,他不等她回应,自顾自地说下去,“不要管新闻说什么,只要你相信自己,全世界都会相信你。如果连你也放弃自己,所有人都会放弃你。”
她扬起嘴角笑了笑,“你等我,就是为了说这个?”
他挤出一丝笑容,其实不是为了这个,等她的这几个小时试图把心中的担忧压下去,可却越来越惶恐,那种恐惧已经镇压不住,随时都会爆发。他吸了几口气,走上前两步,捧起她的脸,狠狠地吻了下去。
四周寂静无声,头顶灯光柔和洒落,昏黄的光线下,两个人的身体紧紧地贴在一起。他嘴里烟味浓烈,她却并不反感,她心脏跳动的声音几乎快要震破耳膜。
他吻过之后,放开她,脸倏地红了,“对不起。”
他唇边的烟味还残留在她的唇上,她微笑,“没关系。”这不是她的初吻,她的初吻献给了屏幕,那是她拍的第四部片子,演的是女三号——一个暗恋男二号、只有少数镜头的女人。导演要求她跟男二号接吻,刚开始她执拗地不肯,导演一个耳光扫了过来,指着她当着众人的面骂道:“你以为你是谁?如果不肯演直接换人。”
平时拍戏她的镜头都不多,那次是女三号,所以她屈服了。Donna事后安慰她,并没有什么大不了,每个明星都是这样过来的。正因为她是如此屈辱地走过来的,所以她不想跌进万丈深渊,更不想被人陷害成过街老鼠。
凌柏背后的大门忽然动了,陈雪珊打开防盗门,诧异地叫了声:“安瑶。”陈雪珊瞥了眼凌柏,顺口问了句,“你怎么还没走?”
凌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我先走了。”他走了两步,对着安瑶做了一个打电话的手势。
安瑶没有回应,心里明白,他是告诉她,如果有事就打他电话。
安瑶进了房子后,陈雪珊追问:“公司不是说派给你房子了吗?Donna还吩咐我明天帮你把东西都搬过去。”
安瑶不理雪珊,径自回到房间,将背抵在房门上,狠狠地吸了口气。以前拍戏的时候跟无数帅哥演情侣,接吻许多次,没有一次会心悸。可是这一次,心脏到现在还在扑通扑通地乱跳,剧烈得仿佛要破胸而出。她掏出手机,开始写信息:“我要找出真相,还自己清白。”她在收件人那栏选择凌柏和爸爸。凌柏飞快地回了信息:“我永远支持你。”
爸爸的信息过了不久姗姗来迟,一个简单的“哦”字。
这两条信息虽然简单,却给了她支撑下去的力量。她一定要找出真相,还自己清白,一定要查出视频的源头,如果说视频是真的,那么一定有个女人跟她极为相似;如果视频是假的,那可以找人鉴定。对,她竟然从来没有想过找人鉴定视频的真假!
第二天一大早,安瑶带着视频光盘来到警察局要求做鉴定,警察虽然不太相信她,还是请来专家,专家鉴定的结果要明天才出来,可安瑶走出警察局时却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轻松,虽然希望渺茫,但放弃就只能无任何希望。
她在警局门口拦了辆出祖车,司机从后视镜打量她数次,终于忍不住问:“你是不是明星?”
她今天没有化妆,穿着普通的T恤和牛仔裤,长发披肩。她怔了怔,轻轻点头。
司机笑道:“我说怎么越看越眼熟呢,你就是艳照门的女主角安瑶吧?”
她表情僵硬地笑了笑。
司机说:“我也相信视频上的人不是你,虽然长得一模一样,可总感觉哪里不对劲,而且你的发质很好,像飘柔广告的女生,又柔又顺,可视频上面的女人头发粗硬。”
她说了声“谢谢”,没再吭声。
司机在红绿灯前停下,打开收音机。
她掏出手机笑容甜蜜地输入一行字:“我刚才去了警察局……”她刚把凌柏的手机号码输入,只听收听率最高的电台里传来DJ的声音:“新人凌柏的歌曲一夜之间就红遍了大街小巷,这首《My girl》打动了万千少女的芳心,当然他与女星安瑶的绯闻更让他名声大振。下面,我们来听听这首本周排行第一的《My girl》。”
安瑶的手猛地一抖,手机落在腿上。
电台里传来熟悉的声音,温柔动听,就像那天他在车里轻轻哼唱那首《Valder fields》一样,让人一听就沉沦。
司机重新开车。她捡起手机,颤抖着手指删除了信息,拨打他的号码。温柔的女声提示道:“对不起,你所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她转而拨通了陈雪珊的电话,陈雪珊劈头就是一句,“凌柏是擎宇百川新签的艺人。”这句话箭一般刺进她的耳膜,她牙齿颤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陈雪珊一字一句地告诉她,“安瑶,如果照这样推算,这又是一个陷阱,在你处于绝境时充当好男人安慰你,借机上位,安瑶,他只是想出名。”
她无力地垂下手,不敢再听。
陈雪珊连着“喂”了两声。
她低头盯着手中的手机,攥得死紧,胳膊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
司机问:“这个凌柏不是你的绯闻男友吗?怎么也是明星?”
手机在手心震了起来,铃声是那首《Valder fields》,她特意为凌柏设置的来电铃声。她深吸了口气,直接关机,不愿听他的狡辩,她浑浑噩噩地说了句:“我要下车。”司机停车,她茫然地走下车,拖着无力的双腿走在大街上。
街上喧闹,人群拥挤不堪,公路两旁无数商店林立。她走在人群里,忽然听到店铺里传来那首《My girl》。这首歌是他低声吟唱,声音温柔,动人心弦 ,“那年夏天的黄昏,我的心跳漏了一拍。My girl,如果时间像沙漏,我愿意回到从前,忘记距离忘记所有,不顾一切去爱一场,不管那结果会怎么样……”
他声音低柔,仿佛在诉说衷肠,又像是在向恋人告白。身旁经过两个年轻人忽然聊了起来,“听说凌柏这首歌是写给他的初恋的。”
“他的绯闻女友不是安瑶吗?”
“初恋肯定不是她,不知道是写给谁的,要是给我的真会感动死呢。”
“他现在是情歌王子,少女杀手,无敌!”
安瑶听着这些,心狠狠缩紧,他的歌声还在耳边回荡,深情的一字一句钻入耳都让人疼得几乎窒息。她拖着双腿继续前行,回到陈雪珊家时筋疲力尽。
陈雪珊担忧地问她:“你还好吧?”
她什么也没说,径直回到房间,重重地倒在床上,侧卧着把手机开机。
滴滴声不断响起。
未读信息上百条,未接电话上百个,都是凌柏。她翻开信息:“为什么不开机?你听我解释好不好?我没有利用你,更没有踩你上位。”
她一条一条信息翻下去,眼睛被屏幕的光刺痛,几乎落泪。手机又响起,她看着那几个熟悉的数字,按了接听键。
凌柏说:“安瑶,我没有利用你上位,请你相信我。”
她强撑起身体,牙齿却在打战,“你是想告诉我,一切都这么巧?凑巧你替我引开记者挨打被人偷拍?凑巧我们在海边被人偷拍?凌柏,事到如今,你还想骗我!”
他着急地解释,“安瑶,没有错,我是签约了擎宇百川,我做了歌手,可是我只是想替你挣钱、帮你解约。”
她急火攻心,手指死命地揪着床单,竭力嘶吼,“你还想骗我,到了这个地步你还想用甜言蜜语来蒙我!我们才认识多久,你凭什么要帮我?就像上次你骗我说你去问你父亲,其实这都是借口,通通都是借口。”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将手机用力往墙上一砸,手机啪一声摔在地上四分五裂,就像她的世界一样分崩离析。
陈雪珊推门而进,大惊失色地叫她:“安瑶。”
她流下眼泪,彻底崩溃,“一个又一个,他们只是想踩我上位,为什么所有人都要这样对我。成名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陈雪珊心里五味杂陈,怔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安瑶忽然从床上爬起,跑出门去。
陈雪珊拼命追了出去,追到外面电梯前时电梯门刚好合上。她慌忙打电话给Donna,“安瑶跑出去了。”陈雪珊着急地按着往下的电梯按钮,“她刚看了新闻,那个凌柏原来是擎宇百川新签约的歌手,安瑶刚才跟他通过电话后,彻底崩溃。”
Donna语气急迫,“说重点。”
陈雪珊说:“安瑶因为凌柏借她出名,可能会想不开。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Donna,你跟她情同母女,你应该会知道。”
Donna挂了电话就往外走,陈梦琪一把抓住她的手臂,“你现在是我的经纪人,跟安瑶已经没有关系了。”
办公室空调冷气强得让人发抖,桌上的文件堆积如山。Donna将陈梦琪的手指一根根掰开。
陈梦琪笑容勉强,“Donna,马上要跟代言商谈合同了,这个时候你怎么能走?要不等谈完合同,我跟你一起去找?”
Donna冷冷说道:“梦琪,我不会管你跟Toni跟唐凯之间有什么样的交易。可是我要提醒你,安瑶的助理陈雪珊的背景我已经调查得一清二楚,别逼我摊牌。”
陈梦琪笑容僵硬,“Donna,你跟唐凯好像……”
“如果你想被雪藏,永不见天日,你可以继续说下去,我相信要毁掉一个并不太出名的明星,我还是有能力的。”
“Donna,我们别为了一个过气的安瑶闹翻,你应该知道这次代言机会要跟无数一线女明星抢,我凭什么抢?凭的就是你是我的经纪人。现在你撂下我不管,人家代言商会怎么想?这么好的机会或许就白白错过了。为了这个代言,你也付出了近半个月的努力,现在真的要为了安瑶放弃?”
“是生命重要,还是钱重要?”Donna脱口而出的话把自己都震住了,她一直以为钱才是最重要的。可是因为安瑶,今时今日她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Donna一把推开陈梦琪,踩着高跟鞋往外狂奔,她开车的时候甚至手在发抖,脑中浮出的画面是那丫头傻傻地投海自杀。海?Donna急忙掉转方向,一路连闯红灯。
对,海边,安瑶以前不开心的时候都要去海边,那丫头很乐观,就算挨了导演巴掌,就算被导演和大牌明星骂,可是一到海边就会开心。她心急如焚地往海边赶过去。到海边时人潮拥挤,整个海滩人满为患。Donna沿着海岸线往人少的地方寻找,快到海边的小山旁,她才看到安瑶。安瑶坐在巨大的岩石上,背后是连绵起伏的群山,前面是浩瀚大海。
海浪不断拍打岩石,水花四处飞溅。
安瑶看着海平线,仰起头,不断深呼吸,可是眼泪还是不断涌出,不是说抬起头,原来要流的泪就能倒回去吗?为什么她就不可以?
从小在单亲家庭里长大,无论多大的痛苦她都能忍受。她一直以为早已百毒不侵,刀剑不入,可这一次她真的撑不下去了。Donna背叛了她,唐凯踩她上位,现在连凌柏也利用她炒作。她手指颤抖地从随身包里掏出那张存折,存折上是她的姓名,存款是二十六万。
这世上什么都是假的,唯有父亲的爱才是真的。
这么多年来,她只是想让父亲过得好一些,可却让他失望蒙羞。事到如今,她只想回到爸爸身边,只是想做他最疼爱的女儿。她站起身朝沙滩方向走,刚巧看到Donna。
Donna站在不远处,不自在地叫了声:“安瑶。”
她微微一震,走向Donna,擦肩而过的瞬间,语气冷淡地说:“你已经不是我的经纪人了,所以不要再跟着我,更不要找我,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
Donna哑口无言,脚却不听使唤地跟了上去。车辆在城市道路上穿梭,Donna不知道安瑶坐计程车要去哪里,直到看车拐上了高速,看着沿途的标志,Donna才恍然大悟,原来安瑶想回老家。
窗外的山脉飞速闪过,直到黄昏,出租车才下了高速公路,之后才停在熟悉的房子前。安瑶看向窗外,只见父亲孤独地站在大门外抽烟,四周的邻居在聊天,可是没有一个人愿意跟父亲搭腔。
她推开车门走到他面前,心酸地叫了声:“爸爸。”
安爸爸比前些日子又瘦了不少,两只眼睛深陷了下去,憔悴得让人看了都感觉难受。她眼里一热,说道:“我回来了。”眼泪再也忍不住掉了下来,她微微一笑,伤感地告诉他,“你女儿回来了。”
房子里很乱,东西胡乱扔着,沙发旁的地上散乱地放着不少的白酒瓶。她挽起衣袖开始收拾屋子。天快黑的时候,她已经收拾完并且做好了一桌子菜。安爸爸沉默地走到餐桌旁坐了下来,她盛好饭,两个人沉默地吃饭。直到吃完饭,桌上的菜还都没有动过。安瑶收拾碗筷的时候,忍不住问:“你不问我为什么回家吗?”
安爸爸没吭声,沉默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她没再追问,转身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房间还是她小时候的样子,丝毫没有改变,甚至连墙上的奖状都崭新如昨。她坐到床上,用手抹过去,床上干干净净,仿佛每天都有人打扫。
房间外有个小阳台,黑夜渐渐弥漫开来,笼罩大地。她躺在床上,睁着双眼看着浓黑如墨的夜,心里翻江倒海般难受。不知躺了多久,她起身上厕所,因为跟爸爸房间相连,必须经过他房间。她摸黑经过他房间时,却听到里面传来哭声,那哭声很低很压抑,却声声刺入她的心房。
她怔在原地,全身僵直,一动也不敢动。过了一会儿,里面的哭声越来越弱,她踅回房间里,将背抵在冰冷的墙上,心在抽痛,那种痛深入骨髓,渗入血脉,让人疼得快要喘不过气。
小时候父亲握住她的手,一笔一笔教她写自己的名字。读初中的时候,大雨滂沱,而他去给她送伞,全身都淋湿了。可是自从到外面读书,她很少回家,甚至很少跟他说话。仿佛自从初中以后,每次跟父亲说话都只是在吵架。她从来不知道体贴关心他,只会伸手问他要学费,依自己的性子做事,从来没有想过他的感受。
她一直以为父亲是铁打的,原来他也会难过,也会流泪,也会哭得像个孩子。她痛苦地躺回床上,辗转反侧,最后还是起身敲开了父亲的房门。房内灯光柔和,父亲脸上的泪痕已经消失,脸上平静得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她说:“我这次回来是想告诉你,我没有拍那种东西,甚至没有交过男朋友。不管你相不相信我,我都会找出证据还自己清白。”
他顿了顿,淡然地看着她,却岔开话题,“小时候你最烦的事就是做饭,每次做饭总是跑出去玩,可是今天那一桌子菜都是你炒的。自从你做了明星,我们父女就没有再见过面,我见你都是隔着屏幕,可是现在你回来了,你说我的女儿回来了……”他说的话不着边际,她轻咬下唇没敢接话。他苦涩地笑了笑,“你八岁的时候,我想着自己又要上班又要照顾你,所以想再娶个老婆。好不容易镇上的李阿姨同意了,你却不肯,甚至还跑到河边闹着要跳河,囔着有她没你,那时候你性子特别烈,像个假小子。”
小时候很害怕失去父亲……很害怕别人跟她抢。因为没有妈妈,所以不想唯一关心她的爸爸也失去。
她更记得他最害怕的事是找不到工作,所以每天做牛做马,做足十二个小时,累得全身都是病,却没有看过一次医生,病了随便抓了药就吃。所以她才想挣钱养他,想让他好好过日子。
没想到,一切背道而驰,离她的初衷越来越远。最后无法控制。
他叹了口气,“从你初中毕业,我们父女基本上每天都吵架,从来没有认真谈谈,也许这就是年轻人跟父母之间的隔阂。你们总说有代沟,可是不沟通,做父母的又怎么会知道那么多?天底下的父母都是只有一个愿望,就是自己的儿女平安幸福快乐。”
她轻轻点头,眼泪开始打转,却只能强忍着。
安爸爸起身,打开那老旧的红色衣柜,拿出一个小铁盒子放在床上,打开盒子,只见最上面是薄薄的户口本,下面压着一沓照片。安瑶走过去拿起户口本,轻轻翻开。里面第一页是父亲,户主安意凡,第二页是她的信息资料。
这户口本上再也没有第三人。